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好像没有听见范睢之言,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范叔,我等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啊?”范睢怒目郑安平,气得真想大骂他一顿,转念一想,忍住了,伸手抚摸着郑安平的后背,一言不发。郑安平抽泣着说道:“范叔,荀况大师还在问,平原君来了没有?何时安排他也见一面呢。”范睢立刻紧张起来,低声问道:“我已传令不准让他知道的。”“还不知道,哪敢告诉他啊!范叔,唉!他正在屋里等你。”郑安平还是悲痛不已。“好了,吩咐家人,谁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好了,你去把颜轸好好安葬了吧。”范睢打起精神进屋去见荀况。一进门,就见荀况和李斯都在,范睢强挤出笑容,说道:“大师还在等我?”荀况笑道:“是呀,你也够忙的,天都黑才回来。我听说平原君到了,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他来了,我也很想见他一面呢。”“哦,哦。”范睢掩饰道,“大师听谁说的,平原君没有来啊。”“这就奇怪了,我昨日就听你家的仆人说平原君来了,看你昨日没有来通知我,我还以为大王和你在接待呢。”荀况说道。“哪个仆人胡说八道,昨天是白起回来了,他还抓住了唐雎。”范睢回答道。“唐雎?可惜啊,一代俊杰就这样辱没了。”荀况叹息道。“哦,没有,大王赦免了他,还要委他重任呢。”“哦?”荀况有些不信,见范睢神情沉稳,看来没有骗他,惊叹道,“看来秦王还真是一代英王,在下也要钦佩了。”“是啊,其实,其实大王真的是个旷世明主。在下也就是个平庸之辈,可大王还这么重用胜任,在下尽毕生之力,也报答不尽啊。”范睢也感慨道。荀况觉得范睢似乎有什么心事,关切问道:“也是,看师弟今日气色不太好,好像有什么心事?”“噢?没什么。”范睢掩饰自己的失态,说道:“只是白起回来了,这个人可不好打交道。”荀况听了,心里明白了几分,说道:“白起,一介武夫,相国何须惧他?”“我有何好怕他的!只是,同朝为官,文武不和,终究不是好事。”范睢语气中带着遗憾,说道:“哦,光顾着说话了,怎么还不上宴?”听见范睢说起,一个仆人进来说道:“相国大人,饭菜已备好,只是因为相国没有传话,所以不敢来打扰。”“快摆上来。”范睢吩咐道,抬头就见郑安平在门外冲他招手,遂对荀况说道:“先生稍坐,我去更衣。”出来同郑安平进了密室,商议如何处置颜轸后事。他一出去,王籍带着两个随从抬着一坛酒进来,见荀况在,施礼道:“荀大师受下官一拜。”“呵?你是?”荀况不认识他,问道。“下官王籍,受大王命特送来一坛好酒给相国压惊。”王籍说道。“压惊?相国遇到什么事了?”荀况联想到范睢刚才的失态,连忙问道。“大师还不知道?相国回来的路上差点被平原君的随从颜轸刺杀了。”王籍语气中透出万幸的意味;“啊?颜轸要刺杀范睢?他怎么样了?那平原君呢?”荀况连声问道。王籍不明就里,接着说道:“大王和相国要平原君交出魏齐,平原君不愿意,已经被关押起来了。那个颜轸不知死活,竟敢行刺相国,也是相国吉人天佑,颜轸自己反倒被护卫的军士刺死了。”他话没落音,范睢已经回来了,想要制止已经没有用了,荀况看着范睢进来,气得一抬手将案桌掀翻倒地,起身指着范睢:“你,范睢,你,你杀了颜轸,他可是你的患难至交啊!”
荀况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的手指着范睢,愤然说道:“好呀,范睢,你,你竟敢扣留平原君侯,还刺死了颜轸,你这种人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呸!交你这样的朋友,我真是瞎了眼。李斯,快收拾东西,我们走。”
范睢听任荀况指骂,一言不发,王籍在一旁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话。李斯支支吾吾,说道:“师傅,师叔也是事出有因,要不,明日再……”
荀况断然呵斥道:“不行!我就是饿死、穷死,也不愿再见到他,决不再踏进秦国一步。走!”说完转身而去。李斯无奈,也只得跟了出去。
郑安平也进来了,范睢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支着头,低声问道:“颜轸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花了十金买了付上好的棺木,准备明日就派人送回赵国去。”郑安平沉痛地说道。
“嗯,你再送五百金去给荀卿,安排好今夜的住宿,免得被巡夜的官吏抓了去。”
“是。”郑安平答应着退出去。王籍想安慰范睢,说道:“相国,这荀卿?”
