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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魔头笑我

薛晓嘴角渗出鲜血,不知道是手心伤口所致还是其他,他也不擦,反而对着谢青情真意切道:“公子,今日之事你不插手可好?老夫这人向来一诺千金,事后必将重谢公子,双手奉上薛某全身金钱,绝不谎言欺诈公子。”

谢青默不作声,他身后的邹沐却是忍不住开口了:“薛老魔,以你的身家可否吃得起一碗面呢?或者说你已是身无分文,只剩下身上这件衣服,这件衣服也不错,大概也值个二三十两,只可惜这位公子可看不起这点小钱。你说,是吧?”

平静的谢青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们两个好好说话。”

邹沐的脸顿时涨的通红,站在墙头的薛晓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眼睛盯着谢青,口中话语却是对着邹沐:“你这小女娃,还真是敢随便开口,有些意思。难道你们以为我就只有这么些手段么?你们也太嫩了!”

身后站着鲤鱼会众人的谢青笑了笑:“哦?”

许乾脸色大变,体内真气顿时澎湃如海,身形一掠如虹,一剑未能刺中薛晓,却被薛晓一挥袖子吹落墙头的同时,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

谢青脚下地面轰然炸开,一只巨蟒冲出泥土,张口就要一口吞下谢青和邹沐。谢青一跃而起,同时将邹沐抛给落地的许乾,然后一脚朝着巨蟒的脑袋狠狠的一踏,顺势就将这条一半身子就有十丈多长的巨蟒踩回泥土中。谢青双脚落在巨蟒脑袋之上,望向那位立于墙头的老人,锐利的双眼微微眯起,根本没有掩饰自己心中蓬勃的杀意。

这条巨蟒乃天地奇物,生长千年便可化蛟,再活个五千年,便可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成就真龙之体,奈何这条巨蟒从小便被薛晓喂食南疆养虫时的丹药和血肉,经过十数年的催熟,最终实力只比宗师只差一线,难怪这薛晓有恃无恐,在谢青杀死几只猛兽仍不退却,这条巨蟒才是他真正的凭仗。

谢青瞥了一眼脚下的巨蟒,收起之前蓬勃的杀意,重新回到原先的平静,口中可惜道:“可惜了,如此奇物竟被你这种人给埋葬了,看来你品行不怎么样,竟然如此对待它。”

薛晓一脸狰狞,站在墙头,怪笑道:“你既然识得此物,那肯定知道它的威力,我也不瞒你们了,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全部给我儿子陪葬!”

轰的一声,巨蟒破土而出,如龙摆尾,周围物品如纸糊一般,尽皆坍塌。薛晓沿着蟒尾慢慢向前,站在巨蟒头顶,居高临下,气机翻滚,一脸冷笑的盯着下方。

谢青毫不犹豫,直来直去,掠向这位暴殄天物的薛晓,薛晓毫无动作,丝毫没有出手的意图。就在谢青掠出五步时,巨蟒就已张开大嘴,吐出一股绿色瘴气,这条巨蟒吞食南疆毒虫无数,所行之处,百草凋零,巨蟒游走的痕迹也能让常人触之即亡,薛晓也是凭借着南疆人独特的体质,才敢立于蟒身之上。

(就算你是一品小宗师,闻了这瘴气,毒素浸染经脉,你越是运转气机,你就中毒越深,直到毒素深入周身大窍,到那时,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都救不得你!)

薛晓心神微微松懈,心头却没来由的突然一紧,这位脚踩巨蟒,身着南疆古老服饰的人看到谢青身外三寸无一丝瘴气,剧毒瘴气不入肺腑,自然没有什么用,反倒是谢青趁着瘴气笼罩,身如游鱼,眨眼间便滑至巨蟒头下,不知如何转折,然后就登上了巨蟒那庞大的身躯,与人对敌罕有倚仗自身武艺的薛晓心知不妙,身背古剑的谢青凭空出现在薛晓身后,一拳就要打在这魔头的后心处,这一拳为开山式,取自五百年前庆国东方金刚宗的拳谱秘笈,秘笈共述拳法五式,谢青只在师妹建议下取其开山一式,当初练此招时便有降龙伏虎,无物不可破的感觉,这一式开山若是用尽全力结结实实的砸中了,就算是如京城城墙那般的大碑也要层层碎裂,化作一地碎石。

