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与呼延玦从未说过婚姻的事,她知道他们彼此喜欢,她不知道他肯不肯娶她,更没把握他肯为她留在中原安家。这最紧迫的当口,却又找他不到。而萧延意不经意间又听到在京中伺候呼延玦的几个小厮闲谈间,似乎是说呼延玦此次回吐谷是去完婚的。
萧延意到场就恼了,她狂奔到郭长卿的家里,哭闹着对郭长卿说:“至彦,父皇若再给咱们指婚,我便嫁给你,好吗?”
郭长卿有些呆愣,但是看着萧延意委屈的模样,却无奈叹道:“好,只要你肯嫁,我就娶。”
但是,宏景帝准备下诏书指婚的那日,萧延意却还是反悔了,气得宏景帝罚了她整整一日的站。她站在烈日下一整天,人都有些昏了,却丝毫不觉后悔,因她决定要找呼延玦问个明白,不能就这么赌气把自己嫁了。
好在呼延玦没多久就回来了,好在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萧延意头上阴霾了多半月的天,在呼延玦莫名其妙地说道:“完婚?我和谁完婚?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娶谁?”时,瞬间便豁然开朗了。
她高兴地回去跟宏景帝说明了自己跟阿玦的事,但是没想到宏景帝却是断然拒绝。
“除非他答应永远退出吐谷的帝位之争,否则,芫芫,父皇不能把你嫁给他。”
“好!”萧延意答得痛快,她的阿玦虽然爱逗弄她,却总是对她有求必应的,他一定会为她放弃帝位争夺的。
没想到阿玦听了她的话之后,却只是沉默以对。
从吐谷回来之后的阿玦时常有些怪异的沉默,萧延意那时只惦记让父皇答应他们的婚事,却并没有在意,可是,这一次,阿玦的沉默伤害了她,她对着阿玦吼道:“给你十日时间想明白,十日之后,你若还没有答案,我就去嫁给别人。”她说完便拂袖而去。
呼延玦的手指动了动,似是要拉住她的衣袂,可才是抬起了一半,却又无力地放下。
呼延玦很苦恼。
他这次回去,是因为呼延烈的寿辰,寿辰上,呼延烈说:“谁若是能让咱们吐谷入主中原,谁就是日后的吐谷王。”
兄弟们的眼睛里都闪着亢奋的光芒,有人说,给他一年时间训练军队,来年定杀入中原,把大宏打个落花流水,有人说要去暗杀宏景帝,然后趁乱攻打,即便不能彻底入住中原,也要跟他们分庭抗礼,各占一半江山。
呼延烈看着呼延玦问:“玦儿,你在中原呆的最久,你觉得那种办法最好?”
呼延玦有些慌张,他几乎忘了父王最初让他到大宏的原因,他几乎忘了父王是觊觎着大宏的江山的。
但是,母妃殷殷期待的目光却让他不得不开口道:“以大宏如今兵力,莫说是一年,即便是再有三五年,咱们的军队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而说到刺伤大宏皇帝,大宏皇宫禁卫森严,刺客很难进入宫中,而即便是能进去,几个刺客对于大宏的大内侍卫来说,也根本不足为患,只怕刺杀不了宏景帝,还让他生了戒心。”
“哦?那三弟有何高见呢?”呼延玦的哥哥有些不屑地问道。
“硬攻不得,最好智取。”呼延玦说道。
“好,那玦儿说说该如何智取?”呼延烈鼓励地说道。
呼延玦咬了咬嘴唇,话卡在嘴边却无法说出口,一边的兄弟见他如此,便又取笑道:“依儿臣看,不如联姻。听说大宏的长公主最得宏景帝信任宠爱,便是太子都不如,若是能娶到长公主,定然得那宏景帝所依仗,一朝在朝廷里能得了实权,先是控制了大宏的兵马,到时,岂不是欲予欲求了?
我三弟样貌生得好看,从来都得女子欢心,又是在大宏已久,深知中原人好恶,不如干脆去讨好了公主,做了大宏驸马,岂不是更能便宜行事?”呼延玦的兄弟语带讥讽地说道,原只是想说呼延玦空有一副好品囊,却一无是处,可谁知话音一落,呼延烈脸上却是一阵狂喜,而呼延玦的脸色却瞬间苍白如纸。
“这倒不失为一条好计啊。”呼延烈抚掌大笑,“玦儿,你觉得如何?你应该是见过大宏的长公主的,你觉得那丫头可容易上钩?”
