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学社有关的日子
仍然清晰记得初中时期的自己,怀着怎样的一种敬畏与向往之心报名参加了学校文学社的竞选。在中学里,我并不是一个交际广泛的孩子,相反有时会比较木讷,在别的同学眼中我是个性格安静的人,却会做出令人出乎意料的事。除了学生会以外,便也只有文学社是我在课余时间选择的唯一一个锻炼各方面能力的平台。
文学是那些有价无价情感的宣泄与表达,因此文学社也是在我学生生涯中毫不犹豫选择的社团。说来也怪,初中那会本着锻炼能力目的我亦参加了学生会的竞选,有些莫名其妙。更不相信自己的选择。只是后来的失败让我知道了自己终是不适合参与学生会的活动。
文学社的竞选与学生会不同,上交一份申请书后,在竞选那天上台演讲,台下的评委老师根据演讲者的台风,包括语言表达能力,临场应变能力等进行打分,择优录用。还有一个重要环节,便是临场写作。已不记得自己那会在台上说了什么,记忆中竞选演讲会场座无虚席,下面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上台,谈梦想,谈计划,台下是无数双严肃且好奇的眼睛盯着每一位上台演讲的同学。
那时我却格外平静,站在那里简单陈述了个人的基本信息以及与文字的故事,环视着下面与我怀有同样梦想的同学,坐在前排神情严肃的评委老师,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演讲的我,边以手中的笔在密麻的纸上记录着什么。偶尔间的目光对视,却有一股温馨久久弥漫心间。
那一刻,我的心稍显欣慰,有一种错觉,这不是在台上演讲,是我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会议课室中在自言着对文字的钟爱,声音平缓而透明,从窗外轻拂进的一丝风撩着我的额发。后来才知道那不是错觉。结果公布了,我通过了文学社的竞选面试。之前那些或阴霾或晴朗的日子里,低下头快步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不去想有关竞选的种种,想知道却又怕知道结果,但那些因为期待而沉静的心情,后来才知道,那么弥足珍贵。
曾记得临场作文才是真正的考验。一群对文字,对写作怀揣不同梦想的孩子却共同坐在那间偌大的教室里,嗅着空气中纸张散发出的墨香,感受着融在空气里的凝固时光,在若有所思间奋笔疾书。临场写作是现场出题,如今已忘记了试题,只知道我坐在第一排一个靠窗位置。
那扇宽大的窗子外是学校木匠的工具修理房子,里面尽是各种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每天勤劳的木匠总会早早来到工具房,一锤一钉修理着那些残缺的桌椅,怕噪音吵到隔壁教学楼里正在上课的学生,于是,工具房的铁门总是紧锁着。偶尔会听到从里面传来木头与维修工具相互碰撞的响声,被大铁门隔绝了大部分,即使传出来也是很微弱的声响,门缝的空气里还微微冒出少许在明媚光晕中乱舞的木屑。
在我奋笔疾书的若有所思间,聆听到从铁门里传出的忙碌声,那是木匠演奏的幸福交响曲,一点也不噪杂,那带有节奏规律的锤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清脆动听。我知道木匠一天的忙碌又开始了,伴着着隐约的声响,我手中的笔似乎更需要这样一种自由