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放假的第一天,我早早地就起床了,拿好隔天就买好的月饼,先坐公交车到绿城长途汽车站,车站里挤满了各种人群,排队等候,等买好去彦家所在的小县城的票,再坐上车,差不多快九点了。车出了绿城没多久就进入了一条小公路,路面不是很平整,又窄,加上车也破旧,那种早年常见的小公共,颠簸了三个小时终于到了此行的第一站。下车后,顾不上别的,先去买前往彦家村子所属的小镇的票,看时间只有下午两点的了,也只好这样了。然后简单地车站边上的一家面店里要了碗面,吃完后买了瓶水,又买了份杂志,然后在车站的候车室里静静地等着。
两点多点车子才启动,一路上开开停停,不时地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原本一个小时可以到镇上,结果四点才到,下了车,在镇车站边找了个三轮的“出租车”去她家,也算便宜,一块钱就到。
车子颠簸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即使是这样,沿途都让我陶醉在北方农村的秋景之中。夕阳在西下,天空发出柔和的光辉,澄清又缥缈。成片的高梁涨红了脸,金黄的苞米乐得咧开了嘴,向日葵在追着太阳远去的方向,一望无际的麦田如波涛翻滚着。这个时候的北方农村主打的色调就该是黄色吧,田野是黄的、树叶是黄的、果实是黄的,放眼望去,空旷、深远、寂寥,整个天地融进无限的苍黄之中,在那一刻忽然有些明白郁达夫对北国之秋的沉溺了。
不时地,便有村庄掩映在高大的杨树中,渐行渐远;远处时不时地传来“突突突”犁地的拖拉机声,也有人赶着黄牛犁地的吆喝声,人们欢快繁忙的收割声和着那新翻泥土的气息,充斥着乡村的黄昏。
车子很快到了村子边上,在村口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开始边走边问,村里的房子都不是很高大,之间的距离也不等,排列也不是很整奇,有的是砖瓦结构的,有的还是土木结构的,有新的、有旧的,似乎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差异。院子跟院子也不一样,有的有大铁门,有的是砖砌的并裸露着黄色,有的只是用根铁丝把几根木条随随便便地这么一绑,那些院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主人在村中的地位。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红红的辣椒串,屋顶上、屋檐下晾晒着玉米棒子,这些都只是在视线中短暂地逗留一下,来不及去细看,只想尽快找到彦的家。
终于,我在一处房屋前停了下来,还没进门,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揪心的疼。外墙是土墙,门有些破旧不堪,虚掩着。轻轻推门进去,里面出奇的静,我却没由来的一阵心酸,眼眶竟有些湿。正对大门的看上去像是一间杂物间,然后是东面三间,西面两间,中间围成一个院子,房屋跟外墙一样,都是土结构。院子不大,泥地,西面有一棵枣树,虽然歪着,但是上面挂满了红红的枣儿,东面的墙根下一只山羊正低着脑袋喝水,听见有人进来“咩咩”地叫唤了两声。西面屋子顶上晾晒着很多的苞米棒子,院里几只鸡在随意地闲逛着。
“有人吗?有人吗?”我轻声地叫着。
“谁呀?”随着一声轻柔的回应,一个长相端庄、身材清瘦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我知道是彦的母亲,岁月已经在她脸上刻下了太多的沧桑,虽然不及照片上年轻时候俊美,不过从那双大眼睛以及脸上的酒窝,和亲切的笑容,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哟,你一定是秋吧。累了吧?”彦的母亲稍迟疑了一下,便上前一把握着我的手急急地说,眼中有些亮闪闪的东西,看得我鼻子发酸。
“不累,阿姨,我叫沈秋。”回话的时候我感觉从手心处传回很粗糙甚至有些刺痛的感觉,“阿姨,这是给你和叔叔带的月饼,快到中秋了,是彦买的。”
“哎呀,这孩子尽乱花钱,来来来,快进屋,彦的信我们早收到了,说你要来,不过没说清楚到底哪天来,她爸爸还在地里呢,我去把他叫回来,你先坐回儿”接过我手里所有的东西,把我拉进了屋。语气中弥漫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不用,阿姨,您别客气,我跟彦就像姐妹俩,您就当我女儿看”我拉住要出门的彦妈。
