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的一天晚上,D市郊某名山,一个大型的旅游渡假山庄在建工地。夜色已浓,工地上已经亮起大功率的灯泡,将整个工地照得灯火通明。林南放下饭盒,走出门,信步来到较远处一辆挖掘机旁边,打开门跳了上去,坐到副驾上,对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笑道:
“王叔,那么晚了您还不饿?饭早就送到了,您先去吃点,我帮您开一会儿?”建筑工地上几乎都是干体力活儿的人,体力消耗大,饿得也快,所以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左右,会再加一餐。
中年男人王叔闻言,停了机器,感觉确实有点饿了,冲林南憨厚地一笑,“那行,你先帮我开着,回头我吃了就来。”
“您慢慢吃,别急,您吃完歇一会儿再过来。我这会儿没啥事,正好练练手。”
“那行,多谢你了啊,小林。”王叔对着林南感激地点点头,道了声谢,便打开门从驾驶室跳了下去,匆匆地向工地边上简易食堂走去,林南冲王叔的背影笑了一下,心底有一丝的感慨。王叔是工地上有名的老好人,性格温和善良,又是个热心肠,不管谁遇上什么为难事儿找上他,他都会尽力帮忙。王叔工作起来也很认真,为了挣够女儿学费和病弱的妻子的医药费,很少请过假,就算是吃饭,也是匆匆忙忙地扒饱,就赶紧上工了。这个朴实憨厚的中年男人,如同大多数家庭中的男人一般,是家里的脊梁,为撑起一个家而不辞辛劳。望着王叔匆匆的背影,林南的眼里有些酸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道背影,瘦削身子,灰白的头发,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微驼的脊背,却仍然顶天立地……“父亲……”林南闭了闭眼睛,喃喃自语。
林南是一家建筑公司的施工员,大学毕业后就在这个工地上班,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或许正是因为看到王叔便会让林南想起自己的父亲,林南在自己的工作完成以后,经常找王叔聊天,有时就安静地看他工作,有时也帮点忙。他本就聪颖好学,王叔只是稍加指点就学会了驾驶挖掘机,而且技术还不错,因此王叔才会放心地将机器交给他。
抛开思绪,林南发动挖掘机,专注地开始工作。林南操纵着机器,按照工程规划挖掘地基,并将采掘出的泥土沙石倾倒在指定地方。忽然,他目光一凝,停下机器,集中精神向前方看去。就在刚才,他清楚地看到前方有一小团白光闪了一下,随即消失。林南对自己的视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最近虽然经常加班有点累,但也绝没到出现幻觉的程度,那么,刚才那一闪即逝的白光是什么?林南很好奇。
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工人都去吃饭了。无奈,林南只好从驾驶室跳下来,往刚才发现白光的地方走去,走近了,林南定睛一看,一股凉意打从心底冒起。眼前,分明是一具人类的尸骨的残骸!有几根肋骨已被挖出,并且断裂,更多骨骸还埋在土里隐约可见,在他脚下不远处,露出了这具尸骸的头颅,两个眼洞黑漆漆的只有泥土,只剩下牙齿的颌骨微张,仿佛正冲着他狰狞地笑。林南骇然倒退了两步,联想到刚才的那团白光,种种灵异的、诡异的、恐怖的传说全都在他的脑海中涌现,一时间他只觉全身寒意凛然,冷汗从毛孔中渗出。
林南不是个胆小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转身而逃,他平日行事向来胆大心细,倔强而坚韧,眼下的情形纵然极端诡异和可怕,但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绝不会不明不白就逃跑。因此,他定了定神,强压住心里的种种不安,蹲下身子仔细察看起来。
“小家伙,你可有胆量?”一个飘忽且清冷的声音在林南耳边响起。林南蓦的又是一惊,顿时全身僵硬,所有的动作象是被定格了一般,冷汗由鬓间滴落。这个声音,林南很肯定不是工地上的人所有,工地上所有人的声音他都很熟悉,这个声音清冷中带有一股无形的傲然,此前,林南绝对没有听到过!
