乔先剑一脸阴霾的走在街上,心里暗骂晦气,对方可是起码一品小宗师,再上一点,那就是宗师了,结果要自己去绑架那名小孩子,听到卢义对自己说的话后,乔先剑几乎要气得吐血,指着卢义大骂。不过幸好,自己没有那么做,要不然坏了大当家的事,那就没好日子过了。乔先剑缓步而行,普通的长剑背在身后,脚下踩着略阳城的石板路,可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让他感到一阵烦躁,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边,斜阳西沉,距离动手的时间快到了。
还是无法驱散掉心里的一丝丝烦躁,便信步走进一家小茶馆,茶馆里面人不多,只有两个人,一大一小坐在中间的位置喝茶嗑瓜子闲聊。
乔先剑让人随便泡两壶茶,便挑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谁知道刚一坐下,那原本坐在中间的大小二人便跟着过来坐下。
大的那位年轻人满头白发,一道疤从右额斜着划到左眼处,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恶。年轻人没有用常见的茶杯,而是用的茶碗,白发年轻人端碗坐在乔先剑面前,将手中的茶一口喝干,痛饮如酒,毫无风雅可言,笑道:“以前喝不上茶这种东西,后来尝过之后,就一直觉得应该像喝酒一样痛饮,解气!”
乔先剑温和的点了点头,望向白发年轻人的侧脸,说道:“一种茶百般饮法,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方法,说到底都是殊途同归喝茶两个字。”白发年轻人眼睛一亮,点头笑道:“此言极是,当初在一处路边摊喝茶,一干路人笑我野蛮无知,说的我心头恼火,便全部打杀了,喝茶就喝茶,别人怎么喝,又与你何干。”
店家上来两壶茶,搁在乔先剑和白发年轻人之间,看着白发年轻人毫不客气倒了一碗茶,乔先剑平淡道:“都说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你我二人好像没这缘分。”
白发年轻人平静道:“你的剑是摆设。”
是陈述,不是疑问。
乔先剑扯了扯嘴角,“起先不是摆设,六年前失手杀了人,恰巧被人看到,被逼无奈之下四处流浪,到后来路遇劫匪,就落草为寇,从那以后我的剑就成了摆设。剑不出鞘就不是剑,以往不懂得这个道理,现在倒是懂了。也许是我醒悟的太晚,尤其是这几年吊儿郎当,已经是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说到这里,乔先剑的视线投向白发年轻人身后的大门,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颤抖不已,桌面上的手却并无异样。
白发年轻人笑了笑,他身旁的稚童突然现出怒容,小手一翻,一把匕首落入手中,就要起身冲出去,气机之盛,让已入一品多年的乔先剑出现一瞬窒息,白发年轻人皱眉,摇了摇头,稚童瞬间敛去气机,复归之前的天真神情。见到乔先剑眼神惊恐讶异,白发年轻人温和笑道:“我今天心情不错,不想杀人。这孩子打小就被父母抛弃,大雪天的在外面乞讨,我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他,亏得看见了他,我才想起这世界上有太多的小乞儿,不如一个一个的都收留了,也算做件善事,积积阴德。”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有个心结。如果我死了,那岂不是没人把我这一身本事传下去,我走遍庆国五州都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弟子,好不容易碰到个,又被一个死对头给带走了。实不相瞒,我这次就是来找我那死对头要人的。”白发年轻人倒了碗茶,一口喝干,语气波澜不惊。
乔先剑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茶,稍解口干舌燥。
白发年轻人突然流露出一丝凄惨笑容,低头望向空空如也的茶碗,“只是没想到死对头就死对头,真碰上了,还真得换成我去死。之前我还在想,就算打了起来,谁生谁死也只是五五之间。没想到他的进步如此之大。”
乔先剑喝第二杯茶的时候,后背上已经全是汗水。
白发年轻人舔了舔嘴唇,注视着喝茶的乔先剑,近乎质问的说道:“你觉得是不是我比他更有资格?你说是不是我的天赋比他好?你说是不是我才是大师兄?”
乔先剑满头汗水,却不敢伸手去擦,后背已经汗湿。
白发年轻人哦了一声,站起来,轻轻说了一声:“原来,所有人都认为他才是最适合的,我是那个应该被抛弃的,我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好难。”
胆战心惊的乔先剑只觉得一个晃眼,就发现先前那个白发年轻人和稚童不见了踪迹。
浑身肌肉紧绷的乔先剑这时才彻底松了口气,脸色苍白,眼神惊恐。
空旷处,白发年轻人牵着稚童的手,脚边跟着一只小狗模样的小兽,紧接着,白发年轻人瞧见一名年轻道人。
年轻道人身背木剑,满头乌发一丝不苟的梳拢在一起,道袍无风自动,脚下一双布鞋不惹纤尘,当真是罕见的风骨。
白发年轻人语气平淡道:“你想挡我?”
年轻道人上前一步,洒然一笑:“大路朝天走,人人皆不扰。各走各路,公子何来拦路一说?”
白发年轻人一脸厌恶道:“口是心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年轻道人和煦笑道:“胆大包天的陆公子,也要口是心是了?小道也不欲与公子争辩,只希望公子能归还圣兽。公子已执月下美人修得一剑,如果公子执意不归还圣兽,小道今日也无办法,只有由着你。”
白发年轻人简简单单哦了一声。不再多说半句废话,一身白衣骤然无风自动,衣带飘飘,继而举步前行,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走过年轻道人身旁时,这名白发年轻人轻轻留下一句,“齐浩然,可知你师父也拦不住我?”