范睢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与颜轸也是好友,又尊奉儒道,随他去吧。”
王籍两眼茫然地看着范睢,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天,平阳君乘马车经过吕不韦的店门时,见一辆马车在装几样木制的农具,有两个人正抬着一架九齿青铜耒往马车上装。那青铜耒足有一架马车宽,因青铜没有铁那样的强度,自然这耒就做得很是粗笨、沉重。平阳君还从没有见过,觉得有些古怪,又想莫非这家店已不是吕不韦家的玉店了,也就示意停车下来。那个车夫却认得他,赶紧俯身向他施礼:“小民给君侯请安。”平阳君指着那个九齿青铜耒问道:“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车夫答道:“君侯,这是九齿青铜耒,用来耕地的。”“耕地?这么宽、这么重,人怎么拉得动?”车夫笑道:“哦,君侯,这是我家主人从秦国学回来的,这九齿耒的确沉重,人怎么拉得动,要用牛来拉的。”平阳君自己也笑道:“用牛拉?前次听蔺地郡守也说如今秦国耕地用牛,边民也多有效仿的,我还不信,看来还真有这么回事。嗯,这九齿耒,比起单耒和三齿耒要宽多了,耕地一下子就能耕出一条车道宽的地来,那可省事多了。”车夫道:“君侯说的正是,我家主人前次去秦国,回来就叫人依样做了一架。拿到地里一试,可不是,原来耕一亩地,两个人要一天,人还累得趴倒;这个牛拉耒,一个人半个上午就完事了。农庄里的那些人见了没有不羡慕的呢。”平阳君又问道:“嗯,可牛能听话吗?”车夫道:“君侯说的是,牛的确有时还挺难伺候的呢,不是走歪,就是赖着不动,一般人还使唤不了。”平阳君又有些将信将疑的,自言自语道:“你家主人倒真会想懒法子,连牛也能使唤了。”那车夫猜不出平阳君话里还有什么深意,也不再搭话,赶着马车走了。平阳君信步进门来,甘莒、齐琳当然认得他,吓得不知所以地看着他。平阳君眼睛将四周看了看,然后问道:“你家店主呢?”甘莒、齐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作声。平阳君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齐琳只得吞吞吐吐地答话道:“家主早几个月,被缪大人打死了。”平阳君看着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既生气又是悲哀,“我问的是你家少店主。”
“少店主不在家,他出去了。”
“噢?去哪里了?去把他叫回来,就说我找他。”平阳君不满地说道。
“是。”齐琳答应着,慌张之中,出店门时还差点摔倒了。
吕不韦因李经的冤死而倍感孤独和悲痛,心里虽然对异人之事怀着点点希望,但那毕竟是一件充满了变数和遥远的事情,因而,一旦闲下无事,心里寂寞和苦闷时,他就到如姬姑娘处去借酒消愁,有时候他一个人,有时候也约了异人一同去。异人知他是伤心难过,也为自己的事情感到苦闷,因而也就陪着吕不韦喝闷酒。两人喝不了多少,就都带了醉意,瞪着醉眼,要如姬姑娘弹奏《黍离》。他俩人伴唱,那低沉的男中低音,唱得如泣如诉,哀婉转折,直听得如姬姑娘,禁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常常不能弹完一曲。有时候,如姬姑娘不愿见到他俩这么深陷在痛苦之中,便想将气氛调和得欢快融洽些,吕不韦也不愿因自己的伤感而影响大家的心情,但这样一来,三人又都好似做客一般,客客气气之中,反倒没有了那种亲切的气息。笼罩在他们三人心头上那股淡淡的忧愁气氛,像影子一样跟着,任凭如姬姑娘如何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驱散消除掉。这又使得如姬姑娘的心情总也集中不了,弹琴总是频频出错。
齐琳进来时,吕不韦正同异人、如姬弹唱着那首最能表达他们三人沉重心情的《黍离》,听他们唱得那样投入和动情,齐琳在门外等着他们唱完了,这才进去。“少店主,平阳君侯在店里等着你回去。”
“哦?”吕不韦有些奇怪,这时候,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平阳君侯找我?他说有什么事?”
