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之后,温薄书进了未央宫的藏书室,取出一本书,片刻之后,其中一个书架塌陷,出现一道门,没有光亮,漆黑漆黑的,如同野兽张大的血口。她举出火折子点亮通道口的壁灯,一眼望去,是绵延无尽的楼梯,上面已经布满灰尘,温薄书信步而行,弯弯折折几番曲折,途经进了底下一个空旷的石洞。偌大的皇宫,底下竟被凿出那样大的一个石洞,是在出人意料。
温薄书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她才五岁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暗室,从第一次的小心翼翼到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她期间可是花了好大一番门路。这一间暗室设有机关无数,当时若不是她机灵,要不就被射成马蜂窝或者被被利刃贯穿。
少时,是凯旋的大将军刘恒欢给她耍了几番武功招式,她偷偷记下,遣人在民间买了几本习武的书,自己琢磨起来。皇室女子不得习武,她的武功是在背后拜人为师所学。
走出这个石洞,是一个小石门,温薄书手放在石门三寸处轻轻地按压了一下,瞬间面前豁然开朗。这里是一个石牢,阴冷潮湿不见天日,一进去,鼻翼顷刻充斥的是一股浓郁的药味,而石牢里面关的是曾经在江湖上不可一世天下第一高手鬼公子。
鬼公子人如其名,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体型如何,亦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地,唯以闻名的就是他的武功,杀人于无形。鉴于他杀人无数犯案无数,朝廷花了数年用了不少计谋请了诸多高手才将他擒住关入天牢。
在处斩之日的前一天,鬼公子却离奇死亡,朝廷内外顿时议论纷纷。那个时候温薄书十岁,天生才智过人少年老成的她正是杀害鬼公子的人,不,她也不算杀了鬼公子,只是让贵公子假死,骗过仵作后,便偷龙转凤用别人的尸体调走了他。
现今,鬼公子被她关在这个石牢里,每日喂食血陀罗,让他对她马首是瞻。
每月初一,是鬼公子吃药之时,曼陀罗是毒非毒是药非药,却让人食之有瘾,一月不吃就承受万虫蚀骨之痛。
温薄书从暗中走出来,看着面前手上脚上带着臂弯粗的铁链的鬼公子,曾经的风华绝代早已随风散去不复当初,繁树逢火化灰一遭,现在的鬼公子不人不鬼,倒成了正真的“鬼”公子、。他形如枯骨发如蓬草长髯杂乱,脸色蜡黄,一双眼睛浑浊不堪,恍若病入膏肓之人。在看到温薄书后双眼迸出精光,哈哈大笑:“哟,好徒儿,来了……”
温薄书冷冷笑道:“别太高了自己,我可从来没承认你是我师傅,这药你还吃不吃?”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枚药丸,通体泛红,色泽如血,这就是血陀罗。
鬼公子做出厌恶的表情,随即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你喂我吃,乖徒弟。”
温薄书也不恼,钳住他的下颚把药丸塞了进去,她拍拍手:“还想起来有什么没教的吗?”
鬼公子摇摇头:“该教的都教了,不该教的也教了。”
“真话还是假话?我可是被你骗了好多次,如果我说刚刚的那药不是血陀罗你信不信?”温薄书睨着他。
“不信,我现在可舒服呢。”鬼公子嘎嘣嘎嘣的嚼着嘴中的药丸。
温薄书笑着:“那里面只是加了点血陀罗的成分,稍后你就知道了……”
鬼公子脸色突变,一片死灰,腹中绞痛,如有针扎。他看着笑的极其无辜的温薄书:“是,我是有一样没教,我说了那么多次,你也不信,采阴补阳你也学不了……”
温薄书笑不出来了,狠狠的踢了鬼公子一脚:“一派胡言,算了,下次再来看你,刚刚那的确是血陀罗,只是加了点毒,以你的功力还能应付。”语毕,离开了地牢。
艳阳高照,碧天纤云,御花园中繁花似锦,到了盛夏才盛开蔷薇、木槿、六月雪簇拥着艳丽之极。温薄书撩起袖袍舀来一瓢水轻轻地撒在花茎上,阳光热烈,她额头渗出薄汗,子若取出一方锦帕为她擦拭。
养花之人不一定惜花,温薄书就是这类人,她自小喜欢美丽的事物,可到了一定时候会因为它的美而将它摧毁,她是如此的多变。
倏尔,劲朗的声音传来:“皇妹怎可做本应是奴才该做的事呢,那些养花的宫女也真不知天高地厚。”温秀身穿降紫直裾深衣,外罩银线勾边的纱质长衫,漆目似画,天庭饱满,步步走来汲清风阵阵花香流泻。
