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长呼一口气,猛然捏拳,任由血水飞溅,他沉默,听着马车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谢青转过身,道:“走吧,我们跟上去,或许那里有人在等我。”
谢青径直走入自己的那辆宽敞马车,盘膝而坐,调理着自己的内息,轻缓吐纳,蓬勃的气机遍布全身窍穴,一刻也不停歇,使得谢青体内仿佛传来一阵阵流水之声。天下武学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武之一字,本就是登高山的行当,一路风景不同,各境有各境的风景,但唯有处在巅峰,才能够看到那天下波澜起伏的气象,也是全天下最为雄奇壮丽的气象,然而全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登顶观天下,就连皇宫大内,也找不出这样的人,在野不在朝,这是所有以武证道之人的共识。
才爬进车厢的苏疾正好看到谢青闭目调理气机的景象,听到阵阵流水声,苏疾愣了一愣,往车厢四周不断的瞅,愣是没有看到哪里有水,苏疾眼珠一转,目光落在谢青身上,恍然大悟,然后他好奇的靠过去,想用耳朵贴在谢青身上听个明白。本来安心修炼,打算让自己处于最佳状态的谢青睁开眼睛,既无奈又有些不悦的看着苏疾,后者瞪大眼睛:“我也不想啊,没有车了,我只好上这辆车了。”
谢青想到自己也不是凝练真气,修炼内功,没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也便不再多说,重新闭目凝神,运转气机,使真气先按照运功路线走一趟,准备把苏疾晾在一旁不理不问。经常被人不理不问的苏疾倒也无所谓,兴致勃勃的观察谢青的呼吸吐纳,虽然听不到呼气吸气的声音,但那潺潺的流水声倒是清晰可闻,苏疾甚至可以感到厢内仿佛染上了紫色,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谢青这次也没闭目多久,便睁开了眼,有些不悦的盯着才进入车厢的许乾,后者嘿嘿一笑,识趣的退了出去。谢青也无心调整状态,掀开帘子,将目光投向车外。
算不上是一线天,只是一条绵延不见尽头的深邃峡谷,谢青心中估摸着许乾刚才进车的理由,兴许便是提醒自己到了地方了,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因为许乾此刻便在对着鲤鱼会的帮众说这句话。
“猴子罗雀他们两个早已经上去,也只是传了几个消息表示平安,暂时还没有敌人出现,不过我们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万万不可大意,好吧,现在进谷。”许乾双目冷冽,缓缓扫过鲤鱼会在场之人。
鲤鱼会的马车陆续进谷,出于谨慎,排两辆马车都绰绰有余的峡谷,还是选择了一辆接一辆的方式前进,转移腾挪的空间大了,生存的机会也相应的增大了不少。
鲤鱼会进谷的同时,公孙海手持书册,来到谢青身旁,平静说道:“还有点聪明,不过还不够,防不了上面。”
谢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几人一同挤进一辆马车,这个时候,跟在谢青身边要安全不少,鲤鱼会的那名憨厚男子与苏白水二人在外驾车,谢青公孙海苏疾三人在车厢内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公孙海拿起书读了起来,众人才回过神来,谢青依旧闭目凝神,苏疾也是在车厢内东摸西看,虽然野了一些,但也没有去打扰谢青。
这时候,许乾也进来了,公孙海只是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苏疾这时终于找到人可以一起玩,便拉过许乾,让他坐下,然后轻声问道:“许伯伯,这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你给我讲讲,最好说的简单些,复杂了我听不懂。”
(反正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该怎么喊也不知道,跟着那名大姐姐喊总没错。)
苏疾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许乾也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的神情,他认真思索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我先给你讲讲我听过的十大宗师排行榜,先不说独占榜首第一数十年的谢大先生,剩下九人中,夫怀国师谭平大真人的境界明显高出其他人一大截,庆国剑道魁首邓白莲除了早年输给了谢大先生外,便再未输过,保持着全胜的名气,剩余七人境界相仿,实力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谢大先生的手下败将,而且还是输得极惨的那种。这大宗师也分个三六九等,个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抵也只有跻身大宗师这一行列的人才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宗师境界妙不可言,像我这种止步一品的老人可不敢妄言,想必这位谢公子所了解的,自是超出我等凡夫俗子百倍,等谢公子醒来了,你可以去问问他。唉,只是这近百年的时间里,天下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宗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苏疾有些兴奋的问道:“还有呢?还有呢?”
许乾笑道:“江湖上帮派林立,也有各种各样的独行侠。青州最近兴起了一个门派,门主擅使一把无鞘利剑,更懂得御兽之术,从传言中得到的信息来看,他的御兽之术比薛晓还要强上不少。另外我们庆国两年前出了一个神秘人物,四处杀人,杀贪官,杀恶吏,杀村霸,凡是犯了错的,他都杀,其人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每每发现他的踪迹时,只是他留在死人脖子上的箭,所以江湖上的人现在看到有人背着弓,都会怀疑一下他是不是那人,不过张长老不算,他没那功夫。我还听说,夫怀麒麟山将会有人来到庆国,说是为了挽救庆国道教,我呸,这群北蛮子,心里面打的主意还不就是摸清我们庆国的重要之地,顺手把水搅浑也是他们乐意的,真是无耻,我呸!”
