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半个月后,半年未曾露面的乙纯打电话问了情况,宁深也没瞒着她,把所有一切都和盘托出。乙纯什么都没说,挂掉了电话。宁深也没指望她能安慰自己,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可过了几天,却又再次接到了乙纯的电话。
“我已经帮你报仇了。”
宁深大骇:“怎么个报法?”
乙纯刚开始不愿说,在宁深的逼迫下,解释道:“不过是扇了她几个耳光,外加她几张裸照而已。”
“赵湘语是如此善罢甘休的人吗?再说,你拍她裸照干吗?她到底是你姐姐。”
乙纯受不得宁深啰唆,一把挂掉电话,翻了个白眼。她从小就看湘语不爽,要不是还念着一些以往感情,她这次只会拍裸照那么简单?
乙纯从小性格放肆不羁,道德伦理在她眼里不过如浮云,她从来是按照自己的性格活着的,做事也不愿考虑后果。这次报复也完全是兴之所至。
乙纯把照片复制十多份保存在不同的邮箱和硬盘里。她知道,赵湘语不会善罢甘休,她需要的效果就是如此。激发赵湘语的仇恨,两人彻底玩一场。
许西京走进书房问她今晚吃什么。
她怒道:“没看我现在正忙着吗?别烦我。”
许西京乐悠悠地走出去,跟她在一起,总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蓬勃朝气,那是已到中年的自己无法拥有的一种活力,纵然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也愿意。
可乙纯还是小瞧了赵湘语的手段,在拍了赵湘语裸照后的第二天,乙纯电脑所有文档被黑,曾经在电脑登录过的所有账户密码都被彻底或删或改,总之所有照片与文档一张都没有剩余。
当时,乙纯也没有在意,所有书稿已付梓成册,暂没有新的作品。但一个月后,乙纯却开始卷入了抄袭案。一个平时关系很好的写手姐妹亲自将她告上法庭,控诉她某部畅销小说情节抄袭了自己在网络上已发表的作品。确实,在小说的人物和情节上存在大量雷同,并且,乙纯出版的小说后于网络上的小说。
媒体需要新的事件转移公众视线,一致瞄准了乙纯抄袭案,又是一场激烈的道德大拷问。
看着网络上乙纯抄袭案今日开庭的新闻,赵湘语扬起得意的微笑,乙纯和宁深从不是自己的对手,却偏偏喜欢和自己争个高低,如今两人都成丧家之犬,只待最后一击,说不定两人就永无翻身之地了。可回忆几个月前被人绑架拍照,她双眸里闪过一丝阴暗,不能如此便宜了乙纯。
正打算深思对付乙纯的后续计划,赵箫迈进了她办公室。
赵湘语愕然,以前哥哥不是窝在总经理办公室就是待在会议室和公司高管开会讨论,几乎从不踏足她的办公室:“哥,有事吗?”
赵箫只阴沉着脸看着她,不答话。
赵湘语心里忐忑不安,这是为何?
“赵湘语,你能不能消停下来,做点儿正事?”
原来是为宁深、乙纯抱不平,赵湘语懒懒地支起下巴看着自己的哥哥,嘲讽道:“怎么,心疼了?”
“我找不到比你更无情更蠢的人!”
“是吗?你难道不觉得她们活该吗?是她们先招惹了我的。”
赵箫没有接话,只是厌恶般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赵湘语被激怒:“你这是什么不屑的眼神,你以为你能比我高尚多少吗?到底是谁昧着真心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到底是谁为利益放弃了自己钟情的女人?”
赵箫摊摊手,冷冷地道:“行,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记得,让你来公司帮忙,不是让你兴风作浪、到处树敌。你不知道宁深身后有莫佐,乙纯身后有许西京这个房地产大鳄吗?你下次要是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你就给我滚出天诚!”