“没说,不过,好像不是什么坏事。”齐琳估摸着说道。
他这一说,异人和如姬姑娘无不替吕不韦担忧起来,齐将目光注视着他。吕不韦也觉察到了,勉强地笑道:“不要担心,没什么事的。”
但异人不放心,说道:“我陪吕兄一同去见他。”
如姬姑娘见他俩起身要离去,心里带着不安,说道:“公子若没什么事,早些传过话来,奴身等着公子呢。”依在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去。
平阳君站在店里,见吕不韦和异人一前一后地进来,眉头不被觉察地轻跳了一下:这个秦国的人质异人,怎同吕不韦走得这么近,难道吕不韦不知道他的处境么?也许兔死狐悲,吕不韦被丧父之痛,弄昏了头吧。
“君侯找在下有何事?”吕不韦施礼道。
平阳君不愿多看吕不韦那一脸的戚容,眼光四处寻找着落处,安慰道:“噢,没什么事,我从你家门前经过,顺便进来看看。”
“没事就好。”吕不韦长吁口气,淡淡地说道。
一听这话,平阳君心里有些不高兴:我好心来看你,你倒疑心起我来了。想起马服君上次讲他家的田产之事,平阳君半是关心半是提醒说道:“传言李经生前购置了许多田产,惹恼了不少人,这些事情你可知道?”
果然是来寻事的,吕不韦顿时心里提高警惕,冷静地答道:“哦,知道,家父上次听君侯淳淳玉言,已将田产卖掉了十之八九。”
异人紧张地看着平阳君,替吕不韦捏着一把汗,生怕平阳君一发作,吕不韦再遭他的毒手。
“嗯,卖掉了?”平阳君有些不信说道,“刚才见你家的农人用马车来装了一架什么牛拉的九齿青铜耒,你家田产还不少吧。”
吕不韦心里更加紧张,猜测着平阳君的企图:“噢,在下这次去秦国,见秦人和赵国的边民也多用牛拉耒耙耕地,很是省事省力,也就叫工匠学着试做。田产的确卖掉了不少,这个君侯可以去查,不过一家人的口粮地还是有的。”
平阳君盯着吕不韦注视片刻,见吕不韦并无慌乱,不像是扯谎。遂将目光转向他处,环视四周,见落在桌上的灰尘足足有一枚制钱那么厚,忍不住又说道:“听人说你现今常到什么酒肆歌阑去,你家乃是邯郸城里、甚至赵国最为有名的玉商,不要因为遭此变故,就荒芜了家业。玉器乃是君子所好之物,吕公子自己也要懂得珍爱自己,振作起来,在邯郸城里把玉器生意好好做下去。你看,桌上的灰尘都有一枚刀币厚了,这要在以前怎么会这样呢?”
吕不韦心思略觉一丝安慰,嘴角动了动,干巴巴地说道:“谢君侯的关爱和教诲。家父突遭缪贤毒手,如今尸骨未寒,不韦不能为家父报此深仇大恨,还有何心思经营这些破玉烂璞?君侯,你若能帮在下报此家仇,不韦没齿难忘君侯的大恩。”
平阳君听了这话,颇感为难,叹一口气,劝道:“吕公子不要再记恨在心,赵王已将缪贤家的三个打手都发往代郡戍边,缪贤也被黜去守太庙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忘掉这些吧。”
说得多么轻巧!吕不韦心里十分反感,但仍不愿罢休,说道:“人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君侯既不能帮在下,不韦怎能这么快就忘记?”
平阳君心想,我一片苦心来劝你,你反倒自暴自弃,当他目光落在异人身上时,提高声调道:“吕公子何必如此不堪挫折?记住我的话,不要同些没有出息的人混在一起,那样对你没有好处的。”
吕不韦知他之意是说异人,心里更加反感:你赵氏天下,没有我吕不韦的立足之地,难道天下就没有我的存身之处?我就要同秦国的异人来往,哪怕他是一个人质。于是他将目光落下,一言不发。
平阳君见无法同他深谈,也不想再说了,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件事来,停步问道:“对了,你家父将程氏的恩荫田都卖给谁了?你知道吗?”
