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正南、董华等人围着这件青花釉里红观音尊连连感叹、啧啧称奇,盛老笑道:“你们啊,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怎么和刚出道的学徒一般。”
这是句玩笑话,无伤大雅。
刘正南感慨道:“老爷子,您现在就把我们当成学徒就好,这东西,我可是第一次见。”
“我当年在海外参加一个圆明园瓷器博览会,倒是有幸见过一只青花釉里红的海碗,可那东西,无论造型还是大小,都不及这观音尊。”董华喃喃道。
盛老吩咐家里的小阿姨端来茶点,就摆在旁边的桌子上。
“几位你们慢慢看,咱们有的是时间,渴了就到这边喝茶,饿了嘛,我还有点心恭候。”盛老坐在一张大圈椅上,笑着说道。
胡信之围着青花釉里红观音尊转了一圈,走到盛老的旁边坐下,开口道:“这东西啊,我之前是看过好几回了,这次把机会让给你们,慢慢看。”
说罢端起一杯茶,细细品起来。
“嗯,好茶,极品龙井。”胡信之闭目沉吟道。
刘正南、董华也不理他,一直盯着青花釉里红观音尊,恨不得把它身上的每一个点都看到。
程东和他们相比,也不遑多让。
青花釉里红又叫做青花加紫,在宋代的时候,也叫紫花坐墩。
二十四史之一的《宋史》,已经出现对青花釉里红的记载,而且那时最早的记载,所以史学家推测,青花釉里红的工艺,最早应该出现在宋代。
然而这仅仅是史学家的推测,因为至今尚未见到宋代的青花釉里红出土,并且就连传世的也没有。
自南宋被元朝灭亡之后,宋人南迁,可以说振兴了南方的各种产业,其中自然也包括制瓷业。
景德镇也就是在宋元之际,成为了中土陶瓷生产的中心。
而且北人南迁,也带去了很多的制瓷技术,与原来南人的制瓷技术相结合,创造出很多新的生产工艺。
再加上当时的民族融合,很多海外的技术也被引进,所以青花釉里红真正的兴盛,应该是在元代。
只可惜,元代的青花釉里红也极其少见,如今存世的,也不过是江西的一款青花釉里红器。
“的确是世所罕有啊。”程东喃喃自语。
或许因为都是年轻人,所以盛川和程东比较说得上话,是以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此时,盛川听到程东的感叹,不禁问道:“青花瓷我是听过啊,至于这釉里红吗,爷爷倒是也跟我讲过,只是这青花釉里红,将两者结合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只可惜,我对这个一窍不通,所以也谈不上鉴赏。”
盛老听在耳中,笑道:“小川啊,正好小东在,你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呵呵,我也是半斤八两而已。”程东谦逊道。
盛川道:“程哥,你跟我说说,这青花和釉里红,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
程东一侧头,忽然看到旁边的博物架上有一个青花九龙小瓷碗,笑着指着它道:“你看,你就是青花瓷。”
盛川走到博物架的旁边,程东也跟着他过去,解释道:“青花瓷,顾名思义用的自然是青花料,制瓷的流程大同小异,都是先做胚,然后在胚上用颜料画上一定的图案,再在表面刷上一层釉色,然后就放到窑里根据一定的温度烧制,温度不同,烧制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同,哪怕是同样的胚、同样的燃料,可温度不同,烧制出来的成品颜色也是不一样的。”
“那岂不是和哥窑弟窑的传说一样?”盛川问道。
程东莞尔:“是啊,这个典故,倒是可以说明一些情况的。”
哥窑是北宋五大名窑之一,可据说与哥窑同时存在的还有一个弟窑,顾名思义,哥窑和弟窑的主人乃是两兄弟,两个人经同一个师傅传授,制瓷的技术以及师傅传授的秘诀都是一样的,可偏生哥窑的东西烧出来好看实用,但弟窑的东西就如同废品一般,只能丢掉。
一次偶然的机会哥哥外出,没看守窑炉,弟弟因为嫉妒,于是端着一盆水浇在窑炉里面,本以为烧制的一批瓷器都会坏掉,可等开窑之后,哥哥发现这一批瓷器上都有丝丝裂纹,而当地的老百姓居然很是喜欢这种意外得来的纹理。
这是冰裂纹的来历,同时也说明,哪怕是工艺流程相同,可烧窑的时候经不同的匠人掌控时间、火候,那出来的成品也是千差万别。
“烧制青花的条件,很苛刻吗?”盛川疑惑道:“我看市面上流传的青花还是很多的,尤其是民国的时候,好像一般的人家也不乏青花瓷。”
“青花属于釉下彩,需要在一千三百度的高温下一次烧制而成。”程东笑道:“像你说的那些一般人家的青花瓷具,只是粗瓷,不怎么值钱,可精细点的青花,那可是价值连城的。”
“原来一件小小的瓷器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那是当然。”程东正色道:“且不可小瞧咱们国家的传统文化,即便是一个小小的鼻烟壶,也有很多门道呢。”
鼻烟壶的事情,显然不是盛川现在关心的,所以他继续问道:“那釉里红呢,我知道釉里红的出现比青花晚了很多年,这是不是说明,釉里红的工艺要比青花的工艺还要复杂?”
