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来到附近一条卖水果及各种杂物的街,午后两三点,行人颇少,看似一股脑儿陷进了一个无人暮巷,地上堆积着各种水果皮,或者纸屑,我无情绪地左看看,右瞄瞄,总想买点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想买,心里颓颓然,先入为主地给各种水果贴了各种标签,苹果太甜,火龙果太生,提子太腻,橘子上火,梨子太大,冬枣太小,就是什么都有它的劣处在的,我实在是太挑剔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而这要的又是否能要的到呢?
我知道自己是要摆脱眼下的这一身不由己也是心不由己的状况的,无奈,事实总是不能圆满,我做不到淘尽一切烦心事,从零开始,面对生活,面对工作,我在这个时候,再也不羡慕那些有历史的人了,我在这个时候,开始希望自己是一个没有历史的人。
人事两茫茫的迷失感铺天盖地般将我攫住,我不得出。然而,我深深憎恶于自己的这一软弱与无用,我的良心,我的勇气,还有我引以为傲的智慧不允许我自感衰颓,不允许我自怜自艾,我的一身柔骨心肠,我只能将其收起来。
于是,只好换了一副面目,行走于这世间。我提醒自己要骄傲,要自信,要微笑。我决定去书店买几本书回去看。
临走时,毅然决然买了一袋苹果,红扑扑的,像极了情人粉红的脸颊。突然间,心里升起一股尖锐而又和谐的诗意,是一种征兆,一种开头,也是一种命运。
回到家里,把盛放书的白色塑料袋放到客厅的透明茶几上,再把买回来的蔬菜肉类鸡蛋之类分类整理好放进冰箱,把苹果洗干净用果盘装好,放进冰箱。洗净手,擦干,擦了点护手霜。打开了客厅的音响,放了一张李斯特的钢琴曲的碟,泡了一杯咖啡,翻开刚买回来的精装版的书,起初,还有点隔隔的,看不太进去,渐渐地,就进去了,沉静了下来,如获珍宝般,爱不释卷,沉迷了,世界开始沾染上玫瑰红的色彩,内心开始获得宁静,之前挥之不去的阴影,虽则依旧时时来袭,然亦开始像烟雾飘远,时远时近,可以掌控的了。
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比儿女情长更加美妙的事物,是我太偏执,才陷进了这个牢笼出不来,是我太强求,才弄得人事皆不如意,是我眼光太狭隘,才搞得今时今日这般身心皆不由己。我看着书,细细体悟书中之言之意,顿时豁然开朗,发觉了另一个更加开阔的世界。
光阴细细簌簌,光线渐暗,但眼睛对光线的明暗也随之渐渐调整,并适应了过来,直到最后,我已经看不清了,方才意识到天已经大黑。
开了灯,开始做饭。电饭锅蒸饭,电磁炉烧了一个青菜炒蛋,剪了一块牛排,七分熟。大约十五钟之后,一切搞定。端上桌,正准备开吃。夹了一根青菜正往嘴里送,突然电话响了,我一边把未完成的动作完成,一边放下碗筷走向上面的客厅,是淼淼。
“喂?淼淼,什么事啊?”我坐在单人沙发上往后靠了靠,发觉有点颈酸,随意扭了扭颈部。
“噢,雪,今晚出来happy一下?”
“嗯,好啊。你等我吃完饭再说啊。老地方?”本想回绝,转念一想,生活就是去经历各种事情,我没理由画地为牢,把自己同外界隔绝开来。倒不如敞开心扉,去接触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
“行,就这么样,晚上八点,youny门口碰面。打扮漂亮一点啊,介绍人给你认识。”淼淼一副故作神秘的口吻,似乎有点什么安排,还颇为自鸣得意的,我不知,亦不想去追问太多。
“行了,知道。我要吃饭去啦,拜拜。”挂掉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站起身急忙回到下面的餐桌上,最是意犹未尽的时候被打断,等终于可以续上的时候,又发现一切早已不同。
收拾停当,开始换装,选了一件最素的白色短款毛线衣,搭了个休闲的驼色披风长外套,选了一条水蓝色窄脚牛仔裤,搭了新近买的褐色鹿革平底短靴,休闲时尚,大方得体,不怪异,却夺人眼球,是低调的奢华,是韬光养晦的张扬。
算好时间,我坐了公交车来到youny,刚好7点58分,站在门口等淼淼。这个时候的太平街是冷清的热闹,寂静的繁华。人群不算多,却总是扎堆出现,偶有一两位落单的帅哥美女,神情皆是清冷的,大约也总是掩不住的寂寞的孤高。
我时时翻看手机,已经8点12分了,淼淼还是没出现。入夜的G城此时已显寒凉,我将敞着的衣襟收了收,不禁开始略微往衣里缩了缩。
有人从我旁侧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测头一看,是淼淼一行人,其中一男是见过面的王家俊,另一位则是在B城遇到的舒意之。可真是世界太小了,我已将此人从记忆中铲除掉了,再过个三年五载,连着人都要忘得一清二楚的,那曾经发生过的微不足道的事就更加要刷清不提了的。
淼淼笑意盈盈地朝着我眨眼睛,那表情似是在说,怎么样,不错吧?看上了就说啊。我偏不理会,只是平静且不失热情地朝舒意之打了招呼,就像同王家俊打招呼一般,不分彼此。
倒是旁的两人,睁大了眼睛,不置可否地望着我俩,似是不敢相信我俩居然在这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舒意之坦然地回应了我,好像两人都有默契一般,决口不提过去那一段,绝不解释,却只是笑笑。
一行四人走进youny,进了一个被环起来的独立的小间,点了酒水,开始说些闲话,彼此都答应着,无非是些不紧要的闲谈。我要上洗手间,淼淼跟了出来。
“雪,你怎么认识舒意之的呢?我也是上次在家俊家里吃饭的时候才第一次遇到他的,听家俊说起他的情况,他是个作家来的,如今皆是到处采风,也是体验生活了,所谓那什么积累素材呢。你快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淼淼搂着我的肩,非得让我说出我和舒意之认识的经过。
