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是在徐州内,虽然是大家之女,但她鲜少出远门,在这个时代女子多半都是如此。
一路沿河北上,她和林正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有几个仆役不太适应,一路吐得不行。林正拿了两个止吐的法子,最后也都是喝了些药,昏睡过去。
赵容很想知道丈夫出门那几年到底做了什么,林正一路与她谈天说地,沿路风光乡土人情他都说不少,显然不少地方都是真的去过,还待了一段时间的样子。
听说离家的时候丈夫只有十二三岁,背着卖地换来的十两银子怀里踹了几个比石头还硬的饼子就离开了家,过了五六年才回家,然后就开始读书。
十二三岁啊,赵家十多岁的孩子都是上族学读书的,她丈夫却已经出外打拼了。
林正的皮肤有些黑,这是以前他在书院不被其他同窗喜欢的原因之一。赵容第一眼看到他,也觉得他像个农夫多过秀才。听林母说,林正现在已经是养白了不少,最开始回来的时候,那黑得就如同炭里滚了几圈似的。
一定非常辛苦吧。
年纪小,背后又无依靠,只能只手打拼。
因为兴趣,赵容特意问了那香胰子和花露水的事情。配方是他丈夫的,里面请人场地也都是他丈夫做的,甚至后期怎么卖东西都是他丈夫想的法子,但是丈夫只占了不到半成的股。真正的大老板占了八成的那位,什么都没做,只是借给了丈夫五百两银子,现在每年就能收入万两。
而这种吃亏的事情,她丈夫做得还不少。甚至连一丝埋怨都没有。
最开始的那些铺子厂子股份都是很少,到了后面股份才多了起来,但是也都没有过半。
赵家书香门第看不起商家,但不代表不了解,赵容从这些事情不难看出自己丈夫在买卖上的天赋。
丈夫无心商道,一心科举,赵容觉得庆幸。但是想到那些股份,又有点可惜,明明可以拿到更多,但是却不争取。她管着账,总是有些心疼钱。
这次出远门,林正陪她谈天说地,一路上还乘着船靠岸的时候,下船给她买了礼物,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但是她也非常高兴。
半月后,她们到了京城。
天子脚下,一朝都城。
这样的地方,不是那个赵家说两句县太爷都要给面子的徐州,在这里,她和丈夫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人,望着高耸的城墙,她心中总有些不安,就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姑娘一般。
大约是快到了,路上行人很多,车队停下,赵容就掀开车厢侧边的小帘子与林正说话。
“夫君,你说的那位友人安排好了一切吗?这次人多,我总怕不够周全,房子总要我们看过再买,住在旅店花费太多。”赵容担心的问道,距离京城越近,她就越是唠叨,这几个问题反复的说。
这古代传信也不太方便,赵容看过夫君给友人写的信,先前还不觉得,如今却觉得丈夫写得太简单了,要是那个朋友没办好呢?
“也就是忙几天的事情,过来的时候,你也不是准备东西准备了几天吗?”林正颇为无奈的看看身后的车队。
虽然他已经尽量轻车简行了,但是如今的时间入了冬就算不太冷,那衣服被褥也要占去大半的位置,他们也是带了十多口箱子,人力马车还雇了车一行二十多人,也有些浩浩荡荡的架势。
“容儿也别太担心,正儿都会安排妥当的,他做事最周全了。”赵容身边的林母说道。
女眷不方便露面,她和赵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面。
赵容不好在说什么,点点头,努力压制住心中的几丝惶恐。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两个仆役打扮的人上前,他们见过林正,一个口上喊着林公子就过来了。旁边一个推了他一下,说道:“如今是大爷了,叫什么公子。”
那人连忙改口。
林正对他们一拱手,态度谦和带着些随意,说道:“好久不见了,阿飞阿进,你家少爷命你们在此等候的?”
