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给我倒杯茶!”一个白胡子老头高声喊道。
“哎,来了来了!”三十多岁模样,矮墩墩看起来十分憨厚的老板肩膀上搭着一块帕子,手里提着一只硕大的茶壶,忙不迭的应道。
这里是江南地界,汉水旁边的一座小镇上的唯一一间茶馆里。
茶馆不大,屋子也很古旧,但是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破烂,墙壁和赤红色的柱子上都是新近刷上的朱漆,四根不大不小的柱子立在堂上,支撑着屋顶,每一根柱子上还有写着一副对联。
前左书曰:“大江东去,爽气西来!”
前右书曰:“堂上客先醉,江边人未归。”
转过去,往后面走,还有两根柱子,左边柱子上写着:“梅花欢喜漫天雪,玉宇澄清万里埃。”右边的柱子上却又有:“世事如棋,一局争来千秋业;柔情似水,几时流尽六朝春!”
这几副对联写的都是龙飞凤舞,入木三分,不是刻在牌匾上,竟然是直接写在了柱子上,让过往客商个个称奇,每每在此流连,品味句中深意,便是清茶也要多吃三杯了。
“我说老板,你这店里什么时候换了个模样?”有许久不曾到来的熟客高声叫道。
“呵呵,便是三个月前,那还是寒冬腊月里,我正准备打烊呢,门外来了个客人,是个年轻人,哟,看起来那真是玉树临风,就可惜有些落魄的模样,一只眼睛好像还是残疾的,戴了一个灰色的眼罩拢住,身边还跟着一只小小的白狗儿,看起来逗趣的很。”那店老板一边忙碌着,一边应道,“我看那年轻人也不像是有钱人,倒像是个出门在外,寻找落脚处的人,于是便可怜外面天冷,他又孤身一人,将就他进来,安排在这堂上打个地铺睡了……”
“后来呢?”又有人问道。
“后来么,我就问他要不要吃些喝些,他说好,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店老板脸上透着股神秘劲说道。
“怎么着?”果然,他吊起了大家的胃口,众茶客纷纷问道。
“后来吃喝完了,他一抹嘴,说抱歉,我身上没银子。”那店老板叹息道,“你们也都知道,我这是小本生意,本是不赊欠的,不过么,看他确实可怜,就说了,没有就算啦,我让你进来也不是为了赚你银子的,我这里本就不是个客栈您们说对不对?”
“呵呵,我就知道王老板为人豪爽大气,有江湖儿女的心思!”众茶客中有人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这人的称赞着实是满足了那王老板的虚荣心,他脸上一红,嘿嘿笑道:“不过这小客人也没对不住我,他管我讨了文房四宝,就飞身起来在这四根柱子上用毛笔写了这么几句诗,我也不认得字,不过却觉得好看,你们说呢?”
“哟,这么说还是神仙呢!”众食客纷纷惊道。
“我说老王,你该不会是糊弄咱们呢吧,这几句诗你花了不少银子吧?”又有人抱着不信的态度高声问道。
“那不能,我老王可不会做这样的事!”店老板一挥手,严肃的说道,“这江边镇上,谁不知我老王的为人,不能不能!”
“不过这字儿写的真叫一个不错啊……”众人嘿然笑着,不再高声议论,转而低声讨论起这些对子来。
江边镇乃是汉水江边的一座有几百户人家的小镇子,因为有座码头的关系,千百年来一直都是一座商贸中转的要地,镇子上的居民多数都以做生意为生,虽然镇子小,但是却热闹的很。
“我说,这些年,日子难过啊!”有个老人家慨叹道。
“是啊,听闻这修真界江湖上,正道算是没落啦!”有个稍年轻一点的也低声道,“那万剑山庄你们晓得不?”
