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还考虑什么,但我心中还是有不少疑问。比如我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我虽然是个自信的人,但不盲目,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既然有别的人也在寻找,如果他们个个都像这位先生那样信息丰富、实力强劲,我的成功就只能靠百分之一的运气了。为了赌这百分之一的运气而放弃正在顺利进行的学业,我不会那么傻。
于是我问他:“你认为我会成功吗?”
“我不知道,有些事全凭天意,希望你会。”
我又问:“你还会去寻找别人替你做事?”
“暂时不。我愿意等你完全考虑清楚,给我最后的答复。在你遇到挫折以前,你的考虑都是不成熟的,所以现在别回答我。”
我心想,到我遇到挫折,没有办法站起来,把希望寄托到运气上,他可能会等很久。
“为什么你认为我更让你安心?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和珍惜,她懂得比我多、比我冷静、在危急时刻比我靠得住,而且坦白说,她比我讨人喜欢,在中国找个东西总比我有优势。”
“但是她比你复杂,有些事只有简单执着的人可以胜任。”
他说的不错,珍惜大多数时候不会让人看懂她在想什么,而我的一切都写在脸上,谁都明白我的喜好厌恶,但这不代表她不执着,有时候我认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固执的人之一。如果她没错,就会坚持自己的观点到底,而大多数事根本不能分出对错,所以也不用指望可以说服她。
“你见过她的爸爸吗?”
“我是在孤儿院见到她的,记住了她的名字。”
我又抓住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我记得你说过不方便去中国。”
“那次是偷偷去。”
这贝加尔湖离内蒙古倒是不远,从蒙古入境可能也挺方便。我猜先生在文物这件事上得罪了政府,才不能正常去中国。比如拿随侯珠碎片做照明用具,而这碎片可能还属于一整套出土文物中的一件。既然中国不让他去,估计埃及希腊意大利也不会欢迎他。而我,竟然需要考虑替一个俄罗斯人从中国带回一件古埃及文物,一小时以前随便谁告诉我,我都不会相信。我现在心中很矛盾,在文物的归属上我能代表很多人的心理。中国和埃及可能都会宣称对死亡之书的主权,但没有先生的消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而且参观完他的博物馆后,我认为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对文物的保护措施可以超过他。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道:“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东西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我没吭声,这世上很多东西从道理上讲都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但还是被政府强行宣布了主权。最后,我能找到不会让我立即拒绝的理由就是我刚才的承诺。放了安娜和鲍威尔,我必须做一件事报答他。
“我答应你。你告诉我怎么去找,我尽全力。”
先生摇摇头:“你还没有遇到挫折,不可能尽全力。等我认为时机成熟的那天,我会找你。”
于是我在这晚把自己卖了出去,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了会尽全力便不会反悔。唯一有可能逃过履行承诺,就是让自己永远遇不到挫折。虽然先生口中的死亡之书充满魅力,但谁也没见过,怎会知道那些内容不会让人意外失望?无论如何,我这次将承诺交给命运主宰,如果我有一天绝望了,就把希望放在寻找死亡之书上;如果我一世顺风顺水,那就是天意不让我参与这件事。
第二天,先生把安娜和鲍威尔都放了出来,视为客人,邀请他们共进早餐。我和珍惜走进餐厅时,他们三人正处于一种奇怪的气氛中。两位情报人员似乎有些胆怯,刻意与先生保持了距离。
珍惜意外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鲍威尔苦笑一下:“是个很长的故事。不管怎么说,涅夫科娃小姐不会再缠着你了。”
安娜瞪了他一眼,道:“别显得你好像很无辜的样子!”
“我听不懂,难道你们不要我的石头了?那怎么回去交差呢?我知道你们完不成任务可能会上秘密的军事法庭,能逃得过吗?或者,你们打算派别的人来继续对付我?”
先生指指身边的座位,道:“先过来吃饭。他们要找的石头根本不是我给你的那个。”
“不是你给我的,但又先找到我,再找到你……”她自言自语,突然抬高音量,道,“是和冰晶石矿坑里面的尸体有关,对不对?他身上的东西,你们以为我或者先生带走了。”
鲍威尔一摊手,道:“我认了。那倒霉的家伙是我们的人。”
安娜补充道:“不是‘我们’,是‘CIA’,我和小偷可不是一伙的!”
“我也讨厌那种只会用迷药的人,如果她还有张漂亮的脸蛋,并当做迷惑男人的资本,就更让人恶心了。”
“要是男人不贪恋美色,再漂亮也没用!”
见他们又要起冲突的样子,我忙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吵架?”
