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羡羽拜完欲下城楼,就听见皇帝说:“朕送你最后一程。”
成羡羽寻思片刻,应允:“好。”
王小风和乔南都没有阻拦皇帝的举动,反倒是熊谈公公劝了一句:“皇上三思!”
皇帝无声地笑笑,和成羡羽一起走下城楼去。
常帝孤身到狄军阵中。
见着一点银光从玄色狄阵中央往前奔,直奔至狄阵的最前头。
“成羡羽!”穆七竟直接呼唤了成羡羽的全名,纵身离马,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成羡羽伸出双臂回搂住穆七,再仰头,瞧见穆七一对红红的眼眶。
穆七也瞧见成羡羽正盯着自己的眼睛望,他耸耸鼻子,将已经快泛出来的眼泪硬逼回体内。
成羡羽不知道,穆七刚才在底下望见城楼上的她,立马就冲动了:只觉着这两军对垒,这危机四伏,这千千万万常兵都在眼里消失了,便只一个他朝思暮想,倾心倾情,刻入骨髓的妻。
穆七低下目光,冲成羡羽笑。
他心中想:以前他和成羡羽几次一起喝酒,成羡羽哭了,都是他费尽周章哄她笑,今日他自己又怎能在她面前破涕?
穆七眯起眼睛,将下巴放在成羡羽的发丝上,轻轻磨蹭。
穆七再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才看见张若昀。他瞧着十二月初了,汉人皇帝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穆七禁不住随性笑了几声:“哈哈!”
“阿七,怎么了?”成羡羽旋即仰头问穆七。
“心里开心。”穆七回答成羡羽,暗中却向张若昀传音入密:张若昀,你大冬天拿把扇子,可是真装!
皇帝面上笑意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发生。但私底下皇帝却传音回穆七道:朕是这天下之主,自然与你不同。
穆七闻言环顾了左右境况:狄军就在常国京师的城门前。
于是穆七就再对皇帝传音入密:张若昀,如果我想要,完全可以跟你两分天下。
皇帝传音冷笑:呵,那你怎么不分?朕现在不是正等你跟朕分着试试看么?
“哼!”穆七嗤之以鼻,又忍不住发出声来。他怕成羡羽发现他在同皇帝暗中传音,便低下头,将自己整张俊颜埋进成羡羽的发丝间。
穆七目光没有一丝注视皇帝,暗中却继续传音,告诉皇帝:莫说两分天下,就算整个天下,也是没用的破烂。
皇帝歪头,传音:哦?
穆七终忍不住抬头,白了皇帝一眼:张若昀,在我穆七眼里,此生唯一珍宝便是成羡羽。与她逍遥自在一生,又岂是整个天下所能媲比?
皇帝默然数秒,突然没用传音,径直干笑两声,笑出声来:“呵呵。”
皇帝忽向前急迈两步,穆七眸色一阴,拔出腰间金错刀,径直向皇帝头颅上砍去。
上次穆七没有防备皇帝,遭到皇帝伏击。这回穆七放警惕了,见得情况不对,当即先发制人。
穆七的刀却被成羡羽生生徒手抓住。她的掌心直触刀刃,瞬间割出许多鲜血,滴滴向地面垂滴。
成羡羽脸面向穆七:“阿七,不要杀他!”
话语一出,成羡羽顿觉“要”字不如“可”字妥当,当即更正道:“阿七,不可杀他。”
这话再一说完,成羡羽忽觉当着面门被人打了一拳,打得她两眼泛黑,身子软软倒瘫下去。
“小羽!”
“娘子!”
两声呼唤,穆七声音慢了半秒,动作却抢先了一步。他不顾形象坐在地上,将成羡羽抱在怀中,不住唤她。
可成羡羽却唤不醒,穆七抱着她柔软却没有知觉的身体,他两只手臂都在抖,心被巨大的恐惧侵袭,只怕自己一场努力,打到了京师门口,却成徒劳白费……
“小羽,小羽——”皇帝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连唤两声。
皇帝的双足靠着成羡羽的脚踵,
穆七听见皇帝的呼唤,忽定了方才乱掉的心神,仰首狠狠盯着皇帝:“张若昀,她到底怎样了?”
