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素不相识的人勾肩搭背是一件令人感觉不甚愉快的事情,尤其又是在自己揭穿了对方的骗局后,这强带殷勤的态度,就像是鸿门宴,老笑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目的。“老爷装”看出来他的担忧,就说不要担心,只是聊聊生意上的事情。老笑一听心里就更加迷惑,难道“老爷装”家里有人死了不成?自己这么久来一直从事的“行业”多少上不得台面,也不是这个行当里屈指可数的名人,身边的这个人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是谁,更谈不上了解自己所做的行当。怎么上来就说要和自己谈谈生意上的事情?但身体却不由自已的跟着他七拐八拐的转到了一处小巷,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面前。
“老爷装”左右看了看,然后举手敲了敲木门,老笑听出来了,三长两短。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悸,心想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啊。门开了,见到开门的人,老笑心里又是一惊,这不就是高速口装农民卖古董那家伙吗?只见他恭敬对“老爷装”点头哈腰,然后让开让二人进去,自己又出门看了看,回身把门锁上。
“老爷装”请老笑落座,吩咐开门人给备些水果甜点,再弄杯上好的茶叶。转瞬便准备好,老笑觉得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惦记的,也就不再有顾虑,喝了口茶水,才静下心来。他瞟了一眼店里的格局,见区域不大,墙壁是白色,屋顶和墙角以及地面都是青砖颜色,给人一种灰色的破败之感。挨着白墙的,是看上去上庄重的实木架子,架子上除了两盆枯黄的叫不上名字的垂帘植物外,别无他物。老笑看了看,桌子另外一侧翘着二郎腿,端着水杯正在品茶的“老爷装”,等待着他先开口。
“请问先生怎么称呼”老爷装终于放下了茶杯,看着老笑一板一眼道,眼神温柔恭敬。以往的经历,老笑见过的不同性格、性别的人很多,这人的眼神是自己见过的为数不多的让人感觉十分舒服,当然这里面自然也有故意为之的成分,但那就要日久见人心了,无论如何,现在的语气和态度,老笑很受用。
“您客气,在下孙浩然。”老笑道,“不知先生您怎么称呼?”
“你也客气,我姓麻,在家行五,朋友们都叫我仇五儿”
“仇五儿”慕容琪打断老笑,停下来,面色凝重道。
见慕容的神色,老笑觉得里面肯定有事,连忙道:“对,他是说他叫这个,怎么,你认识?”
慕容琪思考片刻,道“认识倒也谈不上,只是工作中遇到过几个边外人,从他们口中听说过这个人。”
“边外人什么意思?”齐遇插嘴道。
“边外人是我们行当里的话,意思是和普通人从事的职业不太一样的那一类边缘或者是超过边缘的人。这类似的意思就是外围或者圈外。”
老笑明白慕容的意思,作为报社的主编,从稿件的审阅和稿件的内容方向都要参与制定,这类更容易引起话题的人群,自然会得到她的青睐。然后他等着慕容接着往下讲。
“直到后来,再一次市局直接部署的抓捕收网行动中,我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这个仇五接触。他作为警方的线人,在监狱里接收了我的采访,哦,对,我那时候还只是个报社的记者。”
“不是说仇五是线人么?怎么还给关到监狱了?”齐遇疑问道?
“哦,其实这个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做到保密工作,就像高考试卷出题前会把出卷老师安排在监狱里一样。这也是为了保证线人的安全,以免大规模的行动会有漏网之鱼,知道是仇五出卖了他们,肯定会找他报复,这样一来他的人身安全就无法保证。”
“可是,你现在怎么可以告诉我们了?”老笑质疑道。
“现在离当时已经过去几年的时间,是可以解密的时候了,这就像法制节目,一般每个案件侦破后,除非犯罪分子就那么一个或者几个,而且确定已经捉拿归案了,才会实时报道,否则大案特案,都会在结案的几年后,保证所有嫌疑人都到案才能进行报道。”
听慕容如此一说,老笑便联想到自己的舅老爷,想来当初他就是被仇五这样的人给举报了,心中不由得暗骂。不过又一想,觉得不对,皱起眉头道:“不对,不对,如果仇五真的是警方的人,那么他怎么会给安排了那么一场低级的文物贩卖骗局?”
