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死了,颜路死了,颜路死了,死了……
不他没有死,他在我身边,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笑容,他唤我子房。
我若不忘,便永远活在我心里,永远不死。
——《留侯日志》
嬴政要来桑海的消息一出,张良便再也坐不住,小圣贤庄很少看到他的影子。颜路每每醒来,看到床榻上空空如也,有多久没有看见子房回庄上了?也越来越担心,害怕他出事。也许子房不知道吧,他的师兄一直喜欢着他,不是手足之情,也不是知交之情,而是,一日不见,暮思朝想的喜欢。当他说出若不能同生,死相伴长眠的誓言的时候,颜路便认定了这个人。
桑海六月的天总是多变,时不时会下暴雨,且一点儿前兆也没有。
颜路听到嬴政在博浪沙遇刺的消息,但是只击中副车,嬴政没有受伤,嬴政大怒认为天威受损,刺客不止一人,要李斯彻查此事。听说被杀的刺客是个体格壮硕的大汉,心下稍稍放心,而想到李斯来查这件事情,仿佛已经预料到结局,无论事情是否与小圣贤庄有关,李斯都会来拔掉这根刺。
夜里他没有睡,果然半夜子房便回来了,而子房似乎也猜到颜路会等他。
“你走罢,这里不再欢迎你。”颜路冷着脸。“师兄,我……”张良欲言又止,他知道现在自己是钦犯,会给儒家带来灭门之祸,此番前来,只是辞别,只是想最后见一次颜路。
沮丧的转身,颜路突然揽住他的腰,张良回头,一个抬眼,一个低眸,他落进他波光粼粼的桃花眼里,那里面满是担心和害怕,还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人心险恶,你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了。”张良动容,总是把自己当个孩子,让人哭笑不得。
“一定要活着!”
“嗯。”
张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子房,你一定要好好的。
“张良先生,”墨家秘密据点里,小跖刚刚取完东西回来“我看见蒙恬领着黄金火骑兵小圣贤庄去了!”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难道赵高李斯已经发现了?
“各位失陪,子房现在要回庄上去。”
“三师公我和你一起去吧。”
“天明,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那让班老头用机关朱雀送你吧。”
“张良先生,巨子说的是,这里离小圣贤庄很远,小跖用了电光神行步也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还是让老头子送你一程吧。,”
“有劳了。”张良做拱手,说话间已同班老头,架上机关朱雀飞往小圣贤庄。
据说十年前张良还没有来的时候,小圣贤庄曾有过一场大火,那场大火的藏书阁的书悉数尽毁,那之后李斯便被荀子逐出师门。他没有看见过那场大火,此刻却觉得分外熟悉,火光照亮天际仿佛要把一切都焚毁。张良扶住朱雀的弦,险些一头栽了下去。
“张良先生小心。”班老头看到小圣贤庄起了大火,心知情况不妙,正为子房担心,便见他差点滚落下去。
“多谢。”
不再多说,张良从朱雀身上跳下来便一头冲入火场。
这场景多么熟悉?三年前,他推门回家也是一场大火,那场大火死了父母兄弟,亡了故国,而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是颜路的安危,昨晚他还笑着嘱咐他要注意安全。他的一字一句,喜怒哀乐张良都放在心里,可是火光冲天,曾经无比熟悉的路变得那样遥远,无法触及。
他找不到,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越来越着急,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失去,已经不想再那样痛苦了。
“张良先生?”因为大家不放心而被派来的小跖在门口看见焦急的班老头,说张良还在里面,那时大火已经把房子烧的差不多,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在一间屋子里发现已经昏厥的张良,小跖将他背了出去,将将出了庄门,身后便一声轰然倒地的彻天响声。
是夜,张良醒来,端木蓉正坐在床边,见张良醒了,问他“先生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什么地方疼吗?”
“蓉姑娘医仙圣手,子房并无大碍,只是,只有在下一个人回来吗?”
端木蓉默然不语,张良心下了然。
“谢谢墨家的朋友出手相救,子房感激不尽,子房想静一静……”
“也好。”端木蓉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向冷言冷语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好关上门退了出去。
看到端木蓉走了之后,张良起身穿上衣服,悄悄的一个人出门,忍着伤痛,咬牙回到小圣贤庄,不过几日,曾经书声琅琅,被天下读书人奉为圣地的小圣贤庄,化为灰烬,成了一片废墟。双脚踩在瓦砾上吱呀做响,张良一步一步朝记忆中的地方走进去,那株古桃已成枯木,树下的石桌也已摔碎,曾经这里有个人,眉眼温润,语笑嫣然。如今,却连他尸骨也寻不到,缓缓蹲下去,在树跟捧起一捧黄土,包好。上善若水,水之归下也。在张良眼里,颜路便是这样的人,像水一样包容所有,总是在原谅,原谅自己的自私,原谅自己的仇恨。
他从来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总是为我想,昨天晚上佯装生气恐怕也是早就知道李斯会来,是在保护他吧?
爱是什么?张良不明白,他只知道一念之差他错过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的国,他的家,他的师门,至亲至爱统统被秦国的铁骑踏碎,从来没有一次反秦的愿望这样强烈。
“师兄你呢?就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张良偏头问他。
“我是战争的孤儿,师尊收留了我,如果可以,我希望天下可以和平安宁,长乐未央。”彼时张良方到小圣贤庄,师尊让他与二师兄同住一间房,颜二师兄为人和善温柔,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师兄,晚上灭灯之后,睡不着的时候,他们会谈起自己的志向和未来,张良总是自信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论他说什么,颜路总能恰到好处的接上一句。
唯一一次,张良问起颜路的愿望,虽然只是随口一问,却一直记得。
和平安宁,长乐未央吗?
总有一天,我会推翻秦朝,还天下一个安宁,到那时,我便来陪你,再也不分开。
那一夜长歌当哭,他将那捧土带在身上,自此以后消失在众人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