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睢为让好友郑安平有个立功扬名的好机会,举荐他率十五万秦军去增援邯郸。秦王一怒之下,撤换了王龁,任命王陵为主帅,郑安平、桓齮为副将。白起被赐死、王龁被免职。对王陵来讲,这些都是一个个令他胆战心惊的事情。在他看来,这都是因为范睢的缘故,因而,更加害怕自己一旦战事失利,也将面临同样的处置。对郑安平的到来,是即怕又恨。为了给自己找替罪羊,王陵命令郑安平不顾一切地向邯郸城发起猛攻!结果郑安平的十五万秦军也是死伤累累,仍然不能如愿,可王陵仍是每日逼迫郑安平攻城!郑安平眼见赵军顽强抵抗,知道强攻难以奏效,请求道:“主帅,赵军顽抗坚守,邯郸城又坚固异常,强攻徒然牺牲将士,不如采取困守之策。”
王陵阴郁地说道:“郑将军,不是我等不愿如此,实在是相国逼迫呀,将军即认为坚守围困为上,那就由将军上书相国、秦王,言明不得不采取此策的苦衷吧。”
郑安平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秦将都害怕范睢加害,而把自己推出来做挡箭牌了。他也无奈,只得修书向范睢请求秦王宽限时期,对邯郸采取围困之策。虽然这次秦王照准了,但郑安平心里的恐惧和危机感更加紧迫。
看着邯郸城下四十万秦军扎起连绵二十里的营盘,赵王、平原君是整天愁眉不展,苦思对策。尤其是秦王又派来了十五万援军,这样长期下去,邯郸如何能坚守得住?赵王与平原君、廉颇、虞卿等商议了半天,最后只有向魏国、齐国、楚国求援这一条出路了。于是,赵王、平原君连连派出使臣到魏国、齐国去求援。可齐国传来的消息令他们心寒,原来秦王、范睢早想到这点,派张唐去了燕国,策动燕国在赵国、齐国背后屯兵边境,做出一副欲出兵赵国、齐国的样子。这一来,齐国哪还有心思救援赵国?魏国与赵国的关系的确算得上是休戚与共、患难共当的了,因赵国几次救援过魏国,魏王也不好意思拒绝,但秦王、范睢派人警告魏王道:赵国的精锐四十万赵军在长平关已经全军覆灭,秦国攻克邯郸只是早晚之事。谁若敢救援赵国,秦国灭了赵国,就进攻谁。这一来,胆小的魏王君臣,如何敢派兵去救援邯郸。可赵王、平原君几乎是每日都派人到大梁来催促,使得魏王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派大将晋鄙带着二十万大军磨磨蹭蹭地出了大梁,一日走不到二十里就停下来,把赵国的使臣急得吐血。可就是这样,邯郸还是在坚持着,晋鄙大军走到魏赵边境汤阴干脆停了下来。任凭赵王、平原君如何催促,晋鄙今日一个理由,明日一个借口,就是拖延、按兵不动。
这天,平原君带着乐乘巡查邯郸城的防卫。两人带着二十名亲兵,骑马到各处看了看,来到大北城的东门边,见城门仍然开着,三三两两的百姓在军士们盘查下,进进出出的。平原君有些奇怪,过去将守城门的校尉叫过来问道:“为何不关上城门,还任由百姓出进?”
