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越说越激动,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我赶紧给他倒了杯水去去火。
他喝了口水,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对我们讲述了他的故事。
老人名叫王德根,是个地道的农民。从利盛创立之初就在里边当彻砖工,任劳任怨的干了几十年。
去年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被掉下来的钢筯砸到大腿,花了好几万住院费。谁知道出院后他去上班,却被告知已经被公司辞退了。
原本他年纪就大了,也干不了几年,想着趁这个机会回家种点地慢慢养老也好。哪知道公司却拖着他两万多块的工资不给,说是住院的时候用掉了。
王德根当然不干了,自己的情况属于工伤的范围,他没要求公司赔偿就算好了,怎么能把医药费算在自己头上。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去公司讨要自己的血汗钱,每次都被董坏水手下的爪牙轰了出来。而且态度越来越恶劣,今天甚至还动了手。
王老汉一提到董怀淼就恨得咬牙切齿的,我猜如果董怀淼在这里的话,王老汉肯定会扑上去把他生吞活剥了。
张大叔口中大方有礼的董老板,也是让王老汉恨入骨髓的董坏水。两种截然不同,相差如此之大的评价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这可把我弄糊涂了,我都有点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师傅安静的听王老汉说完,才开口问道:“王师傅,既然您是利盛公司的元老,那我冒昧的问您个事看您还记得不。”
“你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靠近火车站那块,有个兴业小区是不是你们盖的?”
王老汉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才拍脑门道:“你说的是火车站北边那个二十多年前建的兴业小区吧?”
“对,就是那个小区。”
“我在利盛干了这么久,盖的楼房多得都数不清了。你如果问别的地方我不一定记得住,但提到兴业小区我还是有点印象。因为那是我们公司揽到的第一桩大活,当年为了赶工期董坏水那小子每天都窝在工地上盯着我们干活,想偷下懒都不行。小区盖好以后所有工人都瘦了十多斤,可把我们给累惨了。怎么,那小区的房子出问题啦?”
师傅摇头说:“没啥问题,我只是偶然路过小区,发现那里的风水有些不同寻常。后来我看见其中一栋楼房很是特别,比其它的楼少盖了一层,所以想找人问一下当初建楼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王老汉仔细打量我们一番,说:“你们是风水先生?”
“呵呵,混口饭吃罢了,谈不上很精通。”
其实看我和师傅现在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我们有时连口饭都混不上,此时在王老汉的心里或许已经把我们跟那种在路边摆摊帮人批字算命的江湖骗子归为一类了。碍于刚才受了我们的帮助所以才没有点破。
他想了一下说:“当年建楼的时候除了工期紧点,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啊,一直都挺顺当的。”
我在一旁提醒道:“听小区的人说是那栋楼盖到最后发现盖歪了,所以才把顶层给拆掉了。”
我话还没说完,王老汉立刻横眼竖眉,拍着床板怒气冲冲的说:“胡扯,简直是胡扯。当年盖兴业小区的时候整个施工队基本上全是我们那乡里出来的人,很多都是做了半辈子泥水活的瓦匠师傅,技术好干活又踏实,怎么可能会把楼起歪了。说这话的人不是往我们头上泼屎吗?要让我知道是谁在造谣,决饶不了他。”
我见王老汉气得都快要暴走的样子,就没敢告诉他在背后造谣的人其实就是他的老板董坏水。我怕他万一把持不住,又跑去找董坏水拼命那就麻烦了。
看神情我还是愿意相信王老汉说的话,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既然楼房没问题,董坏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人们都说无奸不商,这年头,如果一个商人不卖假货,不缺斤少两,那他就算得上是个好商人了。你看有多少商家为了利益不惜以次充好,只要当场弄不死人,啥东西都敢往里边加。像董坏水这样诋毁自己,没问题的房子硬说造歪了,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老板可以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了。
我隐约觉得,董坏水这么做的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地。我问王老汉大楼既然没问题,当年为什么要把建好的第九层给拆了呢。
提起这事王老汉也很疑惑:“这事说起来也奇怪,那栋楼房已经盖得差不多要封顶了。忽然有一天董坏水硬是让工人把第九层给拆了,问他为什么要拆楼他也不解释。反正他是老板,楼房怎么建他说了算,哪怕他要把八楼也拆了咱们也管不着。”
师傅想了一下又问道:“听说董老板家里最近有老人过世,所以花钱把兴业小区里的四棵大柳树买去做棺木,这是不是真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在工地上干活了。不过前段时间我去公司讨要工资的时候,那些当官的都说董坏水回乡下老家去了。至于回去做什么,他们没说。”
“董老板对风水星象有研究吗?或者说他平时信不信鬼神?”
