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屋的门打开,羽哨领着小内监走了出来,对着萧延意与尚悦说道:“殿下,微臣去查看过了,可以饮用的水足以支持数日,但是这里太久没人打理,食物却是大都不能用了。属下想,等夜再深些,看看能不能出去,找些食物带进来。”
萧延意想了下说:“若是能得机会悄悄出去,我与你一起。”
尚悦听了这话,赶紧拦道:“那怎么行?他们此次无论目的为何,能杀进宫来,定是冲着你来的,你若是出去被他们擒了,还能有得了好?”
“姑母,可是咱们不能只在这里空等,若是伯钺不能来救,那我总要出去找援兵,否则,困在这里,即便是他们找不到咱,咱们又能支持多久?”
“那便按我说的,我出去就好。”
“姑母,您出去一样有被他们捉住的危险,结果都是一样,可是若是没捉住,您只能去找姑丈来救咱们,姑丈也是一国之君,有锡莱要顾着,没道理让他为了咱们大宏的的事,千里奔袭,损兵折将。可我出去的话,无论是淮阳还是江南营都是能调得动的,他们是我大宏的将士,本该维护我大宏的皇权,这才是名正言顺。”
尚悦皱了下眉头,斜睨了眼羽哨说道:“那……那你既说羽哨信得过,让他去请援兵就好,又何必自己去涉险,他一身的功夫不是更容易逃出去送信?”
“可是,羽哨之前是父皇安排的暗卫,跟在我身边当差也没几日,朝中都没几个认识他的,这么大的事让他去,怎么能指望着将军们能认识他,信任他?我虽然未必认识那几位将军,但是他们却该是认识我的,我出去后,若有机会找到兵符最好,若是没有,我亲自去了,便是费些口舌,讲明现在的事,也由不得他们不信。所以,姑母,您就在这里帮我照顾好翔儿,不用管其他,这个险我怕是必须要去冒的。”
尚悦焦虑地踱着步子,嘴里絮絮念叨:“可你万一是被他们抓了呢?又怎么是好?”
“姑母,退一万步说,他们真的是抓了我,也未必就会立即对我动手,毕竟翔儿才是皇上,他们一日找不到皇上,杀了我又能如何?”
尚悦见跟萧延意说不通,回头又去问羽哨,“你若是带着公主出去,有几分把握护公主周全?”
羽哨迟疑了下说道:“微臣只有五分把握。”
“五分?!”尚悦气急败坏喊道,“那不行,芫芫你不能去。”
“姑母,一半一半而已,我又说了,即便是被擒,也并不一定就是死路,便是淮阳与江南大营都不知道京里的事,不会发兵来救,至彦与封将军了结了华南的事,这么久等不到我的消息,怕也是会知道京里出了乱子,立即赶回来的,我也不过是想多寻几分生机,并非是要自寻死路啊。”
尚悦还是犹豫不决,萧延意却已经坚定地说道:“姑母,他们在我殿里找不到人,不会想到咱们还会在这殿里的密室,必然会在宫里其他地方到处去搜,一会儿天再黑些,我换了小内监的衣裳出去,不一定就能有人注意到。我知道一条小路能溜到最偏僻的一处宫墙,我小时候偷偷跑出去,时常会从那里翻墙出去,从未被发现过。所以,我倒是有几成把握都逃得走,您也别太担心。”
尚悦也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有摇头叹息,不再说话。
小内监从里间屋里取了水,烧水烹茶,伺候着两位公主喝茶,羽哨则是一直贴着最外侧的墙壁,听外间的动静。
“这茶倒是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没有走味,父皇这里看来还真是没少藏好东西呢。”萧延意故作轻松地呷着茶说道。
尚悦却有些心不在焉,无心品茶,只皱眉沉思着。
萧延意便又说道:“姑母,要说此事也是有趣,那时我记得我骗宣王几个说,不杀呼延烈是因为他知道父皇的密室所在,密室中珍宝无数。不成想,父皇还真就有这么间密室,还真就藏了宝贝呢。”
尚悦却是只顾叹气,“藏了宝贝管什么,若是这里藏了条出宫的路,才是好呢。”
萧延意听了直笑:“姑母,父皇干什么要修一条出宫的暗道啊,他这个密室,估计不过就是图个清静,能自己在这里写诗、作画罢了。”
“嗯,堂堂一个帝王,把自己藏在密室里画一个女子,像什么样。”尚悦心绪不宁,不禁有些迁怒道。
“姑母……您怎么这么说父皇……。”萧延意赶紧拦道。
“是是,不说他,他要没这么个地方,咱们如今还没处藏身了呢。”尚悦叹了声,无奈道。
姑侄俩正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羽哨忽然回头道:“殿下,外边的人似乎都撤了,再等片刻,咱们出去,您先去换了衣裳吧。”
小内监早就是脱下了外衫,举着在一边等着,萧延意接过来,走去里间换衣服,里间屋里果然存了不少的宝贝,萧延意也没工夫多看,换了衣裳便走到了羽哨跟前。
羽哨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递给小内监,然后说道:“我先把咱们这里的灯熄了,再开门,省的有光亮引人注意,等一会儿这门关上,你们再点上烛灯。”说完,便呼呼几口,吹熄了燃着的灯,室内顿时一片漆黑。萧延意才勉强安定下来的心,随着黑暗突至,又揪紧了起来,一双手下意识便抓住了羽哨的衣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机关轻轻转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外间灯光昏暗着,见不到一个人影,但是却能清晰听见,殿外就有人声喧哗,似乎正是在到处搜着他们。
萧延意屏息,跟着羽哨一点点往外蹭,走到门边,羽哨对她轻轻摆了摆手,自己先行出去,外间几声闷响后,他折回头,便又带着她继续往外走。
地上有躺着几个人,有的身上有伤,有的没有,有人穿着大内侍卫的衣服,有人穿着京卫军的盔甲,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了。
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道,让萧延意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尤其是又看着匍匐一地士兵,不知生死,之前在密室中,好不容易恢复的镇定一下子就去了多半,整个人都紧张得颤栗了起来。
迈出殿门,羽哨拉着萧延意迅速躲进一处暗影里,见萧延意似乎是有些难于举步,便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微臣得罪了。”便一手揽住她的腰身,抱住她,施展轻功,轻巧地在树影里穿梭起来。
萧延意抓紧了羽哨的衣襟,找回几分平静,悄声道:“沿着西边的路一直,在小花园边上有条小径,穿过桂花林,有一处最僻静的宫墙,咱们从那里出去。”
羽哨点头,又问了句:“殿下不去拿兵符了么?”