只是拳头才触及薛晓后背,薛晓就已借着后背传来的力道,狠狠的摔了出去,落入瘴气之中,不见踪影。谢青果断收拳,一拳开山未能彻底开山,谢青心中也难免有些遗憾之情,也不去看早已退开的鲤鱼会和那绿色的瘴气,而是望向脚下十名男子都无法合抱的巨蟒,以宗师感知天地万物的奇妙境界,谢青也察觉到了这条巨蟒的真实状况,莫说化龙,便是化蛟也是不可能的了,谢青轻叹一声,只可惜它没遇见个好主人。

又有东西破土而出,三只猛兽从巨蟒先前钻出的地方一跃而出,薛晓虽然没有受到重创,但却仍是被吓得不轻,含着丹丸躲在瘴气中,含糊了一声:“都得死,都得成为我这宝贝儿的口粮。”

巨蟒终于有了动作,一昂头,居然直接把谢青从头上摔了下来,谢青尚未站稳,巨蟒就已围在了谢青身旁,一层叠一层,用巨蟒最常用的方法缠住了谢青。躲在瘴气中的薛晓冷笑一声,大摇大摆的从瘴气中走了出来,四周的猛兽也随着他的动作扑向了躲入客栈的鲤鱼会众人。

已经占尽优势的薛晓却是突然闪开,虽是如此,仍是没有彻底躲过这一剑。

这把剑通体呈金色,斜插入薛晓右肩,从前穿出,剑尖上犹挂着一滴鲜血。

谢青从断成两截的巨蟒中走出,脚下鲜血淋漓,道:“这一剑,是替巨蟒给的,暴殄天物,人人得而诛之。”

薛晓脸色阴沉,看着谢青,眼眸有些通红,巨蟒断开两截,却仍是没有立即死去,反而身体还在地上不停扭动,薛晓走过去,五指如钩,将一颗泛着绿色的珠子从巨蟒脑袋中挖出,拍入嘴中,一吞而下。

那只巨蟒的眼睛始终盯着他,从开始的喜悦渐渐黯淡,最后一片漆黑,终于是丧失了所有生机,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孔望着薛晓。

谢青笑了一声,“早就听闻南疆有巫术拘灵,若有天地灵物便可施展,说是拘灵百年,食灵珠可以证得大宗师,只不过那条灵物自此以后将彻底消散与天地之中,所以我想,是不是得到灵珠然后捏碎,那条灵物便可转世重修,来世在修几千年,得证真灵?这世上又有几人见过真灵?结果你这辈子干过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毁了一条灵物,间接的毁了一个真灵,你是不是奇怪我如此相信转世重修与真灵之说,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病?”

薛晓沉默到了极点,谢青伸手,唤回插在薛晓肩头的九轩,轻声说道:“有的东西,你信则有,不信亦有,它终究还是一条灵物,此生得以化龙,却被你这样一个魔头毁了,实在是天不开眼。”

薛晓心头一惊,声音沙哑如同几日未曾沾水,道:“宗师?”相信转世重修,天地灵物可成真灵,驾驭飞剑,几个关键的地方串起来,只剩下一个答案。

宗师,毫无疑问的宗师。

手持九轩的谢青笑了笑,没有丝毫回答的意图。

薛晓眼神冰冷,身形闪动,转瞬来到鲤鱼会众人身前,却不理会鲤鱼会,而是一手抓住扑上去猛兽,低头就咬在猛兽脖子上,水蛭吸血一般,转眼吸尽了这头猛兽的精血,随手丢掉手中尚有些温热的干瘪尸体,薛晓满嘴是血,脸上是无尽的满足。薛晓一双眼睛早已是诡异的赤红,让人不敢对视,胆小的,甚至还会被直接吓晕过去,薛晓狞笑道:“宗师又如何,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一品如何杀宗师!”

谢青笑了笑,眼神清澈,随后竟将九轩放回背后剑鞘。薛晓大概是见到了这意料之外的事,被轻视的感觉油然而生,心情激荡,气机轰然爆发,一脚踩碎客栈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身形疾射向谢青。两人眨眼间便碰撞到了一起,巨大的力量未能使谢青后退半点距离,反而是以两者碰撞出为中心,地面三丈仿佛遭逢大旱,寸寸龟裂。

嘶!