“哦,那,那好吧,也快回来了,我先做饭,饿了吧,你吃苞米吗?先垫垫。农村也没啥好抬待的,彦也没说你哪天到,所以今天啥也没准备”彦妈有些不好意思。
“吃的,阿姨,我喜欢吃苞米”事实上我真喜欢吃,粘粘的,很香。
“这是刚煮的,还没凉,快吃吧,来坐里面坑上吃”听见这话,彦妈似乎很高兴,说话间便递了一个大苞米过来,金黄金黄的,看着很诱人,并把我领进里屋。
“阿姨,我不饿,吃不了这么大的”我推着,其实是不好意思,总不能刚进门还没两分钟就先吃东西吧,我知道苞米在北方农村是主食,可不是零食。
“那,少点”彦的母亲到实在,听我这样说,立马掰成两段。我挑了一小段。
“来,喝水”还没等我啃苞米,一杯水又递了过来。
“阿姨,你别忙”
“不忙,不忙,你先坐着,我去做饭”说完走了出去。
边啃苞米我边起身打量起屋子,外屋里光线昏暗,地面高低不平,对着门的墙边摆着一张桌子,没有相配的椅子,桌子上放着两把脏兮兮的暖壶和一只大的搪瓷杯子,还有几只碗;桌子边上一口大水缸,水缸边上放着半只葫芦做的水瓢;门的右手边上一眼土灶,灶边堆着一些苞米秸杆当柴火,灶是那种拉风箱的,这让我有点好奇,第一次见;左手边放着一只黑乎乎的柜子,好像是碗柜。整个屋子低矮、沉闷,这是我从出生以来有记忆开始见过的最破的屋子了,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没想到在快进入新世纪的时候,还能看到。
光顾着看了,这才注意到嘴里的苞米竟如此难咽,不粘不说,硬硬的,很粗糙,又不能吐,硬着头皮往下咽,嚼得我脑袋疼,第一次我吃苞米不是啃着吃,而是一粒一粒抠着吃完的。
这间屋的两边各有一间房,一间大点的是姐妹三的,另一间是她父母的。她父母的我没去看里面有啥。姐妹三的,也就是我要住的,里面一张坑,坑上一头有个柜子,坑面上铺着塑料台布,坑对面一口厨,可能是放衣服的,厨上面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估计这是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了。不过墙上贴满了奖状,彦的最多,小妹次之,大妹的很少。墙上前后东西面各一个窗户,上面用白色塑料薄膜糊着。
我忽然听见院子里有鸡扑腾的声音,有彦妈在叫着“咯咯嗒”的声音,还有追赶的脚步声:“糟了”,忙跑出去一看,果然,彦妈在抓鸡。
“阿姨,别抓鸡了,我不吃鸡肉”我拦住她
“瞎说,哪有不吃鸡的,你来,没啥好招待的,这鸡自家养的,不值钱,好吃着呢”彦妈怒嗔道
“阿姨,不骗你,我真不吃,不信,你问彦”我一脸正经地说
“真的?”彦妈很不相信地看着我。
“真的”我一手举着做保证。
“那晚上吃什么呀,这么晚了,也没肉卖了,饺子也包不了”彦妈一脸为难的样子。
“面,稀饭,馒头,我都吃”
“哦,那咱做手擀面吧,吃吗?”
“好啊,手擀面我还没吃过呢,肯定好吃,要帮忙吗?”我兴奋地说。
“不用,你去歇着,我来做”看着彦妈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我稍稍心安了点。
天差不多全暗下来的时候,彦爸才回到家,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言语不多,只是憨笑着,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同回来的还有一条黑狗。听说以前她爷爷家家境还好,姥姥家开始也可以,可是姥爷死的早,姥姥实在没能力养活下面的孩子,所以她爸爸才会娶到上了几年学的妈妈。回家,自然又为了杀鸡的事争论了一翻。
彦的两个妹妹,一个在外地,一个要高考、在住校,都没回来。晚饭,就我们三人吃,手擀面,彦妈又用芸豆、鸡蛋、大葱炒了个浇头,浇在上面吃,味道不错,特别是面,香、有劲道,怪不得人家常说手擀面好吃,我不客气地吃了两碗。就是得盘着腿坐在坑上吃,让我很不得劲,边吃边跟她父母闲话了些家常以及和彦生活的一些情况,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了。吃完饭,我完成彦交给我的另一个任务,把钱交给她父母,并让她父母转给姥姥一部分,她妈妈说明天带我去看姥姥,让我亲手交到姥姥手上。
夜晚的乡村特别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可能是一天坐车累了,这一晚我睡特别香、特别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