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没有酒吧还开着门。我想酒吧也不是艾珍惜的首选,她第一次愿意跟我好好谈话,我不想草率的选择地点。
“我们去海边看日出。”
她应该不太赞成这个提议,但内心却是一种尽早把我打发走最好的思想,没有反对,老老实实坐上了车,想用最和平的方式尽快解决我这个大麻烦。我能做的就是抓住这仅有的机会,让她对我改观,让初遇时的阴影永远成为过去。
东海岸边,尽是富豪的聚集地,海面上也停靠着大量游艇帆船。我不带她去这种地方,而是开到了郊区一座矮山上,那里也临着海边,无人打扰,完全在自然之中。
“白先生,你真的很闲呢!”
“你怎么总是叫我‘先生’?其实我只比你大两个月,就像你说的,我还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要客气一辈子?”
她没好气的盯了我一眼,从卡兰贾的表现就应该猜到她的生日不是很难得到的秘密:“好吧!瑞恩,这样行了吗?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首先,为我在宴会上糟糕的言论道歉。那些话不应该传到你耳朵里,我只是随口安慰某些家伙。即使针对了所有MIT的女生,也不针对你。”
她轻蔑的笑了一下:“你放心,对于男人的虚荣心,我很了解。”
好吧!我被她归于有虚荣心的男人,但是哪个男人没有虚荣心呢?或者,哪个人没有虚荣心?这个女孩,真让人头疼!
“第一个问题,北京大学和MIT也有交换生的协议吗?”
“我是一个特例。你知道菲奥娜环境科学实验室吗?”
“我知道,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环境试验室,由马丁·克鲁格教授一手创办,以他的妻子命名。”
“克鲁格教授今年的春天到北京参加学术会议,看到我写的一篇论文,其中有一段对未来环境走势的危机论,他引用在自己的报告中。会议结束,他来北大看我,临走时问了一句想不想来他的实验室学习。我说想,还以为这样到研究生阶段申请会容易一些。没想到教授回到美国通过自己的关系为我解决了所有障碍,一个星期以后电话告诉我,可以来MIT了。”
这段话包含了不少信息。艾珍惜的论文,能得到以严格著称的克鲁格的肯定,是真正的才华。而且没有谁能够得到这样的殊荣,一个星期就拿到学校的入学资格。我原本以为她仅是个优秀的人,现在看来用出色也不为过。
“所以他把研究生的项目都给你主管了?”
“那是因为这个项目和中国有很大关系,许多资料只有我能够看懂。别的方面,我还是需要他人指导。”
她说的倒是谦虚。如果只是语言问题,让她参与就是天大荣幸了。能够做领导,必定有这个本事。
“我听说克鲁格以前绝对不会要本科生,你是第一个吧!”
“我不清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在电子档案室查什么?”
“查我爸爸。”她打开车门,一步都已经跨了出去,“到此为止吧!”
我刚听到兴起,心中一堆疑问冒了出来。她和她爸爸关系也很恶劣吗?还是根本就不了解?否则怎么会查她爸爸的学校档案,那里面可没有什么深入的信息存在。但她结束在私人问题上,不愿继续说,我也不能强求。
“你还是认为我给你装了窃听器?”
她停下:“应该说,内心深处一直不相信是你。有人为你的人格做了保障,我信她。就算只是为了她,我也会相信你。”
我又喊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也不要让她知道今晚的事。”她走了出去。
我知道她在回避什么了。我即使和她单独在一起,对她好,也不代表我会有什么举动危及她和小月的友谊,小月也不会这么认为。也许这就是中国和美国的差别,我必须和她讲清楚。
于是,我也打开车门,追过去拦住她:“你清楚她的想法,但你清楚我的想法吗?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也没有可能是我的女朋友,在二十年内我都没有结束单身的打算。这么说,你明白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有些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终于这一次是我占了上风,我决定再接再厉:“你说查你爸爸,达到目的了吗?”
“没有。”
“我爷爷是校友会的副主席。校友会的档案和学校以前的不一样,是通过国籍和专业来分类。你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
没想到艾珍惜居然眼睛一亮,里面闪烁的全是希望:“现在就去好吗?”
“你答应了陪我看日出,想反悔?而且这么早去我家,也见不到我爷爷。”
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似乎这件事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在MIT的学业。经过这一晚,我知道她不是表面上那么无聊的完美,她会走边缘,还会算计人,甚至对男人过早的有了消极的看法。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带给她这般思想?而她的爸爸又是什么人?我越来越好奇了。
太阳的东升西落那么平常的事,神奇的带给了世间万物以生命。这些生命是从什么时候起把日出当成一种浪漫?我想,这一切出于本能。对黑暗的恐惧,对光明的向往。看着阳光照在艾珍惜的脸上,就像是看见一种希望升起。我真心希望这件唯一可以让她激动的事,能够在我的帮助下解决。
日出过后,我带着艾珍惜回了我的家。家里三世同堂,爷爷年轻时买下这栋别墅,房间数量不少。别的人一旦独立就可以离家,而我爸爸是独子,本就要继承家业,好像找不到搬出去的理由。前几年,一个远房舅公也和我们住在一起,他终身未婚,又没有事业,最喜欢管我。要不是他去世,我也活不自由。除此以外,家里还有个管家熊谛华,我叫他熊伯,他从小被我家收留,和家里人差不多。
熊伯等在门口,见到艾珍惜,迎了过来,把我们拦下。
“瑞恩,你忘了吗?你爸爸不许你带女孩回家来,你这是要做什么?”他以为我故意带人来刺激我爸爸那根脆弱的神经。
艾珍惜赶紧上前,微微点了下头:“先生,我是瑞恩的同学,今天特地来拜访白老先生,能否替我通传一下?”
