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平淡地过下去的,但有了期盼,再平淡的生活里也有了些流动的底色以资回味。我大约便是在这样一种心情下期盼星期五的到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这样的一个舞会上期待什么,但,生活总是要有点想象的,否则,实在是太过于乏味,以至于要显得冗长而乏味了。
我总是很明白,再美好的日子总归是要有人欣赏的,不然,我的所有美丽,所有智慧,所有傲骨,所有思想都是孤独的,无人欣赏的寂寞是彻骨的,无法解救的。所以,为了被解救,我心里仍不免抱有一丝丝的幻想,希望那个人会像童话中的王子那样找到我。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静静地做着准备。准备以一种最低调的绝美出现,我想让那人艳羡,令那人惊叹,让他一眼就发现我,带我走,带我远离一个人的孤寂生活,带我远离生命里的荒凉。
终于,星期五晚上7:30到了,我终于以自己的精心准备的低调的高调姿态出现了。我一进入场地,便发现许多目光被我吸引了过来,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并不惊喜,也不很受宠若惊的。我继续踩着10厘米高的细跟高跟鞋沉着有力地走进场内,目光聚集的越来越多,我始终假装看不到似的,嘴角始终挂着谦逊的笑意,眼神定定地,却是虚视。
直到一道犀利的目光刺痛了我,我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只一眼,我便发现他竟是薛林。我不由得心一虚,眼神别开不再对视。我从侍者盘上拿了一杯酒,开始随意自饮自娱,刚开始,我是一个人的,没人敢上来搭理我,慢慢,就有胆大的过来同我搭讪,我都笑意盈盈地周旋着,慢慢,人从三五个发展成为一个圈,大约身边围了十几个所谓青年才俊了。终于,我感到那道犀利的目光不再刺痛我了,我假装无意地朝那个角度望去,发现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种场合是怎么样的,我再清楚不过的,只是,直至今时今日,我依旧连做戏都嫌勉强,我觉得简直要发飙走人了,实在是不适合这样的虚荣,这样的逢场作戏,这样的虚情假意。但,如今,我却只能忍。旁边的女性都扎堆往我这边议论纷纷,嘴角净带着横竖不是味的讽刺的弧度,看了不禁觉得丑陋。但,如果可以,我偏要撑得下去,气死这群唧唧歪歪的小妇人。
“雪,你在这里啊,快来,我们几个找你呢。”总算被成功搭救出围,其中有人想要问我的联系方式,可又怕旁人也得了好处,便趁乱塞了名片给我,我也只好接了。
“小雪,你快过来,被缠着脱不了身挺不好受吧?幸亏薛林支招,让淼淼过来搭救你。这样他们也不好再继续缠着。”家俊笑着说,便让座给我坐下。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算是回答。岂料,在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刚进来时,我竟没发觉。直到他开始讲话,“家俊,或者小雪并不这么觉得呢?或者还是我们多事了呢?”
“是啊,我好好的,要你们这般多事做什么呢?我自然是爱被人仰慕的,我自然也是同所有庸俗的女人一样爱被一群男人围着转的,我就是个庸俗的女人,满意了?”我怒不可揭,我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凭什么这样尖酸刻薄地说我,我招他惹他了?我想重新开始,找到自己的运气,我或者还在心里相信,我能幸运地遇到那个一直在等我的人,我出来是为了找寻,不是为了被追捧,我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淼淼和家俊一看气氛不对,立刻出来打圆场,我们也只好收起各自的不满之色。于是,聊点闲话,跟另外一个声色犬马的世界暂时隔开来了。在这个时候,也还总剩有一些真心的同情跟理解,不至于那么地令人感到生厌,似是一开口就要刺痛对方。
正聊着,舒意之进来了,他依旧穿着他的独特的休闲的味道,白色的贴身衬衣,洗白了水蓝牛仔裤,白色板鞋,还戴了个耳钉在右耳耳垂,双手插在裤袋里,随即坐下来,加入了我们。
他似乎很活跃,有许多力气跟激情讲这许多无谓的话,薛林是蔫蔫的,家俊和淼淼则是极力地参与其中,想要把气氛搞得再高涨一点。可惜,我们几人的思想频率不在同一个点上,再怎么努力也终归是徒劳。我们多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在参与这场对话,我早已明白,自己的命中注定根本就不在这里,但比起要出去应酬一大堆无谓的陌生男子,我宁愿呆在这里,虽然这里也并不很让我感到愉快。
时间大约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几个谁都没有提议说要出去跳舞,我也没提。但其实,比起这样闷坐着聊天,我倒是乐意出去跳舞的。我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经过外面大厅的场地,我无意之中竟瞥见了凌江也在场,他身旁围坐了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胭脂俗粉,他们似是谈笑风生,我知道大约凌江也只是应酬,然无论如何,我想我是生气了,或者说不开心了。
我禁不住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他的眼神明明好几次扫过我站立的方向,可是他就是没看到我。我在想,他究竟是故意假装没看到呢还是真的没看到我?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能淡然处之。我觉着自己是在跟自己怄气,气自己先把心交了出去,气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我气急,转身气冲冲地回去了。
回来之后,我的心思较之先前更加心不在焉了,我表面上应付着大家的谈话,但早已不知道自己答应的是那一句。我看起来比之前更活跃,表情似乎更加活跃,也更认真,家俊和淼淼见我来了精神,很受鼓舞,话题越发扯得荒诞无稽了,只是为了逗大家高兴,大笑。