“晓得晓得,那么出名的地方,如何能不晓得?”附近的人纷纷点头,甚至有隔了好几个座位的人也侧过身子来仔细的听着。
那个稍年轻一点的人一见自己成了这茶馆内的焦点,便不由得得意起来:“我有个亲戚,就住在卧牛镇上,你们晓得的,那里距离万剑山庄可不远。”
“唔唔,卧牛镇么?我早年间贩卖皮草的时候曾经从那里路过……”那白胡子老头一边品茶,一边点头说道,“那里山清水秀的,有洛水江南之称呢。”
“高,白老就是走南闯北的人物!”那年轻一点的即刻竖起个大拇指称赞道,“就是这卧牛镇,据说五年前,出了不少腌臜事儿,先是有许多大闺女好端端的就被淫贼掳走,后来据说是万剑山庄的神仙们下山来除掉了那****……”
“哦,还有这事儿……”众人纷纷唏嘘,“这世上,若是没了万剑山庄上这样的英雄人物,也不知咱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呢……”
“哎,别提了,风水轮流转,现在万剑山庄也不似往日那般气派了,无端端的就换了个庄主不说,连门下弟子都七零八落,到处流亡了。”那年轻一点的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众人惊愕,纷纷问道。
“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能知道这些事儿呢,总之好像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那人摇头叹息着,“而且听说,现在好像出了一个魔头,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历,居然把几个教派的掌门都抓走了,须弥山的有,便是咱们旁边的百花谷那些女神仙们也没例外呢……”
阳春三月,江南一片春意盎然,与北国不同,这里到处都是翠绿颜色,花草树木生机勃勃缤纷盎然。一男一女并肩走在河堤上,他们一个身穿玄色袍服,一个身穿白色长裙,一个手里拿着木杖,一个手里提着宝剑,不过皆是一副严肃神情,看起来似乎有莫大的心事。
“岑师妹,我们从江北找到了江南,从白面国找回了大陈王朝,已经五年过去了,他们踪影皆无,有时候,我真个是心力憔悴了。”说这话的是那个年轻男子,他长着一张椭圆型的脸,五官俊朗,下巴恰到好处的尖着,一抹淡淡的青色胡茬就立在下巴上,给他那张原本就有几分英俊的脸上又增添了几分别样神采。
“释真师兄,还能怎么办呢?如今无论是须弥山还是百花谷,都只能靠你和我了,我们必须寻回悟通大师和我师父以及两位师姐……”岑若秋如今已经二十多岁,比之五年前那小姑娘的模样,她变得多了几分成熟韵味,但是那肌肤却依旧白如雪,嫩似婴儿,她变得更美了,不过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她那一袭白衣。
“说的也是……”释真苦笑道,他修行多年,几十年上百年的辛苦都咬牙挺过来了,可是这短短五年时间,对于他来说竟然像是五百年那么久。在达达山那一战中,原本百花谷以及须弥山的众人对阵洛行云和那个不知名的怪物,原本大家以为那怪物跟洛行云是一起的,后来才发现原来不是,应该说,那怪物自成一体,不正不魔,但是他看起来却比洛行云要可恶的多。
“若不是我师父执意要与魔教争斗,或许我们今日也就不会沦落至此了。”每每想到这里,岑若秋就是一阵难过,当日在达达山上,白玉蝉锁定洛行云,不肯听从岑若秋的建议先联手对付那个黑雾中人,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悟通、白玉蝉等人被一个华服年轻男子抓走,而那年轻男子似乎与黑雾中人是一伙的。
“白前辈或许是太过执迷于正道魔道之分了,其实有些时候,这天底下的人和事,并不是简单的正魔两道就能区分开来的。”释真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当日江寒夜不知去向,后来却听闻他彻底堕入魔道,现在更是有了独目公子的名号,端的是杀人不眨眼……”
“释真师兄,别说了。”似乎一提到江寒夜,岑若秋就感到心里一阵阵的难过,“他过的好与不好,与我们无关……”
