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风萧瑟的很,着实像鬼哭狼嚎,在整个龙上之城回响着。这是一场没有流血的血雨腥风,翎儿拖着沉沉的身子,在凉凉的石板路上踽踽独行。
该说是冲击太大了吗?又或是脑袋已经麻木了。
只觉得周围都冰冷了下来,死寂了下来。
歪歪扭扭地,左右是回到了清心亭。月光萧瑟,映得那亭子形单影只的立在那里,四野空旷。
翎儿无力地靠在木窗边,光亮透过镂空处星星点点钻到屋内。索性推开了窗,让凉凉的风吹在脸上,静一静发胀发热的头。昏昏之中,翎儿睡去了。梦里,她回到了幽禁森林,从高高的悬浮着的木屋上飞下,悠着一根一根藤蔓,清灵的笑声在林间回荡,接着一阵阵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隐约间,觉得闭着的眼里流出了泪。
不知过了多久,凉凉的风吹得脸皮发紧,眼睛也肿胀开来,似乎天也泛出淡淡亮色,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滴滴入心。兴许是一夜歪坐着一动不动的关系,周身都酸痛,两只脚也失去了知觉一般。翎儿心里还是沉闷着,实在不想睁开眼。睁开眼要面对的现实太残酷,她多想就这样一觉睡去,不再醒来。
哪知一道影子挡住了合眼感受到的刺痛。一双柔软的手将她抱在怀中,放好一个帛枕,再将怀中纤瘦的人儿摆回去。接着用浸湿了的绣帕擦拭了脸颊,继而揉搓着翎儿已经僵硬的双脚。
泪再一次喷薄,好一会儿,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又是为何?”
“翎儿别再管我了,这是我自己的路,我想这样做。”回答得毫无底气。
“你叫我如何信你这话?蝶影你叫我如何信你?”翎儿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满眼泪水看着跪在眼前的蝶影。
有多久没直呼她的名字翎儿已经记不得了,这是,她却怎么都不想去碰蝶影一下,更别说将她搂入怀中安慰安慰。现下看来,这样面对面的交谈都变得剑拔弩张了。蝶影沉沉的低下头,只顾着给翎儿揉脚,不再说话。翎儿抽抽搭搭哭了一阵子,终熬不过越来越僵硬的身体,睡去了。
蝶影将她抱上床,为她拂去脸上凌乱的发丝,将头整个的埋到翎儿身边,一同睡去。屋内的祥和之气隐隐充盈,屋外的植伸展枝条,随风左右摇晃。一只雨滴喙落在床边,灵巧地转动着头,看着床榻上安睡在一起的两个人,用喙梳理了亮蓝色的羽毛,一啼而去。
已是正午,翎儿终于不再昏睡,使劲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歪头看着倒在身边的蝶影。现在仔细看着,她消瘦了不少,身上的香味掺杂了太多翎儿不熟悉的气味,眼睛红肿着,右手腕上还有一道瘀伤。翎儿不禁咬了咬嘴唇,心疼起来。玉手轻轻牵起另一边的手,不消一会,温润之气环绕,手腕又是从前的白皙了。翎儿小心起身,从衣橱里拿出自己的流燕绒袍,盖在她身上。自己踱步到一边沏了一壶茶。
而今再度回到这个纷争之地,翎儿已不是从前忍气吞声,对外事不闻不问的主儿了。这一夜所经历的已无可挽回,纵使自己再生气愤怒,说到底还是完完全全相信蝶影的。现下的计策,就是如何救她于这水火之中。
茶喝到第三杯时蝶影就醒了,媚笑道:“这茶香实在是不容我贪睡了啊。”翎儿听罢一怔,随即也会心笑了起来。两人,“冰释前嫌”。
两人并未说各自到这里的缘故,多是调侃歌赋,品着茶,遥忆过去。这一别,是几年过去了呀。蝶影痴痴看着翎儿左脸上呼之欲出的凤凰图样,消瘦的侧脸上,那图腾纹路繁复太多,只是双眼无神,像是被冰封住一般。晚些时候,一路丫鬟走来,唤着蝴蝶夫人该回宫了,两人这才互相道了别。
翎儿站在亭门口,呆望着远去的人。一身锦罗绸缎,翠玉步摇。嗅着空气的味道,满满的是蝶影身上的香气。
“翎儿,可还记得曾说要送我的那件松花撒花绫罗裙么?”忽地这么一问,翎儿有些木讷地点点头。美人娇笑,“几日后,不知我会被赏给哪位王上,不知磐石之王可否送妾身一套礼服作为贺礼?”空留翎儿继续发愣,身形早已凭空消失在庭前。恍然间,翎儿回过神来。面色清冷地转身回屋,关好木门,来到清心亭后边的温泉泡着。
衣服散乱地仍在地上,氤氲中,合眼轻眠。一阵阵无形之力在周身环绕,翎儿不禁眉头一皱,怎么这时候有了要突破的感觉,紧忙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叫她的樱桃小口张了好大。
眼前,氤氲之气中都泛着星星白光,周身的无形之力有了金色,幻化成人形在眼前舞蹈,翎儿有些惊恐,却还是按耐住心中的不安静静看着,不一会儿,杂乱的律动开始稳定起来,翎儿将泡在泉水中的手臂抱在胸前,忽地发现手臂上,也出现了一道道花纹,不安在升级,翎儿用手指去摸了摸,有一阵热度从指间传到心底,渐渐安稳下来,随着无形之力开始运气,头上的云朵渐渐聚拢过来,形成一朵大大的芙蓉花。
翎儿仔细感受着体内的没一丝变化,似乎身上的组织都在千变万化,一个个重生了一般,每一毫厘的进化着。金发已惊人的速度生长,漂浮在空中,形成了半壁是的保护罩。而未被翎儿察觉到的,是她脸上那毫无生气的图腾,在突破的某一个瞬间,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这番突破经历了好些日子,当翎儿从半壁罩中出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是雨蝶。
两人相视笑着,“恭喜王上。”翎儿轻笑,仰头看着头上更大的保护罩,满脸疼惜,“这些日子,又是辛苦你了。”
“主子说的哪里话。”倦容爬上脸蛋,翎儿紧忙过去扶她坐下,柔和的功力钻进身体,保护罩消失了,雨蝶睡去了。翎儿施了个宁神阵,径自去了泉水边。想着千年前,自己离开这里时是个连冰晶都幻化不出来的人,而现在稳稳突破了混沌之境,大有冲击半神的能量。
夜深了,一位访客到来。
“臣,恭迎公主。”
“不必拘礼,快来我身边坐下吧。”来着正是钟馗将军。将军刚落座,雨蝶就奉上茶水瓜果,安静地坐在翎儿旁侧。
“殿下,您总是给臣下惊喜。想那时在幽禁森林遇见您时已是相当了得,如今,怕是接近混沌了吧?”
