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蕾却不去接赵淑兰的话,她定定坐在食案后,抬手又夹了一筷菜,慢条斯理地继续进食,丝毫不把赵淑兰因无人应答而尴尬变色的脸放在眼里。
赵淑兰被南蕾这态度晾得难堪,却不敢发作。南蕾如今是正三品婕妤,又同二品待遇,比她品级高出不少。别说南蕾因在一旁用膳晾着她,就算南蕾要她立刻过去服侍用膳,她也不能反抗,这皇宫里,尊卑有别之礼被看得很重。
况且,她即使有身份也不敢发作,阮婕妤今日唤她过去,冷着一张脸令她来常曦殿打探消息,急迫地态度很不同寻常。她如今是因为依附于阮婕妤,才得以有一丝地位,可不敢耍脾气和南蕾翻了脸,造成个无功而返的后果。
“原来姐姐还在用膳呢,看来妹妹来得不凑巧。”赵淑兰勉强压下心中愤懑,强笑道:“是妹妹的错,搅扰姐姐用餐了。”
南蕾看她那假笑的样子,只觉得无趣得很。这人和她认识的有着同样面容的孔琳琳一样,不高兴时喜欢揪着手中物件反复摆弄,此时这赵淑兰正攥着手中绢帕撕扯,可见心中气得狠了。
晾了那赵淑兰足足有一盏茶功夫,南蕾才放下银箸,她拿绢帕轻拭了唇角,招手令芸香将食案撤掉,这才抬起头,仿佛刚瞧见面前的赵淑兰般,带着些许诧异的声调道:“妹妹为何还站在那里?怎的还和姐姐我客套起来?快坐吧。”
南蕾说让她坐,可这殿中多余家具物事在抄检时便撤去了,只留下日用之物,一张平台床,一抬方桌,一条食案,一把贵妃榻而已。唯一一个月牙凳,还在外间放着,南蕾没有吩咐,芸香也没去搬。
赵淑兰想坐也无处可坐,她还能去和南婕妤挤一张贵妃榻不成?这南婕妤如今表面上维持亲和,却拐着弯儿地难为她。赵淑兰极不自在,她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原本南婕妤因与她相处时日最久,待她比常人更亲厚些,怎么才几月不见,她便改了态度呢。难道是因为南婕妤落难这些日子,自己不曾过来看过,南婕妤便恼了自己?是了,南婕妤落难时一定非常期望自己这个“好姐妹”来看她,可自己满心以为南婕妤此次必倒,除了出于特殊目的让丫头送来了一食盒海珍酱料,就再没理会过她,南婕妤自然觉得自己无情无义了。理清了思路,赵淑兰觉得自己找出了事情关键,于是想到了应对方法。
“姐姐…”赵淑兰压低了嗓子,颤声开口,带着凄婉,这简单的两个字,竟被她唤出十二分的怆然委屈来,她拿绢帕擦拭一下眼角,瞬间就红了眼眶:“姐姐是不是在怪妹妹?妹妹这么久没来看你,姐姐生气也是应该的,可妹妹不是不想来,而是有心无力啊…当时皇上下了禁令,姐姐殿中是谁也不能出入的,妹妹哪敢违抗皇上的命令啊。况且,阮婕妤这段日子在宫中霸道横行,她看见谁企图帮姐姐说情了,就故意找茬折腾谁,妹妹身份低微,哪里敢得罪她,也只敢让丫头偷偷送点吃食了。对了,妹妹年节时得了皇上赏赐一些海珍酱料,妹妹自己也没舍得吃,就给姐姐殿里送来了,姐姐可曾收到?”
“自然是收到了,妹妹的一片心意呢,怎会收不到?”南蕾听赵淑兰还敢提那几碟海珍酱料,心中冷哼,存了那样龌龊歹毒的心思送来,却装着一副姐妹情真的样子邀功,真是好演技!宣妃原本该是多么不经世事,才能把这么假模假式的“姐妹情谊”当真?赵淑兰这样廉价的几滴泪就能骗过她?尽管心中不屑,但南蕾嘴上却说得平和自然,不露声色,她要看看,赵淑兰伪装成这幅情真的样子来她这儿献殷勤是要干什么。
“姐姐收到了就好。”赵淑兰吸了吸鼻子,眼角又挤出了几滴泪,也不去擦拭,就这么挂在颊边,还拿绢帕捂了嘴角,抽泣两下,看起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了她呢。
“说起来,我禁足期间也就只有你还惦念着我,”南蕾斜身靠在贵妃榻上,忽然一改淡漠,声调微微透出些温和来:“倒是姐姐不对,错怪你了。”
“姐姐…”赵淑兰见南蕾的态度果然松动了,于是哽咽一声,表演地更卖力了:“姐姐能明白妹妹的心意就好。”
南蕾看她这样生动表演的样子,心下好笑,面上却更亲和了,她勾了勾唇角,浅声道:“咱们一同入宫,相处的时日是最长的,我若与你都不亲近,还能和谁亲近去?”
“姐姐,”赵淑兰适时前行一步,靠近了南蕾的贵妃榻,想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想伸手去握南蕾的手,但触及南蕾看过来时虽然温和但略显客套的眼神,却又退缩了,她停住步子,含泪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来:“妹妹也是如此想的,妹妹入宫后,承蒙姐姐关照,才有了如今的美人位份。在这深宫里,妹妹也只能倚仗姐姐了。前些日子,姐姐受伤又被禁足,真怕姐姐就此被遗弃在此。妹妹整夜整夜辗转反侧,没有一刻安宁,只恨自己人微言轻,一点忙也帮不上。”
南蕾哂笑,赵淑兰还知道她这美人的位份是托了南嫘的福才得来的么!可她都对南嫘做过什么!若不是自己接手了南嫘的躯体取而代之,她最后下场的凄惨程度令人心凉,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拜面前这个满口姐妹情深、看着温婉和顺的赵美人所赐!南蕾定定看了赵淑兰一眼,她都要为赵淑兰这睁着眼说瞎话又丝毫不露破绽的能力鼓掌了。
但南蕾把这不屑收入眼底,她带着笑意,轻轻伸出手,示意赵淑兰抬手过来,如她所愿的两手交握。南蕾似安慰道:“妹妹莫怕,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快别哭了,当心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
赵淑兰心底厌恶南蕾这哄小孩似的语气,觉得南蕾把她看得过于没用,面上却一副破涕为笑的样子,带着点抱怨的语气道:“姐姐取笑妹妹了。”
南蕾心下暗暗摇头,这演技不行啊,芸香那小丫头被打趣了含泪而笑的样子可比她可爱多了,真清纯和假惺惺还是有差别的。
“对了,姐姐。你今日在福康殿里大出风头,可把众妃都惊着了。姐姐如何得到的太妃的花间裙呢,妹妹竟然连这裙子来历都一点不知。”赵淑兰看与南蕾感情培养地差不多了,于是擦擦眼泪,开始探问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