只有薛林一双猫也似的眼睛犀利地盯着我,总想把我看穿似的,只可惜他不能,否则,我就真呆不下去了。我继续笑着,接着话,把自己的所有聪明才智全用在这场无羁的插科打诨之中,为了宣泄,为了逃避我内心无法平息的愤怒,不可以生发的却已经发生了的愤怒,这无由的嫉妒,虽然我依然不能承认这就是嫉妒,但其实就是嫉妒,由不得我不承认。
舒意之总是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谈着,间或看我一眼,似是为了照顾谈话的需要,不得已才看一眼,他从不做过久的停留,一切的转换都是自然而恰当的。
终于到了要结束这场谈话的时候了,我倦了,只想早点离开。道别过后,我一个人匆匆走了出来,外面已经是夜里,接近很深的夜里。凉气袭来,我拢了拢脖子上的米色羊毛围巾,我走得很快,想立即打上出租车,回家睡觉。一整晚,我在与他们谈笑的整个过程当中都觉着自己这次根本就不该来,来了也只是找罪受。
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我面前,是他。我怔了一下,看着车里的人。他示意我上车,我没做多想,只是本能地上了他的车。
在车上,我突然感觉不再冷了,心里兀地踏实了下来,我知道许多感觉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拿出来讲,能讲得明白的东西也就更没必要讲,讲不明白的,讲也无益。我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打算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静静地呆着就好。
他几次透过后视镜看我,我知道他在看我,我也回看他,但我只是寻常地看他,我们谁也没说话。他把车开得很快,似是要快点结束这场旅途,我和他在此时的旅程。我无所谓,心想,不在乎时间的长短,在乎曾经发生过,这样就可以了。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载我回家,我下车,他没下来,只是在我说完谢谢转身之后,在我背后说了一句,“早点休息,晚安。”
车依旧没有开动,依旧还停在那里,我知道的,我在往前走的每一步里,都有想要停下来往回看的冲动。但是我又很怕自己这一看,就什么也回不了头了。因为我知道他正看着我,我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一切都没声没息的,开了灯,只是觉着寂然。一切都只是照着程式走,洗完睡觉。由不得我不胡思乱想,翻来覆去的,我也只能翻来覆去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它总是要自发启动,我禁止不了。我干脆坐了起来,我翻开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拨通了,又摁掉,迟疑了一下,再次拨通,终还是摁掉。躺下来,再拨通,这回来不及摁掉,已经接通了,有了接通之后的盲音,一时间,我很紧张,把手指轻轻地咬了一下,控制自己的心情。
响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人接,于是,我似是有点高兴又有点失望地把手机收起来,拉了拉被子,准备睡了。
仿佛一股愈发的积愤已经发出了一大半,我好像没有那么狂躁不安了,慢慢,就要入睡了,手机震动,我下意识地摸到然后摁掉,有人在跟我讲话,像在做梦。那人问我是不是搞得清楚对他的感觉,是不是真那么讨厌他,是不是真的什么……我只是无意识地“嗯,嗯,嗯。”
声音断了,我翻身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公司,拿出手机听音乐跑步的时候,发现昨晚有一个长达四十分钟的通话记录,我一时惊呆,我昨晚并没有跟谁通话,虽然我是拨通了一个电话。但他没接到,我就睡着了。
这个通话记录就是我和凌江的,怎么可能呢?难道我在梦中给他打电话了?我有没有说了不该说的话呢?有没有问他不该问的问题呢?我的天哪,他要怎么想我?他以为我喜欢上他吗?我以后怎么见他呢?他怎么想的呢?他有没有喜欢的对象呢?那个人会是我吗?
一整天,我总在无人注意时掏出手机看着那长达四十分钟的我和他之间的通话记录,我总在想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可是要说点什么呢?似是说什么都不好,太明显了。
终于,一整天过去了,他无声无息,我都只好沉思默想着,看看书,看个碟,弄到累极,然后终于睡了过去。有时半夜醒来,急忙翻看手机,其实只能是失望,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者任何有关他的信息。
期间,曾收到过薛林的信息一条,无非就是和我谈论天气的问题,并轻轻带了一句,上次我托他帮忙辩护的刘先生已经得到法院判给他的补偿金100万。我谢了他,就结束了对话。像夜间终止喧闹一样不动声色却意义明显地结束了同他之间的对话。
终于又挨到天明,神思恍惚,全身乏力,头重脚轻。洗漱完,一切都是照旧,然后去上班。去到公司,什么都不想做,跑步也省了。呆坐在办公室,时间尚早。拿来档案总结,只是越发地睁不开眼睛,难受得胸腔发闷,连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我放下文件,写了一张便笺跟BOSS陈寒告假,放到他的办公室桌上,关上门走了出来。
我想自己这样需要吃点药,于是找了个最近的药店,销售员很殷勤地问我什么症状,于是我就把自己的感受跟他说了一遍,他就建议我拿点消炎降火的药,还拿了一些常见的感冒药。我没意见,由着他去拿,我在柜台前等着。
“你感冒了?”凌江拿了一些药出现在我身旁,我惊了一秒。
“嗯,有点小不舒服,没事。”
“嗯,多休息就能很快好起来啦。”他笑笑把选的药递给前台收银员,随即把销售员手里的给我拿的药一并接了过去,付了帐。
“你怎么了?也感冒了?”
“我没事,是一个朋友,她昨晚喝多了,着了点凉,所以肠胃不适。”他似乎有点不自然,但我又说不上来那是因为什么,也不好多问。总觉得应该同他嘴里的这个朋友有关。
他开车送我到我家,他吩咐我躺下休息,我不听他的,拿了床薄毯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他无法,不管我。自己在厨房里捣鼓,我也不理会。
他有秘密,我的直觉告诉我。但我不能问,怕要找来失望。我不想再让自己失望,只想这样平平安安地,哪怕只有这个时候,这样短暂,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