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雪,今年即将28岁,是国内目前一家最顶尖的心理咨询诊所办公室A&B的御用心理咨询师。
今天上午九点,有一位神秘的VIP顾客预约要来心理咨询,指定要我为对方服务。于是,我算好了时间,让助手许晴帮我泡了杯咖啡,站在专门的心理咨询室的落地窗前等候,当然,房内飘荡着清新愉快的钢琴曲,这是为前来咨询的顾客特别挑选的,目的在于让咨询对象在轻松的音乐氛围中渐渐放松,最终彻底忘了外面的喧嚣、现实生活里的无可奈何。
有那么一会儿,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工作,只是静静地缅怀起过去的美好岁月,木木地看着窗外楼下对面马路上一对情侣正在手牵手,甜蜜拥抱,荡漾在女生眼里眉间的幸福笑意无可掩饰,真是纯白得犹如一幅水墨画般,真实,不做作。
那画面感好温柔,轻盈得简直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是的,那一刻,我沉静了,忽然,内心蓦然神伤了一秒,“天哪!李雪,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你怎么还在这边发什么呆?想这些有的没的,呀!回来,回来,你该想的是如何好好生活,开拓自己的事业。嗯,没错,就是这样。”
这时,门外想起了敲门声,沉静的,有力的敲门声,“请进来吧!”进来了一位穿着非常时尚的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不难推测出这位来访者的身份,大约是officelady无疑了。
“我是上个星期三就预约了你今天上午的杨晔,听朋友说,你很有帮助,所以,就直接奔过来找你了,很高兴见到你!”
“请坐吧,杨女士。”我优雅地为其指引,态度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这是我向来的风格。
我认为,只有与来访者建立并保持恰当的距离才能更好、更客观地帮助其分析问题,不至于受个人主观感情的好恶而偏离正确的思路。“好的,谢谢!”杨晔应声坐下,她不安地挪了两次位置,有点儿不自然地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先开口问她,而她准备随时回答我的任何提问的神情。
然而,我并不打算主动问她任何问题,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用宁静的温和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等待着她看熟了我这双眼睛之后,能主动无所顾忌地向我敞开心扉,当然,只限于在对我建立了起码的信任与微妙的熟悉感之后的咨询的这段即将被抹去的时光里,而我也并不期待更多。毕竟,那些多余的信息于我没有太多更多的意义,至少,我始终是这样认为的。
事实上,在空灵的音乐声里,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里,我亲眼目睹了她从镇静的淡淡却不失精致的妆容逐渐过渡到哀颓悲恸的变化过程,她欲语先泪流,“我……”她给哽咽了几秒钟,“我跟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我们过去是那么地相爱,我们一直以为对方默默付出为幸福,现在的我们到底是什么了?怎么会由爱人变成了互相憎恨的两个人?你告诉我,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回到过去呢?怎么样才可以,才可以?”
“杨女士,也许你愿意跟我分享你们的过去,你们的现状?”