“你是谁?”林南紧咬着牙关,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强作镇定地问道。他实在无法让自己不恐惧,在这样的一个晚上,有一具尸骨正躺在前面泥土里,四周并无旁人,耳边却传来一个陌生的飘忽的声音,假如换了一个胆子略小的人,此刻只怕已在尖叫着拼命而逃了。
“呵,你眼前那具白骨就是我,你怕吗?”飘忽的声音轻笑,似乎饶有兴趣地问道。
林南的心思飞转,这事虽然诡异,但听那陌生声音似乎对他并无恶意,倒不妨看看“他”倒底是什么?“他”要做什么?
“不怕!”林南此时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惧,他本性果断刚毅,此时反倒镇定了心神。“如果你是人,装神弄鬼,我自然不会怕;如果你真是他,”林南指指尸骨,顿了一下,“我很抱歉,稍后我会找个地方重新安葬。假如你还有心愿未了,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或许我可以尽力助你,但若你是有冤仇未报,请恕我无能为力,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无力牵涉,也不想牵涉进你的恩怨之中。”
“说得好!胆大心细,思虑缜密,能自知,懂进退。不错!”飘忽的声音中满是赞赏,好象极为满意林南的回答,又问:“你真不怕我?”
林南苦笑,纵然他性子稳重,遇事不慌,但毕竟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此刻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害怕那才真是骗人的。“我说了我只是个普通人,遇上这样的事当然会惊慌和害怕。不管你是人是鬼,还请现身一见。如果你只是和我开个玩笑,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此刻脑海中纠结如织,其乱如麻。他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告诉他,所谓鬼神不过是无稽之谈,那么,又怎么解释眼前这诡异的事件?玩笑么?谁会花费如此大的精力去和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又是谁有本事将这个玩笑安排得这么逼真?有谁能在事先算准了这儿就有一具尸骨,特意在这里等着他,只是为了看看他惊吓出糗的模样?不可能!至少他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是玩笑,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他甚至想催眠自己,让自己确信,今晚发生的事虽然有些诡异,但它就是一个玩笑,一个恶作剧而已。
“呵,玩笑?小家伙,实话告诉你,我的确只是一丝残存的元神,和你们凡人口中所说的鬼没多大的区别,现在藏身于这个玉牌中。你如果真有胆量,便拿回去,我自会告知你一切;你若是无胆,也是无妨,你迳自离去,我也不至于对你不利。拿与不拿,均由得你去。”话声刚落,林南就见脚下十公分处泥土中蓦然亮起一团朦胧的白光,白光中有个模糊的影子晃动,凝神细看,却是看不清楚。
林南思索了一会儿,从那飘忽的话语中听来,那人似乎颇为自负,为人孤高傲气,对自己并无恶意。这等人物,既然说了不会对自己不利,想必不会出尔反尔。心念又转:难道,这世间竟然真有鬼神一流?想弄清楚答案,只能冒险一试。林南是个果决之人,心里有了决断,也就不再犹疑,坚定地伸出手向那模糊的光团握去,刚觉得手中多了一件湿润如玉的事物,那白光便自熄灭。林南定睛看去,手中多了一个二指长,一指宽玉质的牌牌。正欲打量间,忽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了有人走路和说话的声音。林南心念一转,迅速将玉牌放入工作服上衣口袋,回头望去,看见王叔和几个工人正向这边走来。林南冲他们招手示意,王叔几个见林南似乎有事,急步上前:
“小林,怎么了?”
“王叔,您走后不久,我就看到挖掘机好象挖到了什么,刚才正用火机查看呢。”林南不知道王叔几个有没有看到那团白光,索性解说自己用火机照亮,堵了几人的口。相信他们刚才离得远,就算看到什么,也看不真切,这样的解释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停了一下,林南观察到王叔几人脸上没有异样,才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好象是人的骨骸。”
“这样啊,要不我们去找几把铁锹过来?”几人听了也不甚在意,往地上瞄了几眼,两个年轻小伙儿甚至蹲下身子去看个仔细。建筑工地上遇到这样的情况,算不上太过稀奇,甚至现在有些建筑就修在坟场之上,有些公交车站的站名都还保持着原来的叫法,什么XX坟、XX园的,现代人对此并没有太多忌讳。两小伙儿观看了一阵,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既没有墓室,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陪葬,而且看尸骨腐化成这模样,更不会有什么考古价值,当下便失了兴趣。只有王叔神情有些黯然。等两个小伙儿找来工具,几人合力将尸骨小心挖起,收敛好了,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重新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