苏疾笑着说道:“这第二个我听说过,他还在我们江阳城杀过人哩,到头来也真没人见过这人吗?”
许乾笑道:“还真没人见过,至少我没见过。天机谷你听说过吗?天机谷每百年必出一位大宗师,算算时间,已经九十七年了,还有三年那位天机谷传人就要冒头了,谁知道这江湖又要被他们掀起怎样一场风波。”
苏疾:“天机谷?那是什么,很厉害吗?”
“天机谷,光看这名字就看得出几分含义,天机谷原本是道门正统,真真正正可以称做道门祖庭的地方,什么庆国天师府,夫怀道德三清宗,要是放在以前的天机谷面前,那可是连头都抬不起来,只是如今天机谷谷主早在万年前就已经不是道士了,全是以力证道的武人,也是如此,天机谷的谷主才能独霸十大宗师榜榜首,毕竟三教中人的武力始终比不过那些一步一个脚印的武夫。天机谷三万年不绝,谷内藏书无数,珍本孤卷无数,那些在九州上失了传承的武学秘笈,怕是都能在天机谷内找到,要知道当年外族乱九州的时候,将夫怀内大大小小的门派全部碾压了一遍,除了那些贪生怕死的门主,像刚正不阿的‘江上山’就直接灰飞烟灭了。要知道‘江上山’当时可是全天下除了天机谷之外的另一处武学圣地了,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光是每十年评定的十大宗师,‘江上山’一派就出了七人,可惜外族乱九州,首当其冲的便是夫怀。不过天机谷自然没有坐视这些外族的肆意妄为,在‘江上山’覆灭不到三日的时间里,天机谷当代谷主一人独身入夫怀,不借神兵,单凭肉身之力独战外族,不到百日,所有外族尽被驱逐出九州。最后那些外族所掠夺的秘笈宝典,谷主只是象征性的留下了几套,当作夫怀江湖的一粒种子,其余的全部运回天机谷,当时也有好事人想找到天机谷的,可惜,全都跟丢了。”许乾闭目摇头,一脸江湖事情我皆知的表情。
谢青早就睁开了眼,只是碍于许乾说的正欢,便没做打扰,只是稍稍收敛心神,听许乾把话说完,这才微笑道:“大体上是这样的,可是有一些地方你没说对。当时谷主一人独身入夫怀,转战六千里的故事只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当时随他入夫怀的还有天师府大天师司马睿,以及天机谷在外的天机府随从。一人百日退外族,天机谷谷主也是人,不是陆地神仙,只是有好事者以讹传讹,拿来做一个谈资罢了。”
说完,谢青抬头看着面前的许乾,轻声道:“外面的人防得住前后左右,可要是有人从上面放箭呢?”
从小的事实告诉他,在这种地形之下,有人可以只用弓箭与他周旋而不落败。若是一轮齐射下来,鲤鱼会的人能不能保住一半还是个未知数。
许乾咧嘴一笑,拍了拍马车,“这是特制的马车,内外两层木板夹的是坚硬的钢板,薄是薄,但寻常弓箭也射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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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了钢板?”一个二十多岁,相貌俊秀,文质彬彬,束青巾的玉面书生拿着折扇,看上去比一般士子还要士子,他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坐在特意搬上来的虎皮椅上,冷冷的盯着跪在下面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而他旁边正是一具被残忍破开肚子的尸体,“鲤鱼会主事人还真是好心机,这件事连你这等人都知道,我安插在鲤鱼会的线人都不知道,倒也是深沉啊。”
看上去像个士子的人喝了口后面人端来的茶,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冷笑道:“杀了,我要一张完整的人皮。”
跪着的年轻人惊恐抬起头,目光满是慌乱,不过很快就瞳孔涣散,双目无神,一把匕首正插在他腰间,然后拔出,鲜血从腰间汩汩而出,很快便流了一地。
士子不悦皱眉,“我说了多少次,我要一张人皮,完整的人皮!”
“破了的,那也是人皮。”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把尚在滴血的匕首搁在的士子的脖子上,“我说了多少次,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就算你哥哥是略阳城的守城将军,我也一样可以杀了你。”
说着,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可信度,那把匕首还在那士子的脖子上动了动,锋利的匕首立刻在那士子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线,那士子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看起来十分惊恐,与先前死在匕首下的两人表情如出一辙,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感到脖子上的匕首移开,这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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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挑开帘子,看着外面如临大敌的鲤鱼会,摇头一笑,倒也是团结了。便在此时,他的眼睛猛然一缩。
一道黑线破空而来,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跨越了空间的阻隔,转瞬来到谢青的面前。一支箭,那是一支黑色的箭。
谢青眯眼,不闪不避,伸出双指,轻松的拈住那劲道强悍的一箭。
与此同时,仿佛得了号令,两山之上,顿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弯弓搭箭,那些如飞蝗的黑色长箭,破空长啸,宛如放声高歌,携带着凛冽杀意,在这和煦春风中,冷冷射向了峡谷中的鲤鱼会,这哪里是一线天峡谷啊,这简直就是鬼门关黄泉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