“我和他现在已经分居了,他和我提出要离婚,我实在没办法放下,毕竟我们曾那么相爱,那时节我们好得好像一个人似的,如今,怎么可以说一句没感觉了就分开呢?我和他说好的,要手牵手,一直到白头,一直到上天夺走我们的生命,这一辈子,我们绝不会放弃彼此,不会松开对方的手。他怎么可以违背我们当初的诺言呢?……”
杨晔哭哭啼啼地讲述着她和老公的情爱史,当然,也包括眼前的婚变史,这期间我看了一次墙上的时钟,当然是以来访者完全察觉不到的眼神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来到11点45分,我依旧静静地倾听着她的诉说,哀怨的絮语,无力的挣扎,无力却又无法的喁喁,她似是在竭力使人明白,至少此时此刻她的对象是我,仿佛只要能听懂她的意思,便能懂得她内心强烈的不舍与真挚的爱恋之火正燃烧得旺盛。
仿佛只要懂得她哪怕一点点,她和他之间的婚姻必定可以回到最初。然而,我和她其实都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否则,她也不至于要悲恸到如此这般的地步,那分明就是了然注定要失去而自己实在无法放手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在狠狠将她撕扯的证据,这歇斯底里的悲伤无非就是对这段爱情甚至婚姻关系的祭奠。
我没有太多地表示同情,然则,这并非说明我冷酷无情或是铁石心肠,我几乎天天都要面对各种类似的案例,无非是为了一段情在苦恼,在纠结,情节虽各不相同,然内核大同小异。可以补救的,自然竭力补救,无望的,当然,也只能果断放弃,重新开始。
“杨女士,放手吧!他的心已不在你这里了,你何苦死死坚持拖着他,拖着一段已经死去的关系?你已知道,你不能再得到他的爱,他如今爱上了别人就像当年爱你那样,他那里已没有你的位置。他也不快乐,你不结束这段已走进死胡同的婚姻,如何会有机会重新开始?而且,你是否想过,你们现在这样既然已是事实,不如狠心面对事实,相反,继续这样死乞白赖地拖着,你应该不难想到最终的结果,你们的所有快乐的曾经都会被一点点消磨殆尽,最后,就只剩没来由的憎恶与怨愤。你说,这是何苦又何必?你希望这样?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自己还很年轻,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别执着于一段逝去的关系,把它珍藏在记忆里,它会是你人生旅程中华丽丽的一段,对他而言,应该也是这样,值得回味、珍惜。给自己机会重新追求幸福,也给你曾经深深爱过的人再次获得幸福的机会。”
送走了杨晔,我叫助理许晴整理了今天上午的客户服务资料,归档。我则穿上搁在挂衣架上的黑色笔挺长款外套,将米黄色围脖随意套在脖子上,习惯性地把发髻松下,甩了甩及腰的长发,拿了咖啡色的大款手提包挂在右手手腕上,离开办公室,下班。
今天是星期五,我因为业绩突出的关系,享有只上半天班的特权,但,我平常除非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这个特权基本上都是备而不用,因为,比起在工作日闲下来,在朋友们都在工作的时间段里,一个人即使获得自由的特权,却又不知该怎么打发的窘境,我倒是宁愿像大多数人一样坚持工作到下班为止。
只是,今天,我虽然还是可以照常上班,但我却只想离开。去哪里呢?才11月初的G城的街头早已寒风四起,简直是拼了命地往路上行人的衣襟里钻,我几乎是确定无疑地看到了人们讲话或是呼吸的时候口中冒出了烟雾,像是点燃了一支无形的烟,我拢了拢外套衣襟,挥手叫了一辆绿色的出租车。
“小姐,去哪里?”这位中年司机亲热地问我,我闭上眼睛,想了大约十几米远的时间,无情绪地说:“T大。”
我让司机在T大的主校区把我放了下来,我戴上耳机,听着杨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我的穿着近10厘米高的卡其色长筒靴的脚,踩着杨千嬅的音乐,混合着冷清的风和类似蝴蝶的枯黄落叶,落寞地走向了那个角落,我曾经最常去的角落——那里有我所有寂寞的心事与羞涩的心情,我的白色青春,我的美好的愿望,我曾在这里被他牵过手的小路,我和好友曾在这里照过毕业照的这里,我的曾在这里与他初遇的山顶,T大的这一方土地,从山脚到山顶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的故事的味道。
走到岳王亭的背后的那个长长回廊上,透过镂空的石窗户,我凝眸望着眼前的一株不知名的小灌木树,它的样子瘦小无趣,仿佛战败了般的颓然。我呆板了的双眼,僵硬了的躯体忘了思考,忘了现在,忘了回忆。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了“卡擦”的一声,我不禁侧身,循声望去,原来是被来人给抓拍了,我刚想发作,还未开口,却发现,原来不知何时眼角竟已溢出了一滴清泪,它摇摇欲坠,似是无限委屈,无限缠绵,又或者包涵了无限深情。
就在我准备转身擦掉的那一瞬间,来人竟再次未经本人允许,“卡擦”一声。
“你!”我食指一指,生气地对大吼了一声,谁知,我话还没说完,“谁给权利这样指着我的?没礼貌。”他居然走近我并用手将我的手指给生生合了回去,还亲切地在我半握的拳头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我气急败坏,用力地瞪着他,岂料,对上的是他的笑若春风的唇角,一霎那,我居然忘了自己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