不得法,只好将在B城的事发经过及各种曲折都说给了她听,她听后很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既有心,有感觉,就去追啊。总好过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苦行僧的生活好吧,看来这个舒意之还真是你的真命天子啊。”
我觉得她根本不能明白我内心的感受,而自己也懒得一一向她道明,况且,有些东西就是连自己都要迷糊的,想说也未必能说得清楚。所谓言不尽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一时默然,没回话,淼淼却以为我是在担心薛林的事,她说:“雪,你该不是还惦记着薛林吧?你要知道,你同他已经没可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俩始终还是这么样,倒不如踏踏实实从此断了这条心,做兄妹吧。别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啦,不值得的。上次我问你识否值得,就连你自己都答不上来,难道你还不能明白,今时今日,连你自己都看不到你俩之间的任何出路了,你还在执着于一段毫无希望的关系吗?这个舒意之挺不错的,不如试试看,就是谈谈恋爱也好,对吧?别说我说你,你都老大不小了,从没正经谈过一次恋爱,你不觉得屈,我都是要为你这身容貌,这样的年纪叫屈的啦!”
我们只顾着自己谈,却忘了理会周围的人的存在。直到一种下意识,我回头看到身后立着的薛林,我不禁脸色一变,撑不住的羞辱,我不知该怎么说,不知道他立在这里多久了,是恰巧走过来,还未听到我们的对话,还是已经悉数听去,我心下纷乱,终是选择坦然面对,不再做缩头乌龟。
“咦?哥?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我跟朋友过来玩,你忙你的,我们走先。”说着便拖了淼淼往前走。
他似是不身介意地笑了笑,回应了我的话,便转身走开了。
回来之后,我强装镇静,继续加入一伙人的那种聊天模式,不知道扯的是什么,同我又有甚么关系。大家笑点统统变低,讲话的内容越发无谓,到最后就纯粹变成为了逗笑,不惜互相调侃,或者自我嘲笑,气氛是热闹的。也许,都是因为人多的关系,倘若不说点话,便显得奇怪,不够满足。舒意之话是不多的,偶插进一两句,皆是有出处的笑话,是一种比较有意味的幽默,但始终是不多,所以,也还是不满足。
一边热闹,一边碰杯,斯文的败类,不知怎么,突然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我又想,也不尽然,这不过是因为社交场合需要,说笑,喝酒,倒不是什么有辱斯文的事,虽则空洞是空洞了点,但,一群人聊天,彼此又互相不知根不知底的,如何能聊深入的话题呢?
谈笑间,突然桌前立了一个人,大家唰唰地望了去,是薛林。怔了一秒,我立刻站起来向大家介绍,主要是对王家俊介绍:“啊,这是我的哥哥,薛林。哥,这位是我的朋友,王家俊,淼淼,这位是舒意之,上次已经见过了的。”
众人纷纷打招呼,让位给他坐进来,坐定,气氛一时有点僵硬,大家都只是笑笑,无话。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打断,或者不约而同地认为,刚才那种没营养的交谈此时已不适宜继续下去,怕要被薛林笑话了去的。
倒是薛林,一点也不介意似的。开始自来熟,随意却又郑重地挑起了几个话题,大家开始由附和到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舒意之原本很健谈,这回跟薛林倒是相当投机地谈了起来。无非是关于男女平等的问题,无非是关于现今离婚率居高不下的问题,无非这些发生在身边的事,家俊也时常插进去发表自己的看法,倒是我和淼淼都点缄默了,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两个听话的女学生似的。
“现在大部分男人都不希望女人比自己强,喜欢女人在家做全职太太,但是,却又容易跟职场女子发生婚外情,这其实还是男人的自私心理在作祟,以为妻子应该是自己的附属品,而如今大部分的女性都受过高等教育,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又怎么会甘心只做家里的贤妻良母却还要承担被遗弃的命运呢?所以家庭矛盾升级,很难平静过日子。”说完,舒意之抿了一口酒。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笑,又有点小心地往薛林那边看过去,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就是很寻常的漠视。我不禁心虚地喝了一口。
“我同意意之你的看法,我认为还是应该主张男女在经济上的完全独立,女性也应该要有自己的事业,达到两性之间的某种平衡,这样就能相安无事,问题也就能从根本上避免,也就不至于这么混乱了。”家俊随即附和道。
时间在走的时候不觉得,一恍然,已是11点,大家开始倦了,结账准备散去。淼淼明天不用上班,说要去我那里,舒意之同王家俊回王家去住,薛林则开车送我和淼淼回去。
道别过后,舒意之上了王家俊的车,我和淼淼则上了薛林的车。方向并不相同,只转了个弯,就望不见彼此的车了。一路上,淼淼很激动地拽着我的手,似乎是由许多话要讲,但又碍于薛林在场,便不方便说似的,不用说,话题自是与薛林相关了。我觉着好笑,不去理会,任由她拽着,却只是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