萧延意迟疑了下,“兵符在皇上的寝殿里,那里还能进得去?”
“恐是有些难了,那殿下先出去等我,我看看有没有机会拿到兵符。”
皇宫四下里不少正在搜索的京卫军,但是京卫军毕竟从没进过皇宫,路不熟悉,这么大地方,总有疏漏,羽哨与萧延意两个却是对皇宫极为熟悉,羽哨的轻功又好,带着萧延意闪转腾挪,直到上了那条小径也没人发现,而眼前的地方愈发的荒僻,竟是再看不到搜索的人。
萧延意紧绷的心,终于松了松。
到了宫墙跟前,羽哨放下了萧延意,说道:“殿下自己躲好,臣先回去找兵符,无论找不找的到,一刻钟之后都会回来,这里他们一时半刻搜不到,殿下只要不乱走就好。”
萧延意点了点头,便躲在了宫墙的暗影里。
这里几乎是皇宫的死角,萧延意小时候在宫里玩,不知怎么就摸到了这里,第一次溜出宫去,就是从这里翻的墙。萧延意想起那时的情形,心里的紧张便又淡了些。
她深吸了口气,缓解着心中的压抑与紧绷,鼻畔隐隐地飘进了几分桂花的甜香,萧延意心里一动,不自禁地往外垮了几步。
不远处就是那片桂花林,萧延意下意识地想着,那棵刻着阿玦名字的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呢?此时周围一片安寂,萧延意便大着胆子又走出几步,贴着树影的边,一棵棵地找过去。
明澈月光下,那个“玦”字猛地映入了眼帘。猝不及防间,萧延意忽然就泪眼朦胧了起来。
她伸手摩挲上那个字,心中一时间酸涩难当,那曾经刻意压抑下去的悲伤,几乎就要彻底泛滥开来。
他就那么仓促地走了,自己想起他之后,甚至还没同他好好地说过一句话呢。而他走了,她也没有几分多余的精力来凭吊过他。此次再一出宫,不知还有几分把握能平安回来。她甚至不知道他葬在了哪里,从此或许便再连凭吊的机会也没有。
“阿玦啊,若是我败了……也许……也许,就要去陪你了呢。”萧延意喃喃道。
萧延意虽是一半的心神不在,但是另一半却依旧有着本能的警惕,这时听见似乎有一阵人声和脚步接近,她赶紧扭身,往暗处躲去,但又不敢动作太大弄出声响,隐在暗处便再不敢动弹。
果然,不一会儿,一队京卫军搜了过来。
“这里静得跟闹鬼似的,他们不会来这吧?”一个卫兵说道。
“越是静,才越有可能藏人,搜的仔细些,杨将军说了,谁捉到了人,赏千金,封万户侯呢。”
萧延意屏息躲着,一动也不敢动,心却似擂鼓般跳着。
这伙人果然搜的极细,萧延意眼见一双靴子已经迈进了她的视线,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尖叫出声时,一个黑影突然袭来,她只觉眼前血光一闪,那近身的人便已经倒地,之后腰上一紧,她便被人腾空带起。
萧延意脑子一懵,只觉是羽哨回来了,伸手拽了他的衣襟便再不敢松。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余搜索的人,“人在这!”有人喊道。
来人抱着萧延意飞身起来,轻轻把她置于一棵粗壮、结实的树枝上,贴着她耳际轻道:“抓紧坐稳,一会儿来接你。”说完便又飞身下去。
那熟悉的温度和声音,让萧延意的心跳一时更乱了节拍,她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去。
月色下,一袭墨色衣衫的魏不争仰头对她暖暖一笑,看也不看,便利落地一剑挥开两柄刺来的利刃,再又猛地往后一仰,躲过一剑,神色却依旧平静地用口型无声地对萧延意说道:“放心,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