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太后寿宴,南蕾早前吩咐了芸香递信给南府,偷运进宫一匹蜀锦,又让方谷月送去司衣司,塞给典衣御史几两银子,赶制了一套襦裙出来。
芸香将赶制好的襦裙拿进屋来,却皱了眉头:“娘娘,奴婢前些日子才劝了您,要改换新貌,这次新衣的式样怎的比您以前的衣物更古朴了,您看看这襦裙式样,怕是十年前的了,如今哪还有人穿这个。”
听着芸香絮絮叨叨,南蕾不禁浅笑,小丫头就是沉不住气。
“芸香丫头,你可别唠叨了。”方谷月却听不过去这小丫头的聒噪了,解释道:“这襦裙正是专门为娘娘定制的,是端文太妃年轻时最喜欢的一款襦裙式样,我专门请早年服侍端文太妃的老姑姑画了图纸,依样做的。别看这襦裙式样古朴,咱们皇上幼时啊,常见的就是这件襦裙。不管别人看这襦裙时新不时新,咱们皇上看着眼熟就好。”
“啊!姑姑您这么一说,芸香也想起来了。”芸香恍然大悟道:“怪道刚刚芸香看着这襦裙也眼熟,不正和那栖棠殿里挂的画像中的宫妃襦裙一模一样嘛!那难道就是端文太妃画像?奴婢见时还不知那画上画的就是太妃娘娘呢!”
“小丫头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方谷月浅笑摇头,芸香这性子,忠心护主却过于纯粹,若不是跟在位高受宠的宣妃身边,哪里能留在宫中八年还毫发无损的。
芸香点点头,又道:“说起来,咱们娘娘这形貌气质,和太妃娘娘有六七分相似的,若再换上一样的衣裙,梳上一样的发髻,不怕皇上注意不到呐。”
“那自然是极好的。”南蕾将那襦裙接过来,仔细端详,沉吟道:“既然要走这条路子,自然是越像越好。”
“娘娘觉得这襦裙如何?”方谷月见南蕾盯着那裙上一处细瞧,于是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图案?”南蕾指指襦裙上几处显眼的花朵纹饰。
“应该是宝相花,”方谷月道:“端文太妃生前是礼佛的,襦裙上最爱的纹饰就是宝相花。”
芸香丫头闻言也凑过去瞧,却嘟哝道:“奴婢怎么瞧着这么像牡丹?”
方谷月闻言脸色一变,她赶紧拿过那襦裙,急道:“娘娘!且让奴婢细瞧一瞧!”
方谷月将那襦裙翻开细看,只见裙摆后部大朵大朵花纹摊开,深紫花瓣,浅金钩边,层叠缠绕,雍容华贵,虽然也有宝相花的大体轮廓,但到底更像牡丹一些。
“当真是更像牡丹纹样。”方谷月闭了闭眼睛,叹道:“奴婢失职,没小心查看,如今出了这么大纰漏。”
南蕾也拧了眉:“可否重新制衣?”
“来不及了。”方谷月将那襦裙扔下,道:“奴婢大意了。”
芸香见方谷月将新制襦裙随意丢下,有些心疼,上好的蜀锦呢!她快步过去,捡起来扑打两下道:“姑姑怎么扔了,花样错了便错了吧,牡丹花样也挺好看呀。”
“芸香啊…”南蕾略微无语地看着这小丫头,真不知一个性子敦厚的宣妃兼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怎么在这深宫里支撑了八年还性子不改的。怪不得一有人出手对付,她二人便毫无招架之力地落败了,她们怎会是从小尝尽世间冷暖、身负复仇之任、步步为营的阮问心的对手,可不就第一个被炮灰了…
“我朝规定,除太后及皇后外,宫妃一律禁用牡丹、鸾鸟纹样。这襦裙纹饰说是宝相花,可毕竟更像牡丹,就怕被有心之人借此寻衅,怎敢外穿?”南蕾看着芸香一脸惊异,叹息一声,这丫头是长不大了,没一点心思。
“芸香,”方谷月道:“你来宫中日久了,怎地连这项规定都不知?”
