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鸿,阿鸿……”
项鸿冥睁开眼,就对上少女笑盈盈的眸子。项鸿冥眨了眨眼,没有动弹。
“阿鸿,”少女仍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大早就躺在这里,在这样下去就要懒死了。”
“快起来快起来!”
项鸿冥微微侧了侧身子,懒散地眯起眼,看着高悬中天的一轮太阳,没有说话。天空一尘不染,有时白云飘过,像极了落入湖面的绒羽,芜河在脚边缓缓流淌,细细的水声时远时近,安逸得有些不真实。
“第五年了。”他想。
这是他来到咒岛的第五年,五年的时间,足以冲淡许多记忆。地球和九州的种种好像已经离他远去,模糊得好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当年不为人知的暗恋,如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甚至连双亲的音容笑貌,回想的也越来越少。他有时会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是咒岛的原住民,地球上经历的种种,更像是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幻梦。
“你走不走?”少女鼓着腮帮子,拿眼睛瞪他,不但不凶悍,反而平添了几分可爱。
“不走又如何?”项鸿冥迅速回神,懒洋洋地笑道。
“不走,不走就……”少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只能愤愤的跺脚。“你真无聊!”
“呵呵……”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项鸿冥摸摸鼻子。
“那我可不管你了,”少女扭头就走。“听阿爹说又有商船来到岛上了呢。”
“商船?”项鸿冥心中一惊,立刻爬起来。“在哪?什么样子的船?冰儿,带我去看看。”
少女转过头,得意的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
救了项鸿冥的少女名叫纪冰,据隔壁的王老太说,她是全镇最美的女孩子,白菜中的一朵花,枯叶中的一点绿,什么闭月羞花,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末了还颤颤巍巍的拍着项鸿冥的肩膀,语重心长:“小伙子,虽然你和纪姑娘同处一个屋檐下,但还前路漫长,莫要掉以轻心啊。”
项鸿冥哭笑不得,心想这老太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纪冰的灵动纯真固然独一无二,可要说容貌绝对算不上多好。
纪老爹皮肤黢黑,额头上几道沟壑堆叠在一起,嘴里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袋,听了王老太的话,脸皱成了一朵菊花,一脸自豪。“那是,我闺女可抢手着呢,将来一定能嫁个富贵人家。”
项鸿冥笑得一脸“纯真”,内心暗暗想:也不知冰儿是不是纪老爹亲生的,差别也特大了些,到像是爷爷和外孙女……
“干什么呢!”少女叫道。
项鸿冥收回思绪,神色有些恍惚。“五年了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项鸿冥微笑。五年了,初来岛上的伤早已愈合,这时乍然听闻九州来客,也不像之前,想象的那样激动得不能自已了。
“走吧。”
“好,走。”他俩并排走着,影子在太阳下所成小小的一团,几乎不可见。
船很大。这是项鸿冥的第一印象,他站在五米外,仍包裹在浓浓的阴影中。“目测已经有二十米高,百米长。”项鸿冥惊叹。船上五层,雕梁画栋,刻着流云飞霞,奇珍异兽,前方撞角狰狞,龙骨厚重,漆黑的木料泛着光泽,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可惜了。”可惜了船底破了个大洞,船舱里一塌糊涂,血腥味混杂着腐朽的气息扑鼻而来。
项鸿冥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船身,忽然他目光一凝,好像黏在了这里,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呼吸为之一滞。
船的龙骨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字“青”。
来自九州的船!项鸿冥扯了扯纪冰的袖子。“船上……可曾有人生还?”
“有。”纪冰点头。“就在镇上。村长把他们接过去了。”
“去看看!”项鸿冥不由分说,连忙一把拉了少女,穿过荒山间的乱石,向镇子跑去。
远远的就看见镇长在村口同几个人交谈。“镇长爷爷!”纪冰笑着招手。老镇长拐杖点地,慢慢点点头。“丫头回来了啊。我和贵客在谈事情,你若有事,一会再来。”项鸿冥落在后面,眸光清冷,方才的激动尽数收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几个陌生的面孔。
一个绿色长发的精灵,四个人类。他们穿的破破烂烂,衣服长时间被海水浸泡,已经分不出原来的颜色,但依稀看得出,精灵的衣物是上好的丝料制成,虽然满身泥泞,却仍有傲慢的气度,而其他三个人穿的则是普通的水手服,双手布满老茧和裂纹,一眼就能看出谁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项鸿冥心下大定,拽着纪冰的手,慢慢从他们身边晃了过去,耳中隐隐约约传来几个词。“……哪里……咒岛……祖祠”
“啊……”待他们走出二三十米后,忽然听到年轻精灵的惊叫。
“怎么了?”少女回头看了看,结果刚刚转过头,就被项鸿冥拉了回来。“走。”
“刚才怎么了?”少女歪头看着项鸿冥,眼里充满不解,只见项鸿冥面无表情,抿嘴不言。
“怎么了?”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项鸿冥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为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这是与你无关,不要瞎搀和。”项鸿冥摇头,面沉如水。少女虽不谙世事,但见他神情有异,就乖乖闭上嘴,不再多言。
眼见就要回到家中,项鸿冥忽然开口:“祖祠在哪里?”他不着痕迹的看着少女。
“对、对不起……”少女也不看他,拽紧衣角,将它揉成皱巴巴的一团,脸上纠结,不安还有其他的什么混杂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对不起,镇里有规矩,祖祠的事不能向外人说……”
“啊抱歉!”她猛然看向项鸿冥,神色极度不安,“我,我不是把你当外人,我——”
“不要这样。”项鸿冥叹气,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我理解,无需自责。”
少女垂下眼帘,睫毛扑闪,一时间气氛沉闷。
项鸿冥见状,连忙安慰道:“虽然我不是土生土长的镇里人,但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的……”他使出浑身解数,温言软语相劝,才把少女哄的眉头舒展,有了笑意。
纪老爹仍然坐在台阶上,嘴里咂吧着烟袋,眯缝着眼,嘴里哼着一首小曲,见到纪冰和项鸿冥并排走来。“回来咯。”他磕了磕烟袋,嘴角向屋内一撇。“没事就赶紧进去,最近有外乡人来,没事少出门。”
“外乡人怎么了?”项鸿冥问。
纪老爹神情一肃,脸色不娱,挥着烟袋呵斥道:“去去去,你俩小鬼,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总之少看少问,别整天疯疯癫癫的瞎闹。”
项鸿冥哭笑不得。要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是一位翻云覆雨的大能,如今居然被当做小奶娃教训了一番,但他也忘了自己只有十一岁,连身子都没长开。
“知道了,我们一定听话。”
项鸿冥和纪冰一前一后。“听你爹的话,不要出去了。”
“你要出去吗?”少女眼里满是委屈。
“怎么会。”项鸿冥像往常一般温和的笑着,“我会陪着你的。”
“嗯。”
项鸿冥转身进了里屋。屋内相较于五年前,并无变化。一张简陋的床,一张桌子,一盏灯中,火苗微闪,将烬未烬。他的脸映在微弱的光下,忽明忽暗。不知何时,天色黑了下来,属于诸神的星光射入窗棂,流泻在地面上。项鸿冥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一闪身,门悄无声息的一开一阖,屋内人已无踪。
他走到镇长家的大门前,略略打量了一下,扒住四周高墙,三两下就翻了进去。
镇长家有一个独立院落,三间屋子,坐北朝南,都灯火通明。项鸿冥望去,其中靠西的屋子里,隐约露出五个人影,他毫不犹豫,摒住呼吸,轻轻的走到屋檐下,将耳朵贴在门边,内里五人正轻声讨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