毒蛇吐信,一条不及一指宽,只有三寸长,黑身灰腹金纹的小蛇一口咬在谢青右手虎口处,谢青一挑眉,伸手抓住小蛇,用力一握,顿时满手是血,夹杂着一股腥臭味。

“没死?”薛晓惊疑一声。谢青微微一笑,被毒蛇咬过的右手猛然成拳砸在薛晓肩头,另一只手摊开成掌,同时一掌拍在薛晓胸口,一句话之间,以旁门左道暂时借得宗师力量的薛晓就被谢青轰向客栈二楼。

薛晓狠狠撞到客栈二楼的墙壁上,这两招,便是宗师,也得受到重伤,但薛晓此时正处于吞噬灵珠,吸收兽王精血的巅峰时刻,只是嘴角渗出一缕鲜红到刺眼的血液,不知以何手段吸附在了二楼墙壁上的薛晓张口朝下吐了口血水,眯眼看到下方那位抬头看来的公子哥右手虎口处有一排清晰又细密的牙印,牙印周围的血肉已经毒液汇集,由本色转为浓黑,却又很快的闪过一缕紫气,然后那象征着毒液的浓黑以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飞快消散淡去,薛晓皱了皱眉头,他这一条小蛇咬在宗师身上,虽说没有拿真正的宗师做过实验,以验证宗师是否立刻死亡,但一时半会儿受到毒液挟制,然后随着血液运转,与他纠缠个片刻再暴毙而亡也有可能,但偏偏这名公子哥看上去却是没有中毒的样子,实在是让薛晓心中惊疑不定,有些摸不着这名公子哥的真实水准,但片刻他就想通了这件事。

“公子倒也是有个好家世,可身上带的解毒之物怕是不多吧?你还有些什么药物,死前一并用了吧,我也不差你这一些药物,免得你死后下了地府,还向阎罗王抱怨自己不该死,只是耽搁了吃药的时辰。”薛晓用赤红眼眸盯着谢青,怪笑道。

结果谢青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薛晓,道:“解药的确可以解毒,可我难道就非得用解药不可?你有几分实力,可就是喜欢用自己的眼光去看事情,难怪总是待在一品不得寸进。”

薛晓一双诡异赤红眼眸,缓缓扫视四周,最后在许乾那里停了下来。薛晓怪笑一声,令人心底生寒,左手抱右手,成叠锤之势,去被人大力推送一般,身后炸起一团灰尘,然后轰向正在处理伤口的许乾。

本以为已经没有变故的邹沐心头一紧,喊道:“许伯伯当心!”

许乾右手迅速的握住自己的佩剑,只待薛晓扑至面前,便一剑刺出。

谢青松开手,低道一声,渺不可闻,“九轩。”

金色璀璨,光华如流水一般在九轩剑身上缓缓流淌,光华中透着恢恢的正道之气。下坠的薛晓突然拔高几尺身形,踩在九轩剑上,两者接触之处,嗤嗤作响,薛晓头顶蒸出血红色的雾气,身上也有无数丝状鲜血流出,浸透衣衫,此时的薛晓犹如地狱出世的魔王,看不清真实面目。薛晓不敢迟疑,脚尖骤然一点,出人意料的袭向了客栈二楼偏僻的一角。

谢青满面怒色,气机勃发,四周骤然一寂,仿佛空气都停止流动,谢青怒喝道:“你敢!”一喝如同龙吟虎啸,几欲刺穿众人耳膜。

谢青一掠而出,九轩在手,一抹剑气割裂半座客栈。薛晓手中提着苏疾,脚边躺着公孙海、苏白水二人,苏疾脸色苍白,眼神依旧清澈,怔怔地望着谢青。

身着青衫,一把九轩在手的谢青站在几乎要坍塌的二楼,咬牙切齿道:“好一个魔头,连普通的老人家和小孩子都不放过,果真是个魔头!”

薛晓嘴角缓缓流出黑血,他桀桀笑道:“年轻人,你到底是放不下这里,你我前后交手不过十次,你的眼睛可往这里瞄了多少次?我本以为这里是你故意设下的陷阱,没想到你果然太年轻了,沉不住气,稍微试探一下便知真假,哈哈哈,实在是可笑,你这一身宗师修为,摸不着是白来的不成?可笑可笑!”

怒极的谢青顾不上开口,只是清秀面容略显狰狞,几次呼吸,才归于平静。

薛晓一脚踏在九轩剑上也不好受,他体内真气本就是遵循魔道秘法《吞天经》修炼而来,天生与九轩这种正道灵剑所带剑气相悖,再加上薛晓配合驭下兽王精血强行吞噬灵珠,这由九轩剑带来的影响,就如滚烫油锅中滴入一滴冷水一般,虽然不会立即全部炸开,却也滚滚欲发,几乎耗尽薛晓全部的精气神来压制,稍有差池便真气逆行,倒灌丹田,死的不能再死。

冲上二楼,袖袍一卷迷翻了公孙海二人,右手拎着苏疾后,藏在宽大南疆巫袍下的身子就在颤抖不已,之前与谢青硬碰硬,身体受创颇深,最后一拳一掌更是蛮横的搅乱薛晓体内蠢蠢欲动的真气,只是被察觉到二楼异样的薛晓强行压制住,此刻抓住救命稻草,终于算是绷断了弓弦,七窍黑血缓缓淌出,弄得薛晓满脸血污。

薛晓不敢轻易涉险,抓着苏疾威胁谢青道:“你去杀了许乾!不然我就杀了他!”