程东点点头:“你这样的分析方式是正确的,无论是哪一行哪一业,先出现的一定是简单的工艺,然后才是复杂的。”
“釉里红也属于釉下彩,要现在胚体上描绘纹样,然后施以白釉,再放在窑中煅烧方可。它之所以显示红色,是因为以铜为着色剂配制的燃料,行话叫做铜花。釉里红的烧纸温度大约在一千两百五十度到一千两百八十度之间。”
程东说罢,盛川思索道:“这么说,釉里红和青花烧制的温度不是一样的啊,那岂不是很艰难?”
程东笑道:“正因为烧制艰难,所以其价值才高。釉里红和青花都有单独装饰的瓷器,可自从两者同时被发明出来之后,自元代开始,人们已经习惯于将釉里红和青花掺杂在一起烧制,这就是青花釉里红的来历。”
盛老和胡信之坐在一旁,颇有雅兴地一边喝茶,一边听着程东为盛川讲述青花釉里红来历的事情。
“小东啊,过来坐在说,你们两个站在那里说话,打扰正南和董华品鉴这观音尊呢!”盛老笑着对程东挥挥手,说道。
程东也注意到这点,于是点点头,对盛川道:“咱们过去坐下吧。”
“实在抱歉,我什么都不懂,打扰你鉴赏这观音尊了。”盛川很有礼貌地说道。
程东摆摆手:“没什么,其实我也就是半斤八两,是咱们两个打扰刘叔他们才是。”
说罢程东和盛川来到盛老和胡信之的身边坐下。
程东端起面前的茶杯嘬了一口,也笑道:“这茶真不错。”
胡信之道:“盛老的东西,绝对没有差的。”
程东借机道:“两位前辈,我对青花釉里红的知识所知不多,仅限于方才对小川说的那些,既然我们都过来了,还望两位不吝赐教啊!”
无论盛老还是胡信之,以他们几十年闯荡古玩界的经验来说,他们如今就是两座古玩知识的宝库,所以程东不想错过这个学习的机会。
“哈哈。”盛老朗声笑道:“关于青花釉里红,你们问我,我是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的,不过是前人所述罢了,不过信之可是对此很有研究的。”
程东疑惑地看着胡信之,后者道:“也没什么,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景德镇的一个窑厂做过学徒,也是从那时起,才走上古玩这条路。”
“那胡爷爷岂不是接触很多名贵的瓷器?”盛川赶忙问道。
当然,这也是程东的疑问。
景德镇作为瓷都,无论在制瓷、销售还是收藏鉴定等方面,都是世界一流的。
而且据说景德镇有自己的瓷器博物馆,里面盛放的瓷器都是历代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品,并且这些珍品的制作工艺大部分都已经失传。
景德镇的匠人门虽然很想从瓷器入手,挖掘前人的智慧灵光,可无奈所获不多。
“胡老,那瓷器博物馆,您进去过吗?”程东激动道。
如果有幸的话,他也很想去著名的瓷都景德镇游览一番,并且去看看那里的制瓷流程以及各类工艺。
当然,如果能够进入博物馆看看是最好的,可据说,那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地方。
“哈哈,那个时候老百姓比较朴实,不会想着这么多的法捞钱,所以博物馆一般人都能进去,可大约在八几年的时候,有人将在博物馆拍摄的照片卖给外商,外国人也聪明,居然只是研究照片,就复制出一部分工艺流程,制作出来的瓷器虽然没有咱们的神韵,可至少样式差不多。”
“卖国求荣啊。”程东道:“其实咱们的国人一直很聪明,只是没有将聪明用到正道上罢了。”
“是啊。”胡老继续道:“陶瓷制造、京剧、变脸,可以说都是咱们国家的国粹,所以自从那起事件之后,国家将景德镇的陶瓷博物馆封闭,并在周围建立研究所,专门研究那些珍品的工艺流程,现在啊,除非你是研究所的人,否则是没有机会进去参观的。”
程东愕然:“难道您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