温薄书放下手中器皿,拂了拂身上的衣物:“皇兄说笑了,女孩子都是喜欢花的。”温薄书轻装打扮,一身淡黄蝶袖曳地长裙,轻轻绾了一个发髻,碧玉簪子斜插青丝。剪水秋瞳映出浸染碧天颜色,脸若三月枝头迎风桃花,娇艳粉嫩。
温秀眯着眼:“那皇妹惜花也不是这个时候啊,这天热的慌,皇妹还是去凉亭那儿歇会吧。”
十里红粉,朝花夕映。从凉亭这儿斜望过去,美景尽收。顺阶而下是碧水清潭,红鲤游曳,水势一收,是红墙碧瓦延绵不绝。温薄书撘着阑珊撵着吃食喂鱼。
温秀看她一副惬意的样子,忽而一笑:“听说前几天太子遇刺,死了一个戏子。”
温薄书顿住,到第一次见到柳青衣的时候,他也是在喂鱼,模样玲珑,像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她嘴角抹出一股子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事看样子兹事体大,大皇兄这几日有没有上朝,要不遣人问问,顺便慰问太子?”温薄书面作担忧。
“听说太子带上的人无一活口,本来太子也会……出事,可是突然出现了几个来路不明的人救了太子。”温秀正色。
“这也奇怪了,人都全死了,太子也没来上朝,那五皇兄是怎么知道的?”温薄书面色一变,把手中的的吃食全部投入潭水当中,一时间争食的红鲤涌出无数,簇拥着像似一朵血做的花儿。
温秀面露尴尬,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就算太子不和外人说,他底下的奴才也会露了点风声。”
温薄书手一托,子若接过食盒:“五皇兄还真是忧国忧民,太子内外的事真是清楚地了如指掌,要不要现在和我一起去看看太子?”
温秀连忙摆手:“这事太子不说,我们就不要凑热闹了吧,我还事,这就不做打扰了。”温秀起身折向石子路去了。
温薄书瞥向日头,骄阳如火,驱不走身上的寒气,皇宫里就是冷。她是不是也该出去一趟了。
天朝出了名的伶人不少,进了宫的都是些技艺傍身的,温薄书却瞧不上。早听说江林那里有个男妓,从小在妓院长大,通晓情事无数,撩人所好自有一门心经,请棋书画也不在话下。温薄书前几天派人去接了,虽费了番功夫,但是用他调教色享是最好的。这次去也是为了将人送过去。
落雨楼后门前停了一辆赤色的马车,四面琉璃随着马车摇晃叮当作响,茭白的窗牖上雕刻盈盈盛开的牡丹,翠叶欲滴。车身豪华却俗不可耐,且驾车的车夫都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儿,脸白的不像话,还施了薄妆。
子若嘴角抽了抽:“公子,我有跟他交代不要那么招摇的。”
温薄书默然。只看着车里探出一直漆白漆白的手,手骨细瘦,指甲鲜红,他连面都没有探出,声音却缓缓吐出:“让你们主子亲自扶我下车。” 那人声音极媚,介于男人女人之间。
子若正欲发作,温薄书却摆了摆手:“罢了,既然是请来的,我扶他下车也无妨。”
虞公子搭上温薄书的手,轻轻一握,细声道:“手骨娇小,肤若凝脂,看来公子不是公子,而是位姑娘。”他探出身,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出来,他唇移至温薄书的耳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吸了口气:“姑娘好香啊,处子之香,真是醉人,而且姑娘样貌也不俗……”
猛地,虞公子住了口,从他这个角度,恰巧可以碰到温薄书的眼神,浸着血的煞气。
温薄书轻启唇瓣,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醉人的香也是会杀人的。”倏尔,温薄书挪开身子,伸出手划过虞公子的面皮,凉凉的触感没有来得让人不适,虞公子保持者刚刚的姿势却敛了眉角没了当初的放肆。温薄书笑着:“好好听话,别忘记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落雨楼后院另辟一处厢房,色享被翠姨唤了过去,他初时面色怏怏,身上只是披了件单衣,削瘦的肩似乎要戳穿薄薄的衣裳。当听到翠姨提到温薄书时,便面放溢彩,兴匆匆的渡着步子过去了。三天前后院一直无人住的厢房被清扫出来,花了一番心思搬进无数奇花异常,更有稀世珍品字画的那些个玩意儿,不难猜出是温薄书是要住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