“已经等了两天了呢,少爷接了你的信算着日子让我二人在这里等着。”阿进说道。
林正笑道:“他如今居然这么细心?记得前几年,可是连开业的日子都会记错。”
“可不是您的功劳吗?现在老太爷还念叨着您呢,说您是大恩人呢。”
“这就不敢当了,老太爷才是我的大恩人。”
林正又道:“我这次举家过来,带了不少人,徐州到京城这段路可不算近,这一路上也是旅途疲惫。如今是中午了,先去吃上一顿。你家少爷既然记得让你们等着我,那我让他帮我找个地方暂时安顿的事情应该也是做好了吧,吃完饭你们就带我们过去吧。先安顿下来,我再去拜访老太爷。”
“好嘞,酒楼已经订好了,就在城西,离租的院子不远,我们这就带路。”
时隔五年再回京城,林正也是有些怀念,这里是他的发家之地,比起身体原本的老家徐州,他对这里的感情还要深一些,也更熟悉这里的街道。
赵容挑着帘子,从缝隙间看去,京城的人很多,比徐州城多得多,街道也更宽敞,两边商铺林立,各种叫卖之声不绝,
得月楼是京城靠着城西一家不小的酒楼,里面的饭菜不便宜,来得多半是家境好的,林正一大群人上了三楼雅间,却是把整个三楼给包下来了的样子。
“那小子也真是不知道省钱。”林正不由摇摇头。
这里的饭菜至少是五两银子一桌,他们人多,加上男女之别、主仆之分大约要开个五桌,这就去掉了几十两的银子。
林家的仆役虽然吃穿不愁,但很多人也是第一次上这么好的酒楼,好在经过赵容的一番调教他们都还懂得规矩,外人面前也都安安静静的,只是时不时左右张望一番。
“也就这一餐,少爷估摸着林大爷暂住的时候开火要迟些,已经和这楼里的老板说了每日送饭过去。刚刚已经让人去通知少爷了,少爷马上就过来,本来少爷是想大肆操办一番大爷的洗尘宴,不过大爷信中说带了家眷,少爷也就不好张扬了。”
林正轻笑:“先前他在信中揽着要做这些,我还有些担心,看这样子如今真是长进了不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那饭菜准备好了,马上就端了上来。
此时已经要到下午了,大家肚子都饿了,阿飞阿进也是一直在城门口等着没吃午饭,就一起吃了,他们是坐在护院那桌,武强以前就是京城的,从那时候就跟着林正,自然也是认识这两个人了,就一起聊了起来。
林正陪着妻子母亲吃饭,外面很快有喧哗声。他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对母亲妻子交代两句,就出了雅间。
来的人果然是孟行。
“林大哥可算是来了,两个月前接到你的信我就想着盼着,早知道沈重山结婚你就过来,我还不如早几日成亲,好早些叫你过来。”孟行一到,便对着林正嚷嚷起来了。
林正上下打量了孟行几眼。
他走的时候孟行还是个十多岁的孩童,如今已经成年了,外貌变化很大,不过这性子倒也没改。
他笑道:“我这是过了乡试才来的,你便是早几年成亲都没用。”
孟行听到乡试也是佩服:“还是林大哥你厉害,这乡试这么简单就过了。我去年才过的童子试,今年的院试落了榜。我说这科举最是烦人了,我见着书本就头痛,祖父还天天让我念书,明明孟家几代都是武举,我还能考个状元出来?”
“老太爷也是为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重文轻武。”
两人在外面谈开了,孟行又让酒楼做了一桌,要了壶酒,和林正一边吃一边谈。
雅间里面点了火盆,酒喝多了,孟行解了一件外袍。
“就是知道才不想做官,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打仗,还得受那些文人宦官的束缚,他们懂怎么打仗吗?文人只谈风月宦官只要钱财,哪里管过将士们的死活。”
孟行眉宇之间还带着些稚气,脸上依然是不愤。
“已经是如此,所以老太爷才让你考试,将门难做啊,将军马革裹尸还。如今边境战事如何?”
“也就是那些事情,大战没有,打谷草每年冬天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不知又要死多少百姓。”
“你有此心就好了,好好读书。”
林正知道孟家的事情,就是因为边境战事,孟家如今死得全家只剩下八十多岁的老太爷和孟行这个少年郎。
孟家不是什么有名的将门,大夏开国之时,孟家先祖搭上了边,从一个不入流的护卫变成了一个将军,虽然是没打过什么仗的将军。之后孟家就走了将门这一路。
起先还好,到了后面,孟家不上不下的,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死了不少人。
老太爷也是心灰意冷,不打算让孟行这个独苗苗再上战场,这才让孟行读书。
只是孟行少年心性,也继承孟家血统,不喜欢读书只喜欢舞刀弄枪的。
“我又不是林大哥你,有读书的天赋。”孟行摇摇头:“要不林大哥你对我祖父说几句?他最听得进你的话了。我这次出来,也是说要你到了,要为你接风洗尘,他才放人的。”
林正撇了孟行一眼:“可是又被关了禁闭?我先前还想着你这些年长大了懂事了,看来这惹老太爷生气的本事你倒是一直没丢。”
孟行哈哈笑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林正见他这样,心中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看不进四书五经,我下次给你带些其他书,总要能学到点东西才好,下次莫惹老太爷生气了。”
孟行叹口气,点点头:“我知道老太爷是为我好,林大哥你也是为我好,我会努力的。”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林正不喜欢喝酒,用拇指大的小杯慢慢喝着,这时候就有点文士的儒雅了。
大约是急着晚上休息落脚之事,这顿饭吃得很快,林正和孟行正在聊着,赵容林母那边就已经吃完了,知道林正这边见朋友,赵容派个侍女过来和林正说了几句,她们先去整顿屋子了,林正就不用过去了。
孟行这个少年大约是这几年被祖父压得苦了,喝着酒不断的向林正倒苦水,林正也不便离去,便点头答应。
这一耽误,他下午还被孟行拉着见了孟家老太爷,到了晚上才被阿飞领到暂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