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薛林的电话,他说要见我。我找不到拒绝不见的理由,于是,便约了在我家里见面。
我和淼淼分开后,回到家里等他,其实,我不知道,这件事会有任何的意义。因为据我所知,我同他之间,应该早已经说清楚了,已经没有多余的话要讲。
门铃响了,我猜应该是他了。开了门,果然是他。我像寻常那样微笑着接待,“来了啊,进来啊。”
关上门,我给他倒了一杯自制奶茶,分别坐了下来。死寂,寂静的沉默。我双手摩挲着杯沿,盯着杯面冒出的热气,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沉默良久,屋内的空气都要凝结成冰,我们依旧还是维持各自的安全的姿态,没有言语。
终于,还是我先打破了这平静,让人窒息的平静。
“哥,你有什么事,可以说说看啊?”
“小雪,我想跟你说的是,关于凌江的事情。”他看我了么?我听到他口里提到凌江,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我心里一直在牵扯的东西又探出了头,是被我强行压制在水面之下的心酸,它又突破了我心内的防线,再次出现了。
“他怎么了?”
“他的死,我想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他不是遭到抢劫,然后才出的车祸吗?”我惊悸地连语调都不自觉抬高了十几个分贝。
“其实,是我找人去抢他身上的手机,结果谁知道他为了夺回那个手机,会那样奋不顾身地跑来追,结果撞上了一辆从拐角突然冲出来的货车给撞坏了。我实在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为什么要找人去抢他的手机啊?为什么?”我尽量克制了自己对他的厌恶,平静了语气问他。
“因为,因为我想知道,你同他是什么关系。还有,我想知道,他同我当事人的利益有什么瓜葛。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其实,为了案子的事情,我发誓,我决不至于要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但,因为,我承认我失去了自控,我嫉妒他,所以,疯狂地想要知道你和他之间的关系。”
“你简直是疯了!出去!”我实在无法忍受再看他,哪怕多一眼。我厌恶地闭上了双眼,我歇斯底里的恨意涌了上来。
“小雪,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有心想害死他的,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有用么?你给我出去,你走吧,不要让我憎恶你,求求你,走吧?”
他看了看我,走了。
房子里再次空荡荡地,我望着眼前的天花板,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失去他们了。
凌江的肉体已经没了,但他还在我的心里折磨我。我将用岁月,用时间来慢慢将这段伤心的往事填平了。我知道,这需要时间,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薛林,我曾经爱了十年,在心里惦记了十年的人,如今虽然还活着,但在我的心里已经跟死了没什么分别。我不会原谅他的,就像我不可能再爱上他一样,这是一个结,无解了。
时间细细碎碎,不知不觉,到年尾了。
一家人还是要过年,我还要回家跟父母过年,今年还多了一个薛林,我一点都不愿意见着的人。
妈咪每天都要和爸爸上各大商场购买过年的物资,也经常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但也都经常叫上他。我实在是厌恶了跟他同桌吃饭,于是,便找借口不去了。薛林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也经常借故公司有事要忙,走不开身,便也去的少了。
经常会接到妈妈的电话来抱怨,说我们两个怎么都不回家吃饭了,家里就他们两个老人,太冷清了,说得凄凄惨惨的,我不忍心,只好挑确定他不去的时候回家吃饭。
大年三十,照例是要吃团圆饭的。我们都无法避开彼此不去吃饭,或者找理由不去吃饭。总之,就是一定要出现的。
那顿饭,是一定要吃的,我那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带个男朋友回家过年,我要成家,一个自己的家。以后,不想再增添许多无谓的与薛林见面的机会,我想要尽量地避开他。
大年夜的那晚,我带了一个男子回家过年。
我和他认识有好多年了,只不过一直都是好朋友那样聊聊天而已,很少出去玩,或者吃饭。他去年离了婚,老婆跟人跑了。他现在一个人,也想找个伴,于是,我们就那么自然地在一起了。
许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很糊涂,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但回首来时路,我已经站在了这里。我望着身边这个男子,他虽然不再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但至少温和,至少稳重,至少看着舒服,适合过日子的好男人了吧。
他会记得帮我拿多一件外套,在我冷的时候帮我披上,不动声色地;他会记得帮我买点药放在车上,怕我万一不舒服;他会在我不说话的时候,什么也不说,静静地拥我在怀里。
我想,我也许会慢慢爱上这样一个男子,默默的渐进式打入我内心的男子。
我是否已经过了爱浪漫的年纪了?我再也无心去幻想那些虚无的绚烂,那短暂的热闹,寂寞的繁华了。我无力去想了。
吃饭期间,“爸爸,妈咪,我宣布,我和嘉禾年初就领证结婚。”我笑嘻嘻地揽了妈咪的肩,宣布了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我见到了薛林的难看的表情,但我只是扫过一眼,便不再理会,关我什么事呢?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们似乎都很惊喜的样子,虽然有点惊讶,但都是很高兴的。高兴我终于要嫁出去了。
一餐饭的热闹,随着时间的虚虚默默,它要结束的,也已经结束了。
我挽着孙嘉禾的胳膊,亲热地离开了父母的家。我把头躲进他的大衣里面,他抱了我,我回抱了他。我后来想,他应该会是我不错的选择,我想自己一定会爱上他的。
冬去春来,G城的一切又开始重新孕育,我终于领证结婚了。
一切仪式从简,我只想有个老公,有个家而已。我最反感烦絮的程式和手续,于是,婚礼简单隆重。
三年之后,我有了自己的宝宝,是个男孩,取名叫念。
生活继续着,无休无止地继续着。
我知道,我活在地球上,很踏实地活着。但,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心内顿觉空空如也,空空如也。
我依旧还在做心理咨询,不过,已经在两年前成立了自己的心理咨询室。我现在过着很悠闲的小资生活,有时间出去旅行,和嘉禾一起。小孙念给我的父母带,他们很乐意带着小外孙。
我和嘉禾去了许多地方,我们在一起,从未说过爱,但,我知道,我们已经相爱了,很深很深地爱恋着对方。有些东西,是说不出来的,如果能够说的清楚,那便还未到极致。最深的东西,总是无法表达的。
我的心里,依旧有过去的痕迹,想起来依然有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但,我怎么也都不可能回转头了。
我和他还能在一起至少30年,我爱他,对,我爱孙嘉禾。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在这世上的一切都将消逝。如同凌江消失后,跟他有关的一切也就变得与他不再相干,他彻底地消失了,像水消失于水中。
我应该好好珍惜活着的时候,陪着我的人。好好活着。
总有一天,我将老去。
总有一天,我将死去,像他消失的那样,消失在这个地球,消失在人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