“董坏水没发迹之前也是地道的农民,他们村离我那只有二十多里地。乡下人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哪个不是将信将疑,虽说现在国家提倡那啥科技啥现代化的,还说要破除迷信思想。
但老祖宗打几千年前传下来的东西哪能说扔就扔,如果说我们拜鬼神是封建迷信,少林寺里的那些泥疙瘩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去烧香朝拜,怎么没见别人说?其实依我看呐,不管有没有用,遇神拜神,遇鬼敬鬼,多烧柱香总是没有错的。”
王老汉唠叨半天,喝了口水才回到正题:“董坏水是生意人,对风水财运这些东西也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每次新工程开工前都要请风水先生选个黄道吉日备好酒水,烧香放炮拜祭过各路菩萨才敢动工。董坏水还专门在利盛公司大楼里空了一间房出来,里面摆着一个神龛,只是不晓供的是哪路神仙。
对于那个房间董坏水搞得特神秘,房间的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才有,平时是不让其它人进去的。我也是有一次去找他办事站在门口那才偶然看到过一回。”
讲到这王老汉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露出恐惧的神情:“我的娘呀,差点没把我的魂儿给吓飞了。就看了那么一眼,那玩意的样子到现在我还能清楚的记得。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一般生意人供的无非是财神和善财童子这些诸神,要想走外国路线的也可以供奉招财猫。这些都是很大众化的神明,模样也没面目可憎到把人吓破胆的地步。
王老汉惊恐的神情表示他看到的绝不是一般的神龛,居然能让颇为迷信鬼神的他用“那玩意”这个大不敬的词来称呼。
王老汉卖足了关子,才慢慢说道:“不是我吹牛,让你们想上三天三夜也绝对想不出来。别说你们,就连我自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想像不到会有人把小鬼当成财神供拜。”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说房间里放的是鬼?”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房间里铺着大红地毯,墙边的坛桌上放着一个大神龛。那神龛里边根本不是我们平常看见的财神爷模样,而是一个盘腿打坐的婴儿。那婴儿全身赤裸,肤色是青绿色的跟树叶的颜色差不多。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人害怕的是那婴儿的头足有篮球那么大,额头上一条条青筯突起像是虫子附在上面似的,嘴唇更是红得吓人。”
王老汉说到这身子一哆嗦,打了个冷颤:“我的娘呀,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看到那么吓人的东西,那哪是神啊,分明就是阴间跑出来的小鬼。虽然那玩意闭着眼睛,但是我老感觉它的眼神能穿透眼皮看到我一样。搞不明白董坏水为什么会供着那个邪里邪气的东西,而且他还再三叮嘱我一定要保密,不能跟别人说。”
如果真如王老汉所说,那董坏水的行为举止是蛮奇怪的。听完他的描述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个坐在神龛里的大头婴有没有他说的那么恐怖,再吓人也不过是个泥塑的婴儿罢了,我就不相信能比昨晚看到的红眼女鬼更恐怖。
我转头看师傅,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捏搓着下巴上的几根山羊胡子不知在思考啥。
“师傅你在想啥呢?不会连你也吓傻了吧。”
师傅回过神,正要开口说话。忽听房门响动,一个肤色黝黑的青年开门进来。他看见屋里坐着生人,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冲我们点点头,走到王老汉身旁说:“大伯,我听人讲你又去找董坏水那混蛋了?”
“唉!要是拿不回血汗钱,我死都闭不了眼啊。”
青年抬起拳头砸在桌子上,咬牙道:“姓董的真是太可恨了,要不我们告他去。”
王老汉摆手道:“没用的,咱们没钱又没关系,拿什么去告。你没看见新闻上整天都有报道农民工被拖欠工资吗,有几个人能要回来。”
青年想了一下,也觉得大伯说的在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只得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王老汉对我们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儿王伟国,在一个物业公司当保安。伟国啊,这是大伯刚才在街上偶然遇见的算命先生。我看他算得挺准的,所以就请他们来屋里坐坐,帮我看一下今年的运势。”
王老汉一边介绍,一边暗中给我们使眼色。搞不懂他为啥要把我们说成是算命先生,既然他要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反正我们的身份也和算命先生差不多,当一回算命先生又没什么害处,所以我们就没吱声。
王伟国心不在焉的跟我们聊了几句,就匆匆忙忙的赶回公司上班去了。临走前他对王老汉说:“大伯,你整天这样去跟他们闹,时间久了他们肯定不会有好脸色。董坏水手底下那帮人全是人渣,做事心狠手辣。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你还是先在家休息两天,我回去想想办法。”
王伟国走后,王老汉对我们苦笑说:“刚才谢谢你们帮我圆谎,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我那侄儿你们也看到了,愣头青一个,做事鲁莽又不会拐弯。我怕他要是知道我是你们两个扶回来的,他铁定会去公司找那帮人渣算账。”
该打听的都问完了,师傅安慰王老汉几句然后带着我也起身告辞。
来到街上,时间已是下午时分。我问师傅下一步怎么走,他看了看天色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兴业小区再作打算。”
“我们不去利盛公司啦?”
“王老汉的遭遇你也看到了,你认为去了别人会理睬我们吗?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想起那几个把王老汉扔出门外嚣张跋扈的保安,的确如王伟国所说的全是一群为虎做伥的人渣。我们要是去了可能落得跟王老汉一样的下场,说不定还更惨。
我跟着师傅往回走,忍不住问道:“师傅,刚才王老汉说到董坏水供奉大头婴的时候,我发现你的表情挺严肃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师傅长叹一声道:“王老汉说的话让我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我想的是错的。如果真跟我想得一样,那这件事就有些棘手了。”
“为什么?不就是个婴儿的泥像吗,难不成比红眼女鬼还厉害?”
“哼!如你小子所言真的是只是一具泥像就好了。如果我告诉你,那有可能是一个真的婴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