“我觉得这个原因很简单”慕容道“他这是在钓鱼。”
“钓鱼?”齐遇和老笑二人同时发问,面面相觑。
“对,你们想想,仇五之所以会组织这样一场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可以识破的骗局,其实就是钓出浩然这样的人。一般倒卖文物或者跟这行沾边的人,大多在文物鉴定方面有些本事,行家更是可以从各个角度给出自己对于某一件文物的见解。他估计摆了这样一个局,可以筛出三种人”
“哪三种人?”老笑问道。
“一种是一般人,就是不相信骗子的局,这种不相信就是简单的不信,这样的不信没有什么基础,这种人只知道这文物是假的,但是真文物的特征说不出来。”
老笑心想,这种人他也想到过。
“第二种是容易被别人的话迷惑心智,而且这类人中一旦真有人花大价钱购买赝品,那么多少证明他之前有与真正的文物贩子接触过的可能,因为毕竟欲念是一切行动的开始。”
这一种人,老笑也想过,但没有把更身层次的可能性考虑出来。“那第三种人呢?”他问道。
“这第三种人嘛”走在前面的慕容停顿了一下,回过来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老笑,微笑了一下。
老笑凭借自己对这个举动敏锐的理解能力,自己分析出来第三种人就是自己这种人,识别了真假,也道出了原因。像仇五这种人,针对性很强,第一种人他不屑去调查,第二种人虽说有可能性,但属于放长线的那种,先暗地里记下来对方,留待以后去掌握其更详尽的信息。不过如果第二种人是旅人,那么这样操作的难道就会很大,所以像老笑这样的第三种可以马上钓到的鱼,正是仇五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里,老笑心里顿时起了一股凉意,原本以为自己成功的把对方的骗局识破,没成想却落入了他人的陷阱,也就是自己没有什么黑底,否则没准就真被炖了。心中不由得一阵懊恼。
后来听慕容对第三种人的分析,和自己理解的基本一样。老笑停下脚步,大骂一句,“TMD,怪不得要和我谈什么生意,原来这孙子真的在钓我呢!”
齐遇劝老笑别动气,他绝对不是这个局里最悲催的那个。然后话锋一转,问老笑,仇五都和他谈了些什么。
老笑想想自己确认没有在这件事中损失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心态也就平复下来,接着往下讲。
二人互通了称呼,由于年纪的原因,仇五称呼老笑为孙老弟,老笑称呼仇五为老仇。一开始二人唠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内容无非是哪里人士,现在在哪里谋生,做些什么事业。现在想起来,老笑才发现俩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是心怀鬼胎。对着聊天的深入,便开始了所谓的正事。
“孙老弟”仇五将茶杯端到嘴边,右手拿着茶杯盖撇着茶叶,轻呷了一口,道,“我看你年纪轻轻,对这个青铜鼎的评价倒是颇有建树”
老笑拱了拱手,道“您过奖了,我天生对这些东西有些兴趣,我有个远房的舅老爷,他以前爱倒腾这些个玩意儿,我小时候在他那里生活过几年。”老笑解释,但对舅老爷更多的信息就闭口不谈。
“哦”原来是这样,想来是世家了。
“谈不上,他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接触过了。”
“孙老弟,你再仔细看看”,仇五说话间从身后拿出来个东西。
老笑定睛一看,不由一愣,之间仇五拿着的,正是前不久自己鉴定过的那个青铜鼎,老笑疑惑的看着仇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过了片刻,发觉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心想也许是一个新的?
反正这玩意形状简单,批量生产也不是难事。于是从他的手里将青铜鼎接过来,翻转着看了看,心说,他娘的没错啊,就是刚才那个鼎啊,难道自己打了眼了?
思索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咦了一声,将目光锁定在铜鼎的其中一条腿上。忽然间豁然开朗,原来这铜鼎居然有条腿儿是老东西!乍看上去表面的铜锈和其余的部分相同,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细微的区别。
一般对于这类东西,基本上补配的原则都是大补小,即原本的一个整体缺失了小的部分,为了恢复它的完整性(一般文物的修法),都是在大的残体上补配小的部分,就拿这铜鼎来说,有可能在缺了一条腿的情况下补配上一条腿,但绝没有在一条腿上补上全身的先例。因为这工程太大了,而且没有意义,对于文物的补救,前提是要尊重客观事实,不能凭空捏造,在小部分上补上大部分,往往就会造成这样的情况,补腿可根据其余腿儿的形状样貌进行模仿,补全身就只能凭空想象了。文物修复者不会这么做,坑蒙拐骗的更没有这个心思,那还不如直接造个假的,磨具制造起来比这个要简单多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老笑才没有分辨出来,因为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老笑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仇五,然后一脸疑惑的望向他。
仇五赶忙放下茶杯,向老笑伸出了大拇指,连声道“佩服!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