“过了今夜,你我就是敌人了!”江寒夜那晚在客栈内对她说的话,至今仍旧回荡在岑若秋耳畔。她想要忘掉江寒夜,但是那个身影却好像是被火热的烙铁烙在心间一样,挥之不去,若要强行除去他,只能令自己心痛,因此这五年来,尤其是正道纷纷传言,是洛行云江寒夜等人伙同他人扣押了正道三大派掌门之后,她便彻底的封死了自己的心,她走不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
江南塞北,都是一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景象,独独昆仑山,似乎永远都是白雪皑皑,大雪封山,这里一年四季冷风不断,便是飞鸟都很少见到几只。
血魔神宫,冰宫内。
“小玉,我一直在寻找那个方法,那个能令你起死回生的方法……”江寒夜站在冰棺跟前,身旁跟着小白,他喃喃的与小玉说了许多话,可是每一句话都好像是他在自言自语一般。
“我告诉你啊,我从一个叫龙马的怪物身上,得到了一副河图,这些年来,我从河图中悟出了许多套心法拳法,每一套都很厉害……”江寒夜提了提神,竭力用一种平缓的语气对小玉说道,那口吻就好像是在聊家常一般。
“以前我总觉得你很厉害,因为你总是比我聪明,修为比我高些,可是现在我已经到了灵寂期了,你却还停留在先天二层……”江寒夜故意用挑衅的口气说道,“你看,若是再不起来,你就永远都赶不上我了。”
冰棺中的小玉并不搭话,她永远都是那个模样,五年来,没有长大,没有变化,身上的衣服也早因这寒冷的冰宫而便的薄脆坚硬,每一次江寒夜都不敢去碰,生怕碰一碰,那些衣服就碎掉了。
“主人,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快出发吧!”外面传来金丹子的声音,“灵儿可在等着咱们呢!”
江寒夜转头看了一眼外面,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似乎只要离开了小玉的棺椁旁边,他的整个人都是冰冷的,相反,到了这四处冰冷的冰宫内,他却像是找回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现在出入冰宫,江寒夜已经完全不需要靠洛行云了,因为洛行云已经把冰宫法门传授给了江寒夜。
说起这位血魔神教教主,也就是江寒夜的生身父亲,他自从自达达山安然回来之后,一直都处于神秘状态。在江寒夜杀死姬尚轩回到血魔神教之后,洛行云就将教中事务大多托付给了江寒夜,又嘱咐粉娘子和非长老两位教派元老辅佐他,自己则和况神医两个一头扎进了血宫之中,也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
江寒夜对于洛行云是完全不感兴趣的,他现在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乎唯一能提起他兴趣的,就是如何使小玉死而复生。除了粉娘子,所有的人都说这是件十分疯狂的事,除非江寒夜能打开通往冥界的大门,否则他休想救活小玉。
“就算是打开冥界大门,我也要救回小玉。”江寒夜无数次暗中发誓。
离开冰宫,金丹子那张灰褐色的奇异面孔就出现在江寒夜眼前,他抱着人头杖,袖着手,吸溜着鼻涕对江寒夜说道:“主人,这一次我们去哪里?”
“去西域!”江寒夜冷冷说道。
在昆仑山略往南,有一处广袤的高原,这里素来都被中原人称之为西域,那里的人与中原人样貌不同,生活习惯和语言文字也都不同,他们崇尚自然,喜好吃牛羊肉,更有在修真界出名的番僧,亦正亦邪,据说精通各种奇门法术。
“西域?”金丹子一愣,“去西域做什么啊?”
其实金丹子早就知道支撑江寒夜活下去的唯一的动力就是四处寻找名医良药,或者奇门法术,来医治那个其实已经死去的‘夫人’,他也知道每一次江寒夜去一个地方都是出自这么目的,无论是去捣毁小门派,或者是捕捉灵兽凶兽……但是每一次金丹子在出发前都要好死不死的多嘴问一句,白白讨得斥骂。
“你的脑袋长了来,是用来做什么的?”江寒夜冷冷看了金丹子一眼,不再说话,只带着小白往住处走去。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此时正坐在江寒夜的屋里,替他缝补衣衫。虽然现在实际上江寒夜已经是教主之位,但是生活却极为简朴,一件衣服总是穿了再穿,那件狐皮法袍,不知为何,他总是不愿去碰,似乎一碰到那法袍,心里就会升腾出一股让他悲伤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