白发年轻人只身入阵,只身出阵。
再度拉着方才已松开的稚童,白发年轻人头也不回,平淡道:“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
夜深人静,在小茶馆用屁股把板凳都捂热了的乔先剑一脸平静,放下茶水钱,潇洒举步走出茶馆,望了望夜空,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夜深人静,正好是绑人杀人的好时机。
——
一个身影从客栈窗户悄悄爬下,借着月光,乔先剑仔细看了一眼手中的苏疾,确认自己没抓错人,这才有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路,大概要好走一些。
乔先剑在客栈顶部趴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捕捉到谢青那一瞬间的气机交换,趁着这个时机,他才将苏疾从客栈中带出。
(幸好没被发现。)
乔先剑心中止不住的感慨一句。
乔先剑纵身起跳,在月光下犹如一只猿猴一般飞檐走壁,手中的苏疾依旧在沉沉睡着。
跳跃在屋脊之间的乔先剑突然停下,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在茶馆中用简简单单的气势便压得自己不敢动弹的白发年轻人,白发年轻人一看到乔先剑,双眼就好象亮了起来,乔先剑沉默了一下,说道:“公子为何夜间拦路?”
白发年轻人一脸笑意,温和道:“你为什么半夜抓人?”
乔先剑眼神微微一动,掌心贴在苏疾后颈上,微微发力,苏疾顿时陷入了更深的睡眠,呼吸平稳,没有丝毫波澜,他微微后退一步,微笑道:“乔某住在别人的屋檐下,这主人要我做一点事情,我当然不能拒绝,况且我还没有理由去拒绝。我虽然没有多少实力,但你我相距还有些遥远,我若要做一些什么事,就算公子是宗师一流的人物,也拦不下吧?你说是不是,公子?”
白发年轻人遭此威胁,依然温和微笑,只是望着睡得正香的苏疾,淡然道:“你怕什么?我可不像我那位心狠手辣的师弟,要是他,被你这么一威胁,你就是逃到天边也得死啊。”
乔先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冷声道:“那真是乔某的幸运。”
白发年轻人啧啧笑道:“真是幸运,真是幸运呐。”
乔先剑松开手,点头道:“我的确很幸运。”
接着他又嘿嘿道:“我落后了很多年,实在是再也不能进步,不过傍晚时分我受了公子的刺激,那道瓶颈已经被我轰开了,你知道我现在境界如何吗?”
白发年轻人平淡道:“一品小宗师,初碰宗师门槛。”
乔先剑脸色微微变化。
因耗尽真气而一夜白发的年轻人缓缓道:“可你不知道,你如果再积累一下,厚积薄发便能越过一品,直达宗师,你如今强行突破,就像是无根之水,于武道并无好处。”
乔先剑叹了口气,讥笑道:“怪只怪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心急火燎的突破。”
白发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明月,轻声呢喃道:“只有在夜晚月出之时,世界才会干净些。这片土地,实在是太脏了。”
白发年轻人伸出手,看得对面的乔先剑莫名其妙。
白发年轻人微微一笑,说不尽的风流,自从白发后便很少用剑的他竟破天荒地唤出了那把剑,如月光一般的剑。
乔先剑一脸恍惚呆滞,白发年轻人手上仿佛存在有一簇火苗,看去时,一阵阵扭曲。如同月光流动,从白发年轻人宽大的袖袍中慢慢的流出一把剑,乔先剑几乎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发年轻人叹了口气道:“我姓陆,世人都说不破不立,我早就破了自己的心障,可至今未曾立,不得立,我便无缘大宗师。”
“若论武学天赋,我那两个师弟加上一个师妹都比不上我,可我依旧无法成为继承人。”
“既然你是一品小宗师,那我便以一品杀你。”
白发年轻人说话不急不缓,没有丝毫烟火气,衣衫在夜中被风吹起,灵动飘逸,他握着自己的剑径直一步踏出。
看似一步,却直接走到乔先剑身前。终得突破的乔先剑瞪大眼睛,没有其他感觉,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白发年轻人出剑,他的身体就这样飞起,鲜血在空中飞舞。
白发年轻人单手抓住苏疾,啧啧道:“这资质,还真不错啊。”
那名稚童突然出现在白发年轻人身旁,白发年轻人没有丝毫惊讶,他低头柔声道:“打跑齐浩然了?”稚童低低的嗯了一声,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白发年轻人望着乔先剑落下的地方,微笑道:“事先说好用一品杀他,不过事到临头我反悔了,用上了宗师境,所以一招而已,不过我估计他还是没死。”
稚童脸上露出疑惑,抬头看着白发年轻人。
白发年轻人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声,抬头看了看今晚不甚明亮的月亮,道:“这姓乔的,也有点可爱,不愧是御林军中出来的人,这点点伤还是杀不了他。”
“既然有人以青州为棋盘,想来下棋的时候肯定很有趣。”
“不巧,我也很喜欢下棋,遇上这么波澜壮阔的棋局,我不落两个子,心里都为自己过不去。”
“可惜我只能落两个子,时间不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