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寒紧蹙着剑眉,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手掌,将伤口中的碎石和木屑一一挑掉。火辣辣的痛传来,我“咝”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脸色一白,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忍不住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平他的眉,见他抬头看向我,眼中的疼惜和自责清晰可见,不知为何心情大好起来。晶莹修长的食指轻轻点着他鼻尖,我趾高气扬地道:“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顿了顿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忙又加了句:“当然你师父师母除外。”
亦寒一愣,随即眼中的笑意轻轻泛起涟漪,伸手抓住我的手,清凉的唇在我掌心印下一吻。
明明没有任何暧昧和情欲的亲密,我却只觉浑身一阵酥麻,连耳根都燥热起来。简单短暂的一吻却诉说了太多的坚决和深情。只听他轻声道:“公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仿佛有根针轻轻扎在我飞上云端的心间,不痛,却足以使我清醒地坠落。我勉强笑笑,想说什么,却一句也答不上来。亦寒并没有发现我的异状,低下头专心清理我的手掌。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眉头轻皱,沉声道:“明日我要离开天余,若水会代替我在暗处保护你。公子切记乖乖呆在皇宫中,我定会在婚礼开始前赶回来,知道吗?”
我一愣,脱口问道:“去做什么?”
他的表情清冷淡漠,眼底却有轻浅的怀念和哀伤,连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哀沉:“后日是我师母的忌日。”
我轻轻“啊”了一声,唇微微开合,总觉得该安慰他些什么,却一句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也只能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轻轻握紧,将我掌心的温暖传递给他。
亦寒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弧度不深却极明显,漆黑闪亮的眼眸看得我浑身都暖暖的,清理我伤口的动作轻柔而小心。
我忽然想起了那句灭口,眉头微皱道:“亦寒,刚刚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道:“是我师妹。”
我一愣:“木双双?声音不像啊。”
“回去上药吧。”他仔细地看我的手,确定没事才一个倾身将我打横抱在怀里道,“是我另一个师妹。”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睇着他:“你到底有几个师妹啊?怎么一开始见到木双双都没认出她来?”
亦寒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随即是清浅如月光的温柔,我可以想象那双黑眸满满倒映着我的样子:“我还有一个师兄。”
我脸上一红避开他的目光,却听他续道:“我们师兄妹虽从同一个师父在无极山上学艺相互却从未见过面,只除了小师妹。”
“就是刚刚那个人?”我诧异地回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身后,“为什么只除了……宇飞!”
“宇飞!你这几天都去哪了?我找得你好辛苦啊!”我惊喜地叫道,那在月色中若隐若现光华满身的白衣男子可不是柳岑枫是谁。我挣扎着想要跳下,亦寒的手却猛地收紧,眼中暗涛汹涌再不复方才的柔情。我心中一惊,想起自己承诺过的当然可以,挣扎便慢慢停了下来。
柳岑枫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绝美的脸在月色下有种惊心动魄的魅惑,似笑非笑的神情恍如逐渐绽放的罂粟,妖娆而令人恐惧。他掌心忽地轻轻摊开,轻灵的月光流泻在他手上,一片红枫在他莹白如玉掌心轻轻旋转,流彩殷红交替着拂过他蔚蓝如海,深邃入漩涡的眼眸。
“蓝蓝,”他斜靠在假山上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了笑,那笑映入眼眸却有些冰冷,“你在跟他交往吗?”
我脸上一红,只觉扣在我腰间的手,贴着我身体的胸膛都分外让我燥热,我轻轻点了点头。
笑容在柳岑枫的脸上微微收敛,随即更为灿烂,他道:“你爱他吗?”
我正想说自然爱,他却用极蛊惑人心的低音忽然道:“比爱徐冽更甚?”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只是清楚地感觉到,血液从脑中被抽尽,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都冰凉的彻骨。
一双手轻轻拨弄着我的发丝,我抬起头看到柳岑枫就站在我的面前,将那片红枫别在我发髻,声音轻柔却如拂动的羽毛:“傻丫头,你暗恋他多年,又岂是说不爱就能不爱的?”