那军校答道:“回君侯,现今秦兵已经后退了三十里,而且这是大北城的东门,秦兵主要驻扎在北面、西面,并没有到这边来,廉颇将军说可以让百姓们进出。”
听说是廉颇的命令,平原君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道:“你们一定要仔细盘查,不可让秦军的奸细混进来了。”
“是。”军校朗声应道,“回君侯,今日一早有一个齐国人说是要来拜访君侯,这时只怕已经到君侯府上了。”
“哦?他长得什么样子?是齐王派来的吗?”平原君急切地问道。
“是一个老汉,花白头发胡须,在下也没细问,看样子不像齐王派来的官使。”军校声音小了些。
平原君听说不是齐王派来的,有些失望。乐乘劝他道:“君侯,既有客来访,就回去见见吧。”
平原君说道:“不是齐王派来的使臣,有什么好见的,咱们还是巡查吧。”两人又骑马到各处转。走在大北城的街上,只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只有稀少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的。即使看着平原君和乐乘,也没有笑脸,眼里流露出来的仍然是机警、凝重的神色。平原君不由得眉头紧皱,又看到一些房屋因为阻击秦军而拆了门板、屋梁木头,变成了一副残垣断壁,给人一种破败肃杀的气氛,叹息道:“唉!想往日邯郸城里多么繁华热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秦王真是可恶之极!”说着,他们已到了夏公子家门前,他家一连六扇大门上被划上“封”字,分外地刺眼。
乐乘道:“君侯不必担心,等战争一过,邯郸还会繁华起来的。”
这时,平原君家的一个奴仆骑马来到两人面前,翻身下来跪地报道:“君侯,有一位魏王使臣到府上来拜访,请君侯速回。”
平原君与乐乘对望一眼,急切地说道:“哎!晋鄙领着二十万魏军来救援,到了边境就迟迟不见动静。现在魏王终于派人来了,我都快急疯了。乐将军,你同我一同去见见他。”
话未说完,平原君已经拉转马头打马直奔自己府上来。平原君一到门口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进去,见人就问道:“人呢?魏王派来的使臣呢?”仆人们领着一个粗布衣衫的年轻人过来,说道:“君侯,这位就是魏王派来的使臣。”那人见了平原君,赶忙躬身施礼道:“在下辛垣衍,奉魏王之命特来拜见君侯。”他见平原君奇怪地打量着自己,又说道:“为避免秦军盘查,在下不得不化作平民打扮,请君侯不要见怪。”说着掏出魏王赐给他的一块竹简,递给平原君。平原君接过看了一眼,说道:“是辛将军,快请坐。”说着,一起进屋落座下来。正要说话,公孙龙领着一个白头发老汉进来,说道:“君侯,齐国的鲁仲连先生来了。”平原君见是鲁仲连,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语气淡淡地说道:“先生请坐,这位是魏王派来的辛将军。”辛垣衍见鲁仲连虽然鹤发童颜,可那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正火辣辣地盯着自己看,感到有些不自在,在位子上略欠身示礼。平原君迫不及待地问道:“辛将军,晋鄙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到了哪里?魏王派将军来可是为了解邯郸之围?”辛垣衍看着鲁仲连,欲言又止。平原君看出他的心思,说道:“辛将军但说无妨,鲁先生一直坚持合纵抗秦,也是位抗秦的志士。”辛垣衍只得说道:“君侯,晋鄙将军的大军已经到了魏赵边境汤阴,听探报,秦王任命王籍为河东郡守,故晋鄙将军一时难以前来。”
平原君听了,深吐一口气,责备道:“唉!王籍到河东任郡守,算得了什么,如今秦军四十万围在邯郸,哪还可能再进攻魏国?当年穰侯进攻魏国,逼近大梁,吾国当即派廉颇将军领军救援。如今吾国邯郸被围,救兵如救火,而贵国君臣却首鼠两端,畏惧秦国。唉!吾国危矣!”平原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辛垣衍有些不好意思,打起精神说道:“君侯,不必太心急,临来时,吾王有一计可保邯郸平安。”“哦?”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这次秦王围困邯郸,本意并不是意欲吞并赵国,不过是报当年未得和氏璧之仇。其实秦王之意,也不仅仅是为了和氏璧,当年他与齐泯王共谋称帝东西,如今齐王已经作古,可秦王依然心有不甘,只要君侯劝说赵王尊秦王为帝,再答应割些城池给秦王,秦王必定撤兵西归,吾王说他愿为此去劝说秦王。”
“懦弱昏聩、亡国之言!”辛垣衍话刚落音,就听见鲁仲连斥责道。
辛垣衍听了,斜睨一眼鲁仲连,说道:“平原君侯贤名远播天下,又乐于好施,天下士人大凡有困难多来求助君侯。不过吾看先生并不像那些有求于平原君侯之人,可不知邯郸危难之际,先生为何还要从齐国来求见平原君侯?”
鲁仲连答道:“在下同将军一样,正是为解邯郸之危而来。”“哦?先生是齐王派来的?”“不是。”“哼,吾看先生既不是齐王所派,无千军万马,也没有三头六臂,在下不知先生将以何救赵国。”辛垣衍冷笑道。“呵。”鲁仲连逼视辛垣衍,正色道,“在下虽没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带来千军万马,可在下能使燕、齐、楚、魏,天下各国都来救援赵国,怎不能解邯郸之围呢?”“先生不是在说笑吧!燕国会不会听从先生的,在下不敢说,可在下正是魏王使臣,先生何以说能使魏国听你的呢?”辛垣衍讥讽道。
“辛将军刚才说要天下尊秦王称帝,如果魏王知道了秦王称帝的危害,只怕到那时悔之晚矣!”鲁仲连义正词严。辛垣衍不以为然,“在下倒想听先生说说看。”“哼!如果秦王一旦称帝,我就要秦王把魏王剁成肉酱。”“你?”辛垣衍阴沉了脸,怒道:“先生之言,好不狂放!”“辛将军难道不知商纣王烹醢九侯、鄂侯之事?当年齐泯王欲称帝,出巡到鲁国,命令鲁国人用帝王之礼仪来迎接他;到邹国,正碰上邹国国君亡故,齐泯王又命令邹国要以臣属之礼来接受他的吊唁,这些事情想必辛将军也都知道吧。当今秦国背弃礼仪,对百姓施以苛政,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对诸侯各国施尽欺诈之能,动则征伐。这次长平之战,更残杀战俘四十万,惨绝人寰,天心为之震怒。如果秦王一旦称帝,其残暴岂在商纣王之下?魏王等天下诸侯,岂无被其烹醢之虞?”
