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月挽又是很规律的不见了踪影,顾妈妈照旧高兴的推着董思阮直去对面寻姬无双。
几日的学习已然叫董思阮少了许多的歉疚之感,敲门进入书房,姬无双早已穿戴整齐站在桌前写着什么了。看见她进来,冲她笑了笑,手上挥笔速度稍稍加快了些,待她走近,整好收笔。
“怎么这么早就在忙了吗?”董思阮禁不住开口问道。
姬无双抬眼看她,摇头道:“没有!今天的公文还不到时候送过来。知道你约莫这会子要过来,便提前写了一些东西。”
董思阮稍感意外,问道:“写的什么?”
探着脑袋过去瞅了一眼,见他最上面的一页,十分工整的隶书,十字一组写了十行字,看上去似乎是一首五言诗。她努力识别了一下自己认识的字,想要将之整首念出来,奈何啊能力有限,只得放弃。
她沮丧的叹了一声,然后瞧着他写的东西给自己摆上笔墨,问道:“你写的什么?念出来我听听?”
姬无双于是说道:“乐哉苑中游,周览无穷已。百卉吐芳华,崇台邈高跱。林木纷交错,玄池戏鲂鲤。轻丸毙翔禽,纤纶出鳣鲔。坐中发美赞,异气同音轨。临川献清酤,微歌发皓齿。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斯会岂不乐,恨无东野子。酒中念幽人,守故弥终始。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注:嵇康《酒会诗》)”
这一首诗念下来,许多词字董思阮都很难在脑中形成一个概念,但是姬无双在念的过程中,语气、声调以及神情里都透着一种十分愉悦跟恣意的情绪。董思阮仿佛出游一处山间妙林,然后看到一群文人出书置身其中,或是拨弄琴弦,或是饮酒高歌,快意欢乐。
董思阮手上未动,看着似乎享受其中的姬无双,道:“这是你喜欢的诗?”
姬无双点头,问道:“你觉可好?”
董思阮:“一直感觉你是个严刻而闷的人呢,没想到你也会喜欢这种。”
姬无双笑笑:“这一首当年亦是你喜欢。”
董思阮眉宇一挑:“是吗?她竟喜欢这种?我也喜欢!”
姬无双见她这般似乎对过去的事情喜好皆无甚印象,更十分自然的将过去的自己,以一个陌生的‘她’来代替,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心情。
董思阮自然不知道姬无双心中所想,也没大在意。然后对照着他写的字开始了自己的学习,问道:“这个‘遊’是游玩、游乐的游吗?”
姬无双点头,然后看着她对照着他写的,再在其旁边标示一个他看着不大认识的简体字。
“这个‘覽’呢?难道是阅览的览吗?”
“是!”
……
“这几天一直看见你自己写得这些字,分明跟我写的很是接近,然而我却从未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字形?又或者是哪个异邦文字。”姬无双亦忍不住好奇。
董思阮笑道:“你要是见过,那才有问题。我写的这种并不是什么异邦文字,与你的一样都是汉字。”
姬无双挑了挑,显然有些不信。
董思阮于是拿起自己写的一繁一简,说道:“其实你有没有发现,我写的字远比你写的字笔画要少上许多?”
姬无双被她一点,随即回想前几次的书写,似乎亦然。
董思阮于是道:“所以呢,我写的这种就叫:简体字。记忆方法相对简单易记。”
姬无双惊讶不已:“我如何从未听过?”
董思阮随即一笑,又来了最初的那句:“你要是听过,那才有问题。”
姬无双:“……”
见他一时无语,董思阮顿时生出了一种恶作剧之思,提议道:“不然你也跟着我学吧?我教你的简化的,你教我难的!”
姬无双略做思索道:“那没必要,既然没有人认识你的这种字体,那么我学来何用?”
董思阮继续蛊惑:“当然有用!万一有个什么突发事件,你有什么机密要告诉我一个人,你写成这种简化不就很好?即不怕别人看懂,也不怕我不明白啊!”
姬无双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便道:“那你写完,也给我瞧瞧,也叫我学习学习?”
董思阮自是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心说,这姬无双好上道,好一个“学霸”哥哥啊。
“说起来异邦文字,我倒是也会一些,写出来保管没人认识的。不然我也教你一两个,在特殊情况下一定用的到啊。”董思阮话罢,便又重新拿了一张纸,上面写出了一串字母。
英文?NONO~她在上面,写得分明就是两组拼音。
跟着就听见她分别介绍道:“上面这组就是你的名字!下面那组是我的!哈哈,我学识好渊博有木有?”
姬无双的目光本是认真的盯着她刚刚写的拼音,听见她这得瑟的一句,不由得“嗤”的一声笑了,很似附和式的回道:“是!很渊博!”然后小心的收了起来。
因着董思阮本身并不真的是个文盲级别的人物,很快便将姬无双率先写好的几页字一一分别加以认识、学习。
不过先后之间的事情,自各处来的公文随即便送进了门。
董思阮闻声也不做多想,只当来人是姬无双部里的人,亦不曾抬头去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道了句:“那我就不呆着了,你忙吧!”便要离开。
跟着,就听一个几分熟悉,又分明带了几分欢欣之意的声音,清叫了一声:“你也在呢?正免了我还要专门去寻你!”
董思阮闻声抬眉看去,就见来人之中,除了惯来派送公文的小厮,后面跨步而入的,不是别的,却是一身青白衣衫,风发意气的成珺。
董思阮挑眉,微讶:“成珺?”
成珺看见她,面上的欣悦之意毫不掩饰,直言笑道:“这里风水想来确是极好,你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呢。”
“你怎么来了?”董思阮跟姬无双的疑问异口同声。
成珺这才瞧了主位上的姬无双一眼,笑道:“不过几日不见,你们倒是连默契都见长了啊!当真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
董思阮乍看见他意外不止,跟着想到自己跟他之间唯有联系的“那点儿事”,心下担忧旋即而生,脸色自也不复开始那般,开口便问:“你过来这边,可是汪妈妈那儿出了什么事儿吗?”
姬无双见她问得急,不等成珺,回说,便道:“你瞧着他一派神清之意,哪里是个家中有事儿的模样?汪妈妈状况该是良好!”
成珺旋即玩笑道:“姬大人,明察秋毫!”
董思阮心下微安少许,道:“她人十分已然清醒?恢复的可好?”
成珺点头:“她清醒已有些日子了,醒来第一件事,就说是要见你。好在你过来了这边也不在府上,好歹才劝下了她。”
董思阮:“……”
“不过,恢复情况就稍见一般了。自她醒来,情绪总是不太高,人上看去也是郁郁的,也不大愿意与人说话聊天。便是我母亲,一天也同她说不了几句。”
“……”
“请了几个大夫,诊查结果皆无大的出入,说是要加快恢复速度,必要积极乐观。如她现在这般已有情绪郁结之相。”说到这处,成珺面色微沉了沉,道,“虽然我也同她说了,是你叫她暂且养病不必急着见你。可我瞅着,她之郁结之处,多半就在你这儿。你一日不见她,她也只会无端瞎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