熊伯已经很久没见过年轻女孩这么温柔有礼貌,一时很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拉着艾珍惜径直往前走:“都说你不要太客气。”
“你干嘛又拉我?”她这次第一时间把我的手扒了下来。
熊伯一见,居然有女孩这么自重,只是牵手都会被反对,更加感动。他追在我们后面,连声说不要打扰,老先生才刚起床。我本就随便惯了,艾珍惜一听,顿时觉得不妥。
“要不我再等等吧!”
突然,爷爷拿着一把园丁剪走了出来:“大清早的怎么就在外面吵?瑞恩,你还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艾珍惜惊异的看了我一眼。我是不经常回家,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家,我只喜欢自由,喜欢不用受制于人的感觉。只按自己的心意活,越潇洒越好。
我给出了平时很难得的笑脸:“爷爷,我回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爷爷看到了艾珍惜,不是很高兴,只是保持了应有的礼貌:“这位小姐,请问你这么早造访,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言下之意,还有些埋怨她不懂做客之道。
“白老先生您好!请原谅我这次的唐突。我叫艾珍惜,从中国来,是瑞恩的同学。听他说起您是MIT校友会的副主席,我刚好有些事需要请求您帮忙,一时心急,就忽略了应有的礼仪,央求他带我过来。对不起!”
本来这样得体的话是应该受到赞赏的,爷爷却抓住了一个很大的把柄,冷冷的问道:“这么说,艾小姐昨晚和我孙儿在一起?”
她毫无心机的点头承认,我却发现这是个错误。
每个人都知道我对女人的态度,既然我不正经,会大半夜还和我交往的女人也不可能正经,爷爷一定把她看成我***的对象了。尽管她是那么有魅力,那么吸引我,我却没有动过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她的念头,即使是在我第一次见到她,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的时候。总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应该只是很短的瞬间,应该越长越好。
“爷爷,珍惜和小月一样,是我的朋友。”我一边强调着“朋友”二字,一边使眼色,希望他不要说出太难听的话。
还好,爷爷并没有纠缠刚才的问题,道:“艾小姐,我叫白君贤。既然你是瑞恩的朋友,我就看看能不能帮你这个忙吧!你是要找什么人吗?”
“我找我爸爸,他也是MIT的校友。”
“把他的姓名、入学年份和专业告诉我。”
艾珍惜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看起来有点可怜,但还是老实的说:“对不起,这些……我都不知道。”
爷爷似笑非笑:“不知道?艾小姐,你可是为难我了。”
她也清楚自己这么做太没有规矩,微微低着头,我感觉到空气中一种淡淡的忧伤,也知道她为什么不能让我问下去。原来,她根本不知道爸爸的身份。而现在能够不避嫌的在我面前坦白这些信息,是对我也有些信任了吧!
自然就该我出面解围:“爷爷,档案上都是有照片的,只要找出中国人,让珍惜一个一个的认,总会找到的。”
“嗯!这也是个办法。”
艾珍惜的眼中又多了一点希望:“只是中国人还不够,恐怕要东亚的人。”
爷爷微微的皱起眉头:“艾小姐,你见过你的爸爸吗?如果没见过,又不知道他的姓名,你见到了也认不出来啊!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在校友录上登记过。”
“珍惜,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她犹豫了几秒,道:“我的确没见过我爸爸,只是妈妈曾经说过,爸爸是MIT的学生,她希望我长大以后也能来爸爸的母校上学。”
这样的身世首先就让人想到艾珍惜也许是个私生女,我没有失去过任何一个至亲,她却先少了最重要的一个,实在是可怜。
爷爷叹了一口气:“艾小姐,你也不用这么伤心。我知道你想找爸爸,你没有见过,你妈妈总见过。如果她愿意,我可以帮助她过来美国一趟,只要认清了是谁,剩下的事交给我儿子去办就行了。”
艾珍惜的眼中凝聚的神散掉了,对着爷爷鞠了一躬:“不用了,谢谢白老先生!今天来的实在不是时候,这样打扰您真是失礼,我现在回去了。”
她终究还是失态了,没有等爷爷回答,转身就走。
这时,爸妈和奶奶才发现有客上门,他们走过来,却只见到一个背影。我一看到爸爸,这个家就变得让我如坐针毡。他对我没有好脸色,我也同样。
“那是谁?”他严肃的问道,就像是我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你少管!”我瞪了他一眼,朝着大门口追了过去,“珍惜,等等我!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