安娜把身体扭到一边,背对着鲍威尔,道:“好吧!我来说。那只黄鼠狼几个月以前潜入莫斯科,窃取了我国的核武情报。由于去美国的路径被我们及时封锁,他被我逼着逃去格陵兰。我在依维图特附近截住了他,无论我如何审问,他都不肯回答。我给他注射了一种药,让他整天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他。没想到此人居然用最后一点意志逃了出去,还掉进矿坑里饿死了,害得我在冰天雪地中找了他两个月。不过,这个讨厌的家伙没多久也来了格陵兰,等黄鼠狼的尸体被发现,看这臭家伙的神情,我就知道他也没找到情报在哪里。据我推测,只可能在两个人身上,一是艾小姐,二是这位先生。于是我决定跟着艾小姐,就是这样。”
珍惜道:“你跟了我好几天,也没找我要石头。”
“那是因为……”安娜看了我一眼,回答道,“因为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情报藏在石头里,过了几天才收到消息,说是有一种新的信息储存方式。而且我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事总要小心谨慎些。”
“所以你接近我的朋友,也不接近我。果然男人比较容易上当!”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埋怨什么,我却懂了其中的道理。的确按照常理判断,如果安娜为了找回情报而需要接近谁,她应该选择珍惜而不是我。也许她昨晚的话是真的,与我相遇不管为什么,总之不是在利用我的感情。
我忙说:“这部分我们清楚了,鲍威尔先生,该你了。”
鲍威尔还在盯着安娜发呆,听见我叫他,突然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同事叫‘黄鼠狼’?你究竟知道多少?”
“哼!偷东西的不是黄鼠狼吗?看来我猜对了,你又叫什么?臭老鼠?”
“无聊!”
“那就是比老鼠还低级,蠕虫!”
珍惜道:“你们再吵下去我要怀疑你们的身份了。我越看你们越业余,演戏吗?”
“又不是我要吵。”鲍威尔瞪了安娜一眼,道,“我这边也很简单。黄鼠狼临死前发出了很微弱的求救信号,由于当时接收信号的工作人员处理不当,只能定位在格陵兰的南部。于是我找了过去,还与这个女人交过手,后来碰见你们科考队,我认为可以隐藏其中,就编造了一个身份,加入你们。当我下到矿井里,发现石头不见了,想来只会在两个人身上,便决定跟着这位先生。谁知他太难跟,我一直被玩得团团转,心想当时珍惜给他留过联系方式,说不定能从你这里找到他的住址,于是也去了波士顿。后来你们真的联系上了,我通过查找IP地址,确定了先生的大概位置,就来了撒路村。”
“你们一起来的?”
“这个臭婆娘跟着我!”
“放屁!臭不要脸!我自己查的!”
只见他们脏话都骂出来了,就差要打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仇恨?美俄两国在这方面,本就互有得失,而情报机构在国内的名声也不太好,他们应该惺惺相惜才对。说到底,问题就在于那块石头。既然是核武信息,就不能放任流落在外,想想沙皇炸弹,想想新地岛,如果落到伊朗、利比亚这样的国家手里,那将是人类的灾难。
于是,我对着两人大吼:“别再吵了!先想办法把石头找回来,你们再一决胜负吧!”
珍惜问道:“是什么样的石头?有什么特征?艾弗里德,你好好描述一下,我看能不能想到线索。”
“的确不在你那里,我去你家已经用专门的探测器试检验了,而且也不在矿坑里。”鲍威尔的声音渐小,“所以我才认为在先生这里……”
先生淡淡回了一句:“不在我这里。”
安娜有些幸灾乐祸:“喔喔喔!看来有些新玩意儿不灵了!”
“什么不灵!那种发明绝对可靠!看起来只是一块白色的晶体,挂在脖子上像装饰品一样,你们的仪器根本检测不出来,也无法读取……”
我和珍惜互看了一眼,都想起了她回来那天,在公共花园的吊桥上被我一脚踢进水里的石头——从她身上掉下来的白色晶体,我们松了一口气。
“不用着急了,在波士顿公共花园的湖里。”
鲍威尔站起来,冲我咆哮道:“什么!它怎么会跑到湖里面去?”
“我踢进去的。它有毒?会污染环境?”
“不是!”他拽紧拳头,一脸懊恼,“为了方便销毁,那石头极易溶于水。我的战友付出生命带回来的情报,居然被你给毁了!”
我见他脑门上的青筋直冒,便问:“你想揍我?”
“我!我!我不揍你!”鲍威尔大叫一声后,一拳砸在墙上,低着头保持那个动作很久。
想来他和黄鼠狼的感情应该很深吧!虽说情报人员很冷血,但很多人退休后却说,战斗时结下的友谊伴随一生。人始终逃不过感情,强迫放下,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也许因为久久不能释放,才更加弥足珍贵。安娜对此大概有自己的体会,她不再抬杠,为鲍威尔倒了一杯伏特加,递给他,而他默默把酒洒在地上,就像是在敬那位去世的战友。
我也不知道随便踢出的一脚,竟然使一个人最后的事业灰飞烟灭。不知道黄鼠狼的尸体会如何处理,会不会领回来,会不会最终交给家属?我心中无比怅惘,生与死不仅仅是自己的事,对自己只是一瞬间,它更是身边人的喜与悲。
这时,珍惜的手机响起来,她赶忙跑到餐厅外面接电话。
一分钟以后,她回来,看着我,着急的道:“快回去,小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