呼延玦心口钝钝地一痛,半晌才低敛了眉眼,沉声道:“父王,儿臣觉得靠着女人成事,不是君子所为。”
“啧。”呼延烈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让你去中原学中原人的学问,可不是让你学他们的迂腐。什么靠着女人成事?这世上的事从来成王败寇,跟靠着什么,又有何干?你若觉得此法不好,你倒说个好的来。”
“儿臣……儿臣觉得……应该随时注意着大宏的动向,大宏连年安逸,并无战事,所以,于朝堂上,能领兵作战的将军不过一二人,一旦……一旦哪里有了战事,便必然派那将军前往,到时便是京城空虚,咱们就可伺机而动……。”
“那大宏何时会有战事?”
“这……儿臣不知,父王,有些事强求不得,咱们,咱们最好的办法只有等待时机。”
呼延烈转着眼珠想了想,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嘀咕道:“时机也是可以创造的嘛。”
呼延玦再回大宏之后,便有些心事重重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法面对萧延意,那曾经单纯而美好的感情,一夜之间在他心里成了一个疙瘩。
如果他父王执意要入住中原,真有那兵戈相向的一日,他与萧延意该如何是好?那时,她可会疑心以往所有的春花秋月,全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那让他们彼此该情何以堪?
而萧延意恰恰是这时来问他指婚的事,若是未回吐谷之前,他或许当场便会应下,王储之位在他眼里从不重要,他只想母妃能安心罢了,但他母妃一向也更希望他能婚姻幸福美满,所以若是知道他为此而放弃王位,或许也能原谅他,并为他高兴的。
可是,偏巧,他从吐谷才回来,才有人说起他该去做大宏驸马,从此为吐谷内应。那……他到时是要背叛吐谷,还是背叛萧延意呢?
那本来憧憬已久美好的姻缘,就在几句话间便被戴上了阴谋的枷锁,利益的桎梏,再不复曾经的单纯。
呼延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想了一日又一日,也想不出结果,郭长卿暗下里找过他几次,他也只能求着说,让他告诉萧延意,他还需要考虑考虑,就这么拖着,十日之后又是十日,萧延意却并未像最初威胁的那样,嫁给别人,只是却也一次也不来找他。
那一日,呼延玦忽然有了个近乎疯狂的念头,他想带走萧延意,从此,他不是吐谷的王子,她不是大宏的公主,天下这么大,找个人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只安心过他们自己的日子。没有战乱,没有背叛,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能永远一如初见。
他不知道萧延意会不会同意,他紧张地约了她见面,想要问她。
可也就是那一日,才送出信去给萧延意约她见面,他这边便收到了吐谷的密信。信中交代,吐谷五万大兵如今已经到了城外,魏不争的大军此时却在漠北,吐谷大军准备就假借取粮草之名,大模大样地进宫,趁着宏景帝犒劳大军的时候,一举攻下皇城。而呼延烈知道他熟悉宫中道路,到时要他里应外合。
呼延玦看到信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这些时日,只想着他与萧延意的事,完全没有留心大宏的动向,不知道魏不争大军去了漠北平患。他想不到当日里只是应付的主意,会一语成谶,并且来的这样得快。
他慌张地去找呼延烈,却听说他已经进了宫,他想拦住大军,军中却无人肯听他的话,而他毕竟是吐谷的王子,是呼延烈的儿子,此时此刻,他无法硬闯进宫去揭穿呼延烈的阴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杀。
最后的最后,绝望的呼延玦,只剩下一个念头,去救萧延意,去带走萧延意,让她远离这场屠戮。
当萧延意在他怀里昏倒的那一刻,呼延玦痛下了决心,如果这场悲剧无法避免,只要她能活着就好,哪怕她忘了他,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甚至忘了她曾经作为公主的前半生。
最好是全部都忘掉,那样她才能没有悲伤地活下去。
他只要她能继续快乐地活下去,而他可以为此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