“奴婢…”芸香羞红了脸,竟然要娘娘来提醒她宫规,她好歹是常曦殿大宫女,实在是不称职。
“也不怪你,我之前也不是太上心这些事情,连带着你也大意了。”南蕾叮嘱道:“以后可要上心了。”
芸香赶紧点头:“奴婢谨记。”
南蕾疑惑,为何有人换了她的襦裙花样,这样的行事,像极了书中原本的一段与林修仪有关的情节。
阮问心斗倒林修仪就是在此次寿宴。林修仪是司天台少监林天冈的女儿。由于先皇迷信天命,所以这个林天冈在皇帝夺嫡大业中起过关键作用,皇帝登基后论功封赏,就提了他做司天监,并宣了她女儿入宫,做了个修仪。因生得不错又是功臣之女,皇帝对她很是宠爱,不久就得了皇子。只是,这林修仪虽命好,却愚钝至极,原本她之上还有个样样尊贵于她的宣妃压着,她也不敢过于造次,可如今宣妃倒了台,就只一个体弱无子又年龄偏大的刘淑妃身份地位高于她了,她便愈加跋扈了起来,因行事争强好胜,又爱在低阶宫妃面前耀武扬威,就此惹恼了阮问心。
阮问心利用纹饰不得越级之规定构陷她,林修仪很快被拉下了高位。
阮问心先是买通了尚服局一个叫孟晓蝶的司衣,故意在林修仪的衣饰纹样并蒂莲中新添了只鸾鸟进去,林修仪殿中的丫头也是不经心的,也没人注意到那是鸾鸟,只当是新兴的花鸟图案,竟就穿着去寿宴了。
于是,一眼被太后瞧见,太后最见不得尊卑不分之事,林修仪因此获罪,太后责其心性不轨,贬她为婕妤,禁足半年。若不是因为她还生了个小皇子,怕是会更凄惨。但也是因此,她被太后夺去了抚育之责,小皇子从此被寄养在体弱无所出的刘淑妃名下了,那孩子不久就出痘了,没扛过去,就这么死了。之后,刘淑妃反而怀了身孕。
阮问心此时又煽动林修仪每每去刘淑妃殿上大闹,说刘淑妃故意害死了自己孩子,直闹得鸡犬不宁。结果有次闹得大了,惊了刘淑妃的胎,刘淑妃本就体弱,孩子竟就此没了。
林修仪闯下大祸,最终被废掉品级,打入冷宫,从此疯癫无状,彻底没落了。而阮问心不仅除掉了她,还借她之手害得与阮问心一样得皇帝青眼优待的刘淑妃从此无法再孕育子嗣,阮问心成了这场争斗的最大赢家。
想到这里,南蕾心中有些不安。难道阮问心发现了她双目痊愈的事情,所以才把目标从林修仪转到了她。可她与方谷月往来极其小心,又有南府在皇宫的内应做遮掩,应不会如此容易被察觉才是。难不成是她赶走胡汉清的行为让阮问心起了疑心,这才被她察觉了方谷月的存在,故而顺着方谷月这条线下手?
怕是她的种种脱离剧情的行为,终于引发了蝴蝶效应,阮问心放弃了对付林修仪,反而把矛头对准了她。让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南蕾第一次意识到,事情的发展脱离了她的掌控。
“娘娘,如今没了这襦裙,咱们寿宴上若要一举成功,便难了许多。”方谷月摇头叹道:“这第一眼最为重要,若是第一眼没有立刻给皇上太后以冲击,咱们就失败了一半。咱们毕竟是硬闯寿宴的,一击不成,后事难料,怕弄巧成拙。”
“没有这套太妃娘娘的衣服,竟会这样凶险么?”芸香看两人一脸严肃,不自觉也忧心起来,她道:“那没了这一件,咱们再找一件就是了。”
“再找一件?”方谷月被芸香这句话启发,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语气顿了一顿,才道:“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但过于冒险了些…”
南蕾看她似乎有了主意,忙道:“如今寿宴在即,也没别的法子了,你说来听听。”
“既然仿制的不成,不如索性就拿原品。”方谷月道:“端文太妃逝后,她的一应物事都被先皇下令烧给太妃娘娘陪葬了,只有一件二十四破的花间裙,是太皇太后在世时赐予端文太妃的,因为意义特殊,就留了下来。”
“你是说索性直接穿了端文太妃的衣物去?”南蕾被方谷月的想法惊了一跳,她虽然行事大胆,却从没想过这么做。因为仿制衣裙可以说是表达对太妃的敬仰怀念而为,但直接穿了太妃的衣服却是会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但是,这似乎又是个最为恰当的方法——没有什么比穿成那人原本的样子,更具有冲击力了!
其实,她费心学习“蒙顶仙茶”烧制方法,又费力去做那套襦裙,不过是求一个结果,让皇上一眼看到就惊心的一个结果。她只要穿上那花间裙就能得到那样的结果,虽然这么做有极大风险,稍不慎,可能触怒皇帝,满盘皆输。但她也记得一个词——置之死地而后生!
南蕾心思转了半晌,就下定了主意:“那二十四破的花间裙如今在何处?”
“如今,被收在司衣司了。”方谷月看南蕾下了决断,也很是佩服她当机立断的勇气。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娘娘害怕,那种自内而外的一股强大魄力,让她也跟着坚定了:“娘娘若决定了,奴婢与尚服局周司衣有旧,能想得法子把那花间裙寻了来。”
“那便去寻来吧。”南蕾定了定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谁,在背后使小动作,想要阻止她的计划,她都不会让那人如愿。她偏偏要迎头而上,此举只要成功,便是对那暗中之人的迅速回击。她要复起,她也一定会复起!若她浑浑噩噩、畏畏缩缩的躲着过日子,等着命运来支配她,那她也枉来这小说里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