“这?”辛垣衍变了脸色,找不到话来辩驳。鲁仲连接着说道:“辛将军,你不用说了,在下知道,尔魏国君臣胆小如鼠,当初连魏齐都不敢保护容留,如今哪敢来救邯郸?晋鄙之军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辛垣衍被鲁仲连说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平原君听了鲁仲连的话,一巴掌拍在桌上:“哼!我等还在盼望着魏王、晋鄙大军来救,真是瞎了眼。辛垣衍,你回去告诉魏王,让他安心等着秦王称帝后烹醢他的那一天到来吧。
吾赵国就是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再投降!”辛垣衍红着脸,勾着头出去了。平原君又转向鲁仲连道:“多谢先生之言,不然又会被魏王等骗了。唉!吾国这次是凶多吉少,不知先生能有什么好的计谋?”
鲁仲连两眼放出光来,稽首道:“君侯,如今指望魏国是不可能的了,齐国又担心燕国来袭,也不敢派军来救邯郸,环视天下,唯有楚国了。君侯一定要设法去请动楚国发兵来救,这邯郸之围才能解啊!”
说到楚国,平原君不是没有想过,可当年为了和氏璧,楚国对赵国也是心有怨恨啊!再加上路途遥远,又有了对魏国的期望,所以也就没有很放在心上。如今,魏国断了指望,也只有去向楚国求救了。
公孙龙也劝说道:“君侯,如今楚国是考烈王继位,春申君为令尹,听说楚王君臣一心都在想收复被秦国占领的郢郡等地,此时秦国连年征战,四十万军旅又都囤积邯郸周围,秦国国内空虚,何不派人去劝说楚王出兵攻击秦国南面,这样,秦军必然撤围西归。君侯若无人去,在下愿意代君侯走一遭。”
“邯郸之围能否解困,成败在此一举。当年申包胥为救楚国,沥血而泣,这次我赵胜就是血流干,不请来楚王发兵,决不罢休!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公孙先生年事已高,你还是留在邯郸吧。”平原君坚定地说道。
乐乘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也赞道:“还是君侯亲自去好!”“嗯,有君侯去,胜算更大些。在下也立即去燕国,劝说燕王君臣也来助君侯赵国。”
鲁仲连说道。“好!有先生这样高义之人,真是天下百姓的福音啊。”平原君赞道。“那在下就告辞了。”鲁仲连起身欲走。平原君等也都起身来,挽留道:“先生这么急干吗?等吃过午饭再走也不迟。”鲁仲连笑着谢道:“适才君侯还说救兵如救火,我怎能再耽搁呢?来时我带的饭团还没有吃完,正好可以一边走,一边吃。”平原君脸色一阵红,再次谢道:“先生真君子,我静候先生的佳音啊。”鲁仲连揖手而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平原君吩咐公孙龙道:“先生去把府上的宾客都叫过来,我挑几个人一同去楚国。”“好!”公孙龙答应道。平原君又叫乐乘去向赵王、廉颇转告他去楚国求援,乐乘躬身施礼也去了。
厅堂里只剩平原君一个人,他看着屋里这熟悉的一切,心中不禁默念道:“如果请不来楚国援军,我就不用回来了,就是回来,只怕这里也被秦军占了,或是被无情的战火烧了个干净。唉!楚王、春申君能答应出兵吗?”他反复想着,禁不住连连喟叹。连魏夫人进来,他也没有觉察。
“君侯,你要去楚国搬救兵?魏国晋鄙不是来了吗?”魏夫人挨着平原君身边坐下,关心地问道。
平原君反应过来,一听说到魏王、晋鄙,他心里就来火,幽幽地看着魏夫人说道:“别提你哪贪生怕死的哥哥。他连自己的亲叔叔都不敢保护,现在哪敢来救邯郸?晋鄙的大军不过是魏王做做样子而已,别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