翎儿浅笑,“还是钟将军厉害,我才突破了混沌之态。”听了这话,将军先是瞪圆了眼,随后欣慰极了。
“殿下,臣这次前来拜访是有事同您商量。”
“说来听听。”
“王上的意思想把蝴蝶夫人许给金族之王。您看…”
翎儿柳眉微蹙,“我也清楚,这老东西断然不会消停,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治他。”脸上明朗起来,“雨蝶,把我从磐石带回来的紫荆宝石拿来。”说罢,笑着看向钟将军。
老人也是满脸惊异,“可是那食人藤妖的灵石?”
“正是,送给你的。”
“多谢殿下。”看着老头又欣喜又拘谨的样子,翎儿捧腹大笑。
“瞧你那样子,不过话说回来,驯服不好可别回来找我。”
“殿下说的是,老臣定精心调教。”
“钟馗,你也别埋没了自己,那半神之境是时候突破了。还有,多多关照你的三儿子那是个可塑之才。”
老将军悄声说,“难道殿下现在可以窥测他人内力了不成?”
“马马虎虎~不怕他们听去,因为过来打探的就没有能回去的。”看着那清冷认真的脸,钟馗心中不知满意了多少。
翌日,翎儿上身藕丝琵琶上裳,下面缕金挑线纱裙,外披紫俏翠纹长袍,梳着清风髻,插着蝶兮发簪,清灵上阵。前面,就是雪峰殿。雨蝶不卑不亢跟在身后。殿内,再一次因为翎儿的出现而沉闷起来。
她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呢?磐石之主?还是翎儿公主?
雪峰王瞥着殿下的翎儿,道“若是朝见,也该穿些庄重些的衣服不是吗?难道磐石就是如此的蛮夷之地?”
“让雪峰王笑话了,本王再此是客,您为安排上座已是不妥,难道龙上之城就是如此的刁蛮之地?”这一反问,叫雪峰王瞬间暴涨了青筋。
翎儿并未在乎这些,侃侃道,“本王同意暂时臣服于你,换取我母后和蝴蝶夫人,但只是我本人臣服,磐石于此无关。”听了这话,雪峰王的脸色舒缓了些。然而现在的翎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有,我要云海阁宇作为我的寝宫。”此话一出,众人唏嘘。
“放肆小儿,你说什么!”雪峰王拍案而起。
“如你所听。”身后的雨蝶也是一脸平静,什么王者之怒在他们二人眼里如同飞虫,只是扰人,却毫无杀伤力。
此时,占婆婆从仙班中站了出来,“王上,老臣有话要说。”
“讲!”雪峰王强忍怒火,狠狠地坐了下去。
“这云海阁宇近日确是不得安生,是时候找个主人来镇压它了。王上与王后是国家根本,雪峰殿自然是不能离了您二位的,这样一来,老身诚以为,翎儿公主的话可以听取。不得不说老身藏了私心,翎儿的引魂珠正是云海阁宇的镇宝。”
这话一出,仙座上的伴坐不住了,“父王,儿臣愿担此重任。”翎儿此时见他真是满腔怒火。前些日子的画面在眼前再次出现。
“亲王,这话说了不怕打脸啊。就你那半吊子功夫,哼。”满脸的轻蔑卸载脸上,众臣嘘声,却佩服她直言。看着殿下盛气勃发的样子,雪峰王有些心软。
“翎儿,你怎么证明你有能力住进这宫里?”
“功夫说话,我说什么不作数。”
“好个猖狂的丫头,老夫接你几招。”河谷子在一旁接话。
翎儿头也不回,只是一个大招放了过去,河谷子瞬间吐了一大口鲜血。
“蝼蚁,也配跟我宣战。”
“你…你方才那是什么招式?”伴惊恐地问道。
“你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说罢,瞬间释放领域,微唇轻启,“众神沉寂。”
下一瞬,大殿上鸦雀无声,众臣慌忙运气护住心脉,连殿上的雪峰王都有些面露难色。
“雪峰王,你看,现在可是有资格了?”看着众臣渐渐不支的样子,苍老的声音响起,“准了。”
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震惊。
那是众神沉寂啊,自己修炼千年都不得要领的招式,这小丫头却可以熟练操控,且不反噬,这是为何?
翎儿终于大笑开来,“那,磐石之主先行告退,多谢祖父。”祖父二字,吐得清晰极了。倩影消失在殿门外,殿内,死寂无声。
这恐怕才是真正的众神沉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