心存芥蒂的吕不韦瞵了他一眼,张嘴想说是缪贤、赵括,转念之间,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他真要追查,又何待自己来讲,想到这,吕不韦警惕地说道:“家父的这些事情,在下从不过问,不知道。”
吕不韦的犹豫,使得平阳君看出了些。他盯视良久,似乎不满意吕不韦的回答。还要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只见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却是公孙乾翻身下来,伏地气喘吁吁地急切地说道:“君侯,下官找你找得好苦。秦王将平原君侯扣押起来,赵王正急召君侯速去领旨捉拿魏齐。”
“什么?秦王扣押了平原君侯?”平阳君不相信地诘问道。
“是的,同君侯去的人已回来禀报大王,大王原命令虞卿去将魏齐关押起来,可虞卿不愿意,还同大王争执起来,听说颜轸也被范相国杀害了。”公孙乾前言不搭后语,急得语无伦次。
“啊!”平阳君立时变得凶光毕露,恶狠狠地盯着异人,咬牙切齿道:“君侯若有三长两短,我必取你的人头祭祀。公孙乾,将他押回去,严加看管。”说完,飞快地上了马车,往赵王宫飞奔去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吕不韦如坠深渊,他想为异人求情,可平阳君根本没给他任何机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脸沮丧的异人耷拉着脑袋被公孙乾押走。心想,自己盼望着范睢能生出事来,可没想到,这事真要闹起来,异人的性命又难保!如果没了异人,自己的愿望岂不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质啊人质,本就是案板上的肉,笼子里的鸡,任人宰割的命,自己的这个赌注是不是下错了呢?吕不韦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纷乱如麻。
平阳君到赵王那里领了令,立刻带了一队亲兵,急匆匆地赶到平原君府上来捉拿魏齐,可门人告诉他,早一刻子,虞卿来将魏齐带走了,平原君夫人也知道了,已派家兵去虞卿府上捉拿魏齐。平阳君又急急忙忙赶到虞卿府上,匆忙中竟还不知虞卿住在何处,等他找到虞卿府上,正碰着平原君府的公孙龙出来,气急败坏地对平阳君说道:“虞卿带着魏齐根本就没有回来,不知往哪去了。”平阳君听了,心里懊恼万分,自己怎么没想到先封住城门呢?立即下令,亲兵们分作四路,去封住所有城门,不得让魏齐逃出了邯郸。但此时已经晚了,虞卿已带着魏齐逃亡在奔向魏国的路上。
虞卿知道胆小怕事的赵王这回一定不会放过魏齐,因此接上魏齐径直出了邯郸城。想想天下虽大,可竟然无处可逃,两人一商量,哪来还是哪去吧,只得又回魏国。怕赵王派兵来追,两人一刻也不敢停留,催促马车一路狂奔,这天两人人困马乏,正在路边讨了些干粮,就着井水充饥时,猛见后面尘土飞扬,不好!赵王的追兵来了,顾不得多喝一口水,立即爬上马车又跑。总算到了赵魏边境上的魏国的重城汤阴。
魏齐见城门紧闭,站在马车上大声高呼:“快开城门,我是魏相国魏齐!”
这一喊,城门头上,露出魏国大将军晋鄙的半截身子。晋鄙在城头上对魏齐道:“魏相国,别来无恙吧。”
魏齐急得喉咙冒烟:“晋将军,快开城门,让我进来,后面赵王的追兵已经追来了。”
“魏相国,不是在下不愿意,实在是魏王有令,不得让你再回魏国。”晋鄙不急不慢地说道。
自己的国家竟然保不了自己的性命,天下又有何处能保得了自己呢?魏齐苦苦哀求道:“晋将军,看在昔日交情上,你就放我进城,躲过赵兵的追赶,以后再逃往他处,你就救我一命吧。”
“不行呀!”晋鄙冷森森地说道:“魏齐相国,你自己惹出的祸,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虞卿一听,气得几乎要疯了。这些个君王,对秦王竟然怕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亲叔父,也见死不救!高声责骂道:“你是晋鄙大将军?你怎敢不让魏相国进城?他可是你们魏王的叔父、魏国的相国啊!”
“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管吾国之事?”晋鄙轻蔑地说道,“魏相国,你还是快逃往别处吧,大王之国是保不了你性命的。”
“我是虞卿!赵国的上卿太傅,想不到你晋鄙竟是个如此胆小如鼠之徒!”虞卿骂道。
“你?”晋鄙手指着虞卿,“你竟敢辱骂本将军?我杀了你!”
“叔父!”城头上出现了信陵君,他被人紧紧抱住身子,往后面拖,可还是让他挣扎着到了城头边上,哭喊道:“叔父,叔父,他们不让我开城门,王兄不会让你进城的,你快逃吧。虞卿,你为救我叔父,连赵国的上卿也甘愿放弃,我谢谢你了!”
“信陵君公子。”魏齐闻言,喉咙一阵哽咽,禁不住老泪纵横,此时此刻,还能往哪里逃啊!飞扬跋扈了一生的魏齐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力气和心思了。后面扬起的尘土已经越来越近,连赵军士兵手中的那发白的长长戈头也能看清楚了。顷刻之间,大队的赵兵已经将魏齐和虞卿团团围住。魏齐下了马车,伏地从容地叩了三个响头,仰天长叹一声:“范睢,来生我定不饶你!”说完起身,拔出腰间的长剑,往脖子上抹去!一股热血洒在泥土地上。
“叔父,叔父!”信陵君放声大哭。不顾一切地挣脱,跌跌跄跄地奔下城墙。
此刻被惊起的树林里的乌鸦“嘎”叫一声,飞出树林,在空旷的原野上盘旋数圈,又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