皇帝瞥穆七一眼,就不再看,只淡淡地告诉穆七:“她已有四个多月身孕。”
穆七瞬间怔住,全身僵硬。
皇帝手指关节掐着扇子又说,语气间似有些艰难:“不是朕的。”
穆七却根本没有听皇帝说话,七殿下神色看起来就像个傻子,低着头,一直盯着成羡羽的腹部发呆:她腹部微隆,显然异与寻常女人,他却方才一直没有注意这一点……
穆七到此时此刻,才知道成羡羽怀了他的孩子。
思及她这四个多月受的哭,穆七眼圈又是一红,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更好的待她,用不再陷她一人于孤零。
骤然间,穆七“唰”的站起身。
“你一直知道。”穆七对张若昀说。接着穆七没有用刀,甚至没有用任何武功,单凭蛮力照着张若昀脸上抡去,重重打了皇帝一拳!
皇帝脸上不及防,嘴内直接被穆七打断两颗牙齿,嘴角亦渗出血来。
见此状况,城楼上数排弓箭手全部张弓。
皇帝却依旧保持笑容,甚至没有擦拭自己嘴角的血迹,只说:“她晕了,手上也受了伤。现在应该先将她抬回宫中,命太医来医治。”
穆七却打横将成羡羽抱起,朝北向自家军营急走:“我军中自有医术高明的军医。”
穆七疾走不回头,话语却是对脑勺后的张若昀说:“我先治好她,治好以后我再来同你商谈退军之事。”
“嗯。”张若昀竟应了一声。他摇起扇子,俨然一副悠然神色,目光却始终注视在越离越远的成羡羽身上。
皇帝凝望昏迷的成羡羽,面上平淡,看起来像根本不关心,但皇帝心里未尝没有一颗紧悬的石头。
这石头不见到她醒来,应该是着不了地的。
成羡羽在狄营中转醒,见穆七跪着身子守在床头,他两只眼圈又红又黑,一看就是通宵守夜,而且还哭过了。
穆七见成羡羽坐起身子,他也顾不及站起来,直接就抓了她的双手:“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成羡羽虽然昏迷,但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数的,就笑着说:“我又没昏多久。”她猜:“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穆七言语激动,紧紧抓着成羡羽的手:“你昏了整整一个时辰。”
“嗤!”成羡羽就笑了,她说:“一个时辰,都不够做一场梦。”
“好梦愿意天天和你做不醒,若是噩梦……我不会再让你做噩梦了。”穆七左手依旧攥着成羡羽的手,右手却缓缓往下移,先是五指指尖触着她的腹部,继而轻轻贴上他的整个掌心。
成羡羽见穆七这番动作,心知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有身孕了。节外生枝的话她不想多说,便只道:“才四个多月,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都说酸儿辣女,可我又喜欢吃酸又喜欢吃辣,这可怎么是好?”
她这一番话说得婉婉,犹如呢喃,听得穆七心都要化了。
他当即柔声道:“希望是个女孩子,像你。”
成羡羽听了笑,先拉穆七站起来,等穆七坐在了床头,她才继续同他交谈:“我到希望是个男儿,像他父亲一样放肆张扬,胆大妄为。”成羡羽自移了几寸身子,将脑袋靠上穆七肩头,拉了他的双手,十指自然而然地嵌进他的指缝:“身为他的亲身父亲,你不给他想个名字?”
穆七就摸摸她的头:“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
都是军人,戎马惯了,成羡羽就不假思索地出口:“威武一点的,最好有凛凛将风。”
穆七极是认真地想了数分钟,还没开口自己先激动了:“你说叫‘穆虎豹’好不好?”
成羡羽不知道老虎和豹子是狄人认为最强悍的两种动物,她差点因为这个名字又晕过去。
穆七见成羡羽不说话,以为她也跟自己一样,十分满意这个名字,他乐得好爽大笑:“哈哈哈——”
两人久别重逢,正有着说不完的话,却忽地有穆七的亲信进来禀报:“七殿下,军营外头有个汉人要找七王妃。”
穆七立马问:“谁?”
亲信就拱手再禀:“没见过那人,大伙都不认得。”
成羡羽也立起了身子,脑袋挪离穆七的肩头:“不是今天站在城楼上的那三个?”
亲信当即回:“不是。”
成羡羽默想了半分钟,如水螟划过心湖,最开始只是一条波痕,最后波澜却彻底皱了一池的水。
成羡羽平静地启唇:“十有七八是我家阿植。”
成羡羽也不顾穆七阻止,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对穆七的亲信道:“请让他进来吧。”
狄人办事麻利,两三分钟访客就被带到了穆七和成羡羽的帐子。
来人个头已经窜得比成羡羽还要高,但五官样貌却是没怎么变的,正是成植。
成植见着成羡羽,鼻头一酸,展开双臂就欲抱她:“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