不!宇飞你根本就不懂!我咬着下唇拼命摇头,你不知道我与他曾发生过什么事?更不知道我是被伤到如何体无完肤的地步,又如何撑到现在。
“公子。”亦寒清冷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莫名地让我心安。他低头看着我目光轻柔怜惜,“夜深了,回去睡吧。”
不知为何心里的阴暗一下子就被驱散了,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同柳岑枫告别,蓦然抬头却发现他早已不在原地。远处树丛中,月白修长的身影恍如一幅画,白衣飘飘,月光袅袅,遗世独立地男子孑孓而行。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去找柳岑枫,可是他却不在,像鬼七分像人三分的白无常交给我一片枫叶,只道:“主上说,他要讲的都在上面了。”
我有些沮丧地回到房中,翻来覆去枫叶上也只有一幅简易的地图,其他什么都没有。本来还想好好与他商量回去现代的方法,没有理由同样戴着水链,我可以自由来去,而他只能被困在这个世界啊!我甚至想着,反正杨毅防我忌我,那么三年后待达成了子默的目的,我是否可以随宇飞去火翎生活,或是一同隐居。
想到此,我忍不住便抬头看向那隔绝于世的孤魂,为什么明明与以前没有差别地在我身边,我却总觉得子默与我越来越遥远,仿佛刻意地让我忽略他,甚至遗忘他。
我心中微微一痛,低低地叫了一声:“子默……”他的目光依旧驻留在窗外,没有回头看我,甚至没有挪动半分。我心问:‘子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嘴角微扬,不说话。我胸口抑郁,却不死心,继续道:‘你不再为我出谋划策了吗?不再看着我成长了吗?不再需要我替你完成梦想了吗?’
还是静默,我咬着牙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手痛得麻木,正待起身出去透气,却见子默忽然转过身来,神情淡漠冷静,棕色的眼眸深邃而幽静。
他忽然冷冷笑了起来,看着我道:“有些事,我只怕再不告诉你,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我一愣,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兜头有一盆冷水浇过来,又似条条毒蛇在我全身上下钻入窜出。他仍在笑,却与平日的温润相距好远,他分明是孤魂韩非,是我在这个世界曾经最信赖的子默,却让我如此陌生。
子默缓缓飘到我面前道:“伽蓝,你从来没有好奇过吗?明明我是来自一百五十年后的人,为何从不告诉你,伊修大陆的未来如何,你的命运又是如何?”
我一愣,眨巴着眼看他:‘我……我以为是你历史学的不好,或是记载不完善……像我就未必能说得清楚一百五十年前某个小人物的命运啊!’
子默幽深的表情一僵,棕黑的瞳眸中忽地清楚倒映出我的脸,又迅即掩去。他也不接我的话,只继续道:“耀国史记:万历七百六十五年,金耀国少年丞相秦洛死于非命,金耀朝廷动荡,火翎风吟趁机入侵;万历七百六十六年,火翎太傅柳岑枫率兵攻打金耀边境夺城池数十余座;万历七百六十七年,耀史皇杨毅启用庶民韩绝拜其为大司马整顿朝纲;万历七百六十八年,柳岑枫身患绝症的消息传出,不到半年猝死;万历七百六十九年,金耀国在大司马韩绝的整顿下再度强盛,不仅夺回失去的城池,更再度让各国臣服;万历七百七十三年,火翎国传出君无痕病逝的消息,年仅八岁的君清连登基,玉玲太后垂帘听政,大将军钱程专权;万历七百七十四年,杨毅敕封韩绝为金耀国史上第二任集所有权利于一身的丞相,开始了金耀国的统一之路;万历七百八十年,年过不惑的杨毅终于完成了伊修大陆的统一,定国号为耀,起始年号伊元。”
我从起始的震惊仓皇,到慢慢的冷静,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来:‘如果我没有穿越,这就是历史是吗?’顿了顿,我已忘了自己不必说话,只想宣泄什么,声音干涩地道,“我的穿越,改变了历史和所有人的命运是吗?”
子默神思复杂地看着我,微微一笑,又道:“金耀的史记仍未讲完,伽蓝你想继续听下去吗?”
我只觉脖子僵硬如灌了铅水,竟连简单的点头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