谢青面朝薛晓,面色阴晴不定,然后薛晓看到谢青轻轻的呵了口气。

一抹金光从九轩剑上急掠而出。

薛晓笑道:“这就好,你接住!”薛晓将苏疾抛出,正欲再抓起地上的公孙海时,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低头看时,胸口不知何时已被利器穿透,再向下望去,本应死去的许乾正抬着头,一脸冷笑,盯着有些迷惑的薛晓。

没有多少人看到,一道剑气从谢青身后而下,杀意内敛,循着薛晓身后绕去,当薛晓放开苏疾时,掠向许乾的剑气就已消散,另一道剑气则是狠狠的穿胸而过,由后心至前胸,心脏破开一指大小的孔,已然是命不久矣。

薛晓望着许乾,又转过头望着谢青,气机凌乱,有鲜血涌上,喉头呜咽,发出一阵嗬嗬作响的怪声,再看薛晓脸上,竟是在笑,是在笑谢青耍诈还是在笑自己愚蠢?

也许薛晓一开始就不该放下苏疾,也许薛晓一开始就不该用苏疾威胁谢青,也许薛晓一开始就该潇洒杀人,然后再潇洒离去,一段纠缠十年的恩怨就这样潇洒了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天地间,没有那么多也许,有的事,从一开始就已决定了。

(可惜自己想要杀光这里所有人,想让许乾也感受一下自己守护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被人毁坏,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的无奈痛苦,到头来……还是报不了仇吗?)

不,还有机会!

真气紊乱的薛晓猛地瞪圆眼睛,凌乱的气机在这一刻顺畅无比,整个人如猛虎扑食,从高处扑向下方的许乾,整个人回光返照,心中唯剩报仇一念,再无多想。

然而剑鸣如雏凤鸣叫,悠扬激荡,金色剑尖透体而过,不沾一滴血,九轩插在薛晓身体内,整个天地仿佛在此刻静止,之前残存在薛晓体内的九轩剑气,在九轩的支撑下,疯狂肆虐在薛晓体内。魔道遇正道,一刹那便是正道占上风,最后一缕生机,在薛晓体内消散殆尽,那枚吞落腹中的灵珠悄然开裂,仿佛一缕青烟,灵珠消失不见。

许乾几步远的前方,薛晓躺在地上,一地的鲜血流淌,再没有了丝毫的生气。许乾上前几步。

薛晓面容模糊,尽是血污,仍然在许乾上来之时发出一声哀嚎:“许乾,你还我儿命来!”

许乾轻叹一声,唏嘘道:“要怪,就怪你儿和你的命都不好吧。”

薛晓仿佛没听到,抬起手来,张开五指,竭力哭喊:“许乾,我咒你今生不得好死,死后遭人掘坟挫骨,扬灰青楼,受亿亿人践踏,永不得超生之法!许乾,我在下面等你,我等你下来与我同受煎熬!”

他也曾是天地间的美男子,一家人的骄傲,南疆最出色的年轻人,只因爱上了自己不该爱的人,循先祖例,受尽大长老三掌,换得与相爱之人厮守一生,在那即将登顶饱览天下武学风光的时刻,断去了自己终生的武道希望,从高高在上的五毒宗下任宗主堕入尘埃,与爱人白头到老。这么多年,妻子的眉目只依稀间在梦境浮现,也不知道儿子是在何时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江湖,可以独自在外闯荡,不需他人服侍了,但若是当时能护着他从小到大,不沾惹江湖是非,即使是活在自己的翅膀下,却也能无忧无虑,那该多好。

薛晓记起很多事,走出南疆后的雄心壮志,妻子死后的万念俱灰,儿子长大后的欣慰,儿子死后的愤怒……

依稀是那个婉约笑脸,最后帮自己理了理衣服,一脸满足而又干净的笑容,“晓,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那是最后一句话。

我们的儿子。

薛晓体内不再有热血流动,他不过是一具尸体,再也不能感知外界是非。这一家子,或许是在地府得了次团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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