一时间,赵湘语哑然失语。赵箫一向待她宠溺有加,哪说过这样严厉绝情的话,如今为了宁深,却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滚出天诚。
原来自己到底不是赵家人,只是他家捡来的宠物,心情好便赏赐几口食物,心情不好便要把自己扫地出门。想起来,除了两辆车和几张信用卡是自己的,公司股份、证券期货和其他不动产都不属于自己名下,她心惊,为何自己从没有留意过这些事,如果赵箫恼羞成怒,自己真会净身出户。
宁深做了两个月的家庭主妇。期间,莫佐问他要不要去南越,或做企业内刊或做行政,她断然拒绝了莫佐的安排。正好,宁瑟已高考完毕,姐弟俩天天商量着要报哪个专业哪所大学。知道乙纯因抄袭案被罚后,姐弟考虑着要不要约乙纯旅游散心。
“她赵湘语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毁了吗?写不成小说,我可以成为伯乐。正好,我本想转行做编辑的。”乙纯把桌上的奶茶一口气吸光,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那你看中了哪家杂志了?”宁深道。
“谁家小庙容得下我这尊大神?”乙纯斜眼瞅了下她,眉间神采飞扬,光芒四射。只有这个时候,宁深才觉得乙纯才是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子。真好,能活得这么恣情畅意,倔强又对生活充满着自信。
“你呢?”乙纯反问。
宁深黯然伤怀,本想好好休息,可两个月的沉寂反倒消磨了自己仅剩的激情。
“宁深,我们报仇吧,赵湘语害得我们那么惨。”
宁深愕然,乙纯还打算继续斗争下去?
“赵湘语不过和我貌合神离共同生活了几年而已,我凭什么给她欺负啊!”
小时候,赵湘语喜欢黏着常叔,这让占有欲重的乙纯很是不满,虽然经常和宁深拌嘴,但其实内心最讨厌的是赵湘语,吵了几年,对她的恨就如本能般存在,两人几乎无任何亲情或友情。
宁深对她们俩以往的恩怨了解透彻,知道乙纯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角色,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把赵湘语的身世说了出来。
乙纯听后脸色铁青,不可置信,反问了一遍:“赵湘语是常叔的亲女儿?”宁深点点头。几年前的年底,宁深彻底打扫常叔房间的时候,看到床缝里常叔和他死去妻子的通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妻子不愿让常叔与赵湘语相认,而湘语成为赵家公主后,也再没回来探望过常叔。常叔去世之前,父女俩从没再见过面,这终于成为一个秘密。若非偶然,他们的关系大概会永远被尘封,不见天日。所以,受点儿委屈又何妨?自己的生命几乎都是她父亲给予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乙纯的手指攥紧软皮沙发的一角,指节泛白,抓了又松。这世界到底要多荒谬?她曾经爱之若狂的男人居然成过家且有女儿,女儿居然是自己的死敌。这不是告诉她,深爱过的男人和最讨厌的女人是世间最亲近的人?
“不要再与湘语斗了,再多讨厌,念在常叔的面子上,都得退让着她。”宁深无奈地笑笑,可却丝毫没有不甘和愤恨,如果湘语是常叔唯一尚存的血脉,那么她必须作为她父亲的生命延续下去。
乙纯很快回神,她没有宁深的大度,喜欢宁常和憎厌赵湘语是两回事。赵湘语给的耻辱她也必定一分不少还施彼身。乙纯不屑地笑笑,眼神决裂而轻蔑:“我不会像你那么傻,赵湘语是独立的个体,她种下的因,必须由她承担她结出的果。
宁深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乙纯本是这样爱恨分明的个性,自己无权要求她做些什么。
“对了,小瑟开学我就不送了,这张卡有三万,密码是你和他的生日,你们旅游,我就不陪你们了。到时候等我杂志筹备好了,你还没找到你喜欢的工作的话,就来帮我打杂完成我的梦想吧。”乙纯站起身,把银行卡放在茶几上,看宁深站起来要送她,她很嫌弃地瞥了一眼,“最不喜欢十八相送,你该干吗就干吗,我走了。”
几乎一直沉默着的宁瑟目送乙纯走出房间后,道:“乙纯倒是什么都没变化。”
宁深微笑,这样鲜活明媚的女子千万不要变了才好!剩下的五人中,总要有一个人简单快乐地活着,代替其他四人的份,哪怕再自私,再任性。
莫佐下班回家时,宁深宁瑟姐弟俩正趴在茶几上研究旅游线路。宁深主张南下感受椰林风光,而宁瑟这次却没有再对姐姐百依百顺了,他坚持北上体验大漠风情,两人各执一端,只有请莫佐裁决。
“各有特色。”
宁瑟不满地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他已经和莫佐处得很好,于他来说,对莫佐除了郎舅间的亲近,还有男人间的钦佩与欣赏。
莫佐失笑:“干脆折中,你们都随我去中国台湾。”
“对哦,听说中国台湾的槟榔妹很出名。”宁瑟兴奋道。
宁深对着两人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进厨房做饭。两个大老爷们儿在客厅里闲聊着。
“下个星期IT界有个东亚峰会,为期三天,正好开完会我们就转转。”
“你有时间吗?”宁瑟问。
“当然有,给南越做牛做马那么久,总得为自己谋点儿福利。是吧,阿深?”
