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温薄书决定孤注一掷,她从没没想到温秀技高一筹,输的是她。
她去了地牢。熟悉的路走了千百回,从幼时到现在,即使在黑暗中,她都可以脚步坚定。
鬼公子隐在暗处,今夜这里没有点灯,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知道来的是谁。
没有任何预兆的,她对他跪下了。
黑暗之中,看不见彼此的表情,看不见她脆弱的一面,她手在袖子中握成了拳头。
她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任何人,也没有人值得她一跪,这一次她跪下了,喊了一声:“师傅。”
她声音百转千回,音色如调成的上好荔枝蜜。它细时,若莺啼唱,冷时,如初冬的霜降,薄薄冰绡。这一次她声音里含着哀求,让人想到荆棘鸟最后的吟唱,也是如此的悲切。
空气中似乎染上了淡淡的凄凉,这种凄凉维持不久就被打断,鬼公子极其嘲讽的笑到:“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说呢,还没到送药的时候你就过来了,还破天荒的叫我师傅,真是不敢当,你这帝姬的双腿为我一跪,我可是会折寿的!”
温薄书低着头:“师傅!”
铁链发出刺耳响声,摩擦着地面,鬼公子已经走到她的面前:“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我这把老骨头能折腾就为你折腾,好歹你也叫我师傅。”
她直起脊背,一字一顿道:“我要你为我劫刑场!”
二
大雪恺恺,裹满大地,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光秃秃的树干,什么都看不见看不到,仿佛天地间只留她一人,孤独铺天盖地而来。
地上的路已经被掩盖,马儿找不到方向,勒着缰绳的手冻得青紫,她抖了抖斗篷,抬头看天,高远辽阔,呈乌青之色。雪落下,纷纷扬扬的,落到她的脸上,冷冷的,落到她的眼睛里,化作热乎乎的眼泪,滚落在衣间。
她心心念着:色享,你到底在哪里,你……还活着么?
突然间,土地松动,无数黑衣人从雪中飞蹿而出,天地间一片萧杀,雪飞漫天,纷纷而落,时间就像被放慢,那些黑衣人在空中尚未落下,她就已经挺身而起,赤练从袖中脱出,划出半弧的气浪,把雪花斩成两半,刺向天空。
大地仿佛唱起了烈歌,声音高昂,崩开的弦搅紧了力度,奏出饱满的音符。
“我还以为,你们打算把自己闷死在雪里,等了那么久,居然才出来。”她被黑衣人围住,表情傲倨,声音冷冷。
一个骑着马的男人从人群中走来,在雪地里,那人眉间酿春,眼神猖獗得意,他说道:“皇妹,想不到你武功那么厉害,我请了那么多高手,竟动不了你毫毛。”
来人是五皇子温秀,一个气宇轩昂却阴险毒辣的皇子。
温薄书冷声:“苟且之辈哪能伤我半分。”她反手一挥,赤练竟从右边袖中飞出,正中着温秀的眉心而来,势不可挡。
黑衣人训练有素,挥剑干净利落。他们同时举剑,每把剑剑锋上有倒刺,一个一个的勾住了赤练的骨刺,赤练在半空中停下,温秀吓出一身冷汗。
惶惶退后几步:“杀了她!”
温薄书手指用力,赤练上几百个骨刺开始左右旋转,把剑上的倒刺绞断,赤练回转杀出一道血路,血像雾一样喷薄在雪上,红装素裹,真是分外妖娆呢。
她是泣血的修罗,所有人的性命在她手中只是蝼蚁,她在地狱里跋山涉水,偶遇一线光明,寻光问路,她愿无期无尽。
温薄书嫣然一笑,大地之歌再次奏起,一旦开杀戒,所有人将在劫难逃。
三
这扇门承载着她的希望,她的手有点颤抖,松了又紧,就是没敢推开那扇门。
曾经他们相隔天与地的距离,那个时候恍若隔世,她是高高在上的帝姬,一句话轻易取人性命,如今她放弃高贵的身份,荣耀的皇族地位,成为一个普通女子,只想找到他。
温薄书居然开始手无足措起来,脑中浮现色享的眉眼,顿时坚定不少,想着第一次见他,也是同样的情景,那时隔着纱,她以为他是个女子,还是个卑微的妓子。到后来为了他不顾一切的时候,她才知道卑微的是自己,为了他,她卑微到泯如尘埃。
这一刻,承载千年。
门吱呀一声,他一身白衣,春寒料峭,他瘦的只剩下一捧骨头,眉眼失去了颜色,没有初见时妖娆,双眸起了雾,茫然然一片,他是几欲凋零的曼珠沙萝。
四目交汇,没有言语,只是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