宁深置若罔闻,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得不到她的回应,莫佐也没尴尬,气定神闲地欣赏着女子忙碌的身影。
宁瑟忍住笑,故作淡定地喝了一口水。和莫佐相处越久,越发现平日那个外界传闻的谋定全局、沉稳霸气的堂堂南越科技董事长在家只贪恋心爱女人的恩宠和温度,犯二耍赖更是家常便饭,偏偏当事人毫不自觉,乐此不疲。宁瑟有点儿恍惚,这真的是传说中的莫佐吗?
莫佐一直爱着姐姐,这是毋庸置疑的。去年除夕,他一人驾车行四个钟头的雪路,只为伴姐姐见证新旧之年交替的璀璨烟花,哪怕是乡下的破陋小屋,住惯了宽敞豪宅的他也没显露出半点儿不适。此后,为了姐姐学做饭菜,与锅碗瓢盆的奋斗过程确实难为了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有关姐姐的一切,事无巨细,他总是铭刻于心,行事总以她的情绪为中心。
第一次见面,宁瑟以为像姐夫这样俊朗的男子只能在书里画中出现。
偷看完宁深的日记后,宁瑟拨下了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冷峻疏离的声音让宁瑟的心蓦然紧张了几分,这个男人就是姐姐悄悄在乎着的那个男人吗?
当他说出姐姐宁深的名字时,电话那端的声音沉默了,半晌后,男人主动提出了见面。
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书吧里。
宁瑟去得早些,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吧里的书,大约十多分钟后,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气质优雅高贵,身形挺拔如竹,俊朗如画的脸偏偏却挂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表情。
只有这个男人才配得上姐姐。那一刻,宁瑟只闪过这样的念头。
事实上,两人的聊天并没有进行多久,宁瑟只是简单地把自己偷看到的日记内容告诉了他就急急跑去上课,而那男子却记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经常问宁深的事情,聊得久了,就发现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痴。于是,自己也一心想撮合他和姐姐。
当然,莫佐也没让他失望,大半年的时间就把姐姐攻克了。
“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和我姐姐的事。姐夫,你挺厉害的。”宁瑟以手为枕靠在沙发上,感叹道。
回想这几年没有宁深陪伴的凄惶,莫佐眉毛微敛,随即展颜:“值得,不是吗?”
“是啊,虽然姐姐有时候太倔强沉默,但她是个好姐姐,也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宁瑟扬起大大的笑脸,看着莫佐。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准姐夫却没对这句话做任何回应。
莫佐低头点燃了香烟,走出了门。
宁瑟不得其解,跑到厨房问宁深是不是佐哥最近有心事。
“大概是最近和许微公司的谈判陷入了僵局吧,听许微说,他公司老总不乐意自己创立的工作室被南越收购,最近天诚那边好像也有收购的打算。”宁深把盛好的汤端在饭桌上。
宁瑟听后却倚在门槛上陷入了沉思,半晌开口道:“姐姐,我去学计算机吧,现在网游研发前景很不错呢。”
“听说IT男很辛苦呢,找女朋友都不容易哦。”宁深打趣道。
宁瑟一嗤:“男孩子当以事业为重。”
晚上入睡时,宁深跟莫佐提起小瑟要报的专业和学校,莫佐开玩笑道:“姐夫罩着他,哪怕他是混世小魔王,姐夫都罩着他。”
那一瞬间,宁深脸色微微寒凉。莫佐不知为何,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宁深却紧缄其口,任他怎么追问始终不再说话。莫佐苦叹自己不该开这样的玩笑,明明知道她是极独立骄傲的性子,为人处世从不愿意占别人一丝便宜,即使被华声网开除,也没求过自己,现在也不愿来南越工作,可能她并非自称的不适合行政,而是不愿落个依靠南越董事长的名声而已。算下来,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她几乎没用过自己的钱,更没在感情上有任何示弱。
真是一个倔女子。一时间,他心里充盈着柔柔软软的怜悯,主动拥着枕畔人,细语:“阿深,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这么跟我见外是要折磨我吗?”
“不敢。”宁深没有侧身回看,漠然回答。
仿佛被扇了一耳光,难堪遍布周身。莫佐看着女子僵硬的背脊,黯然垂下定在半空的手。突然就觉得好累,哪怕四年前和她分手断绝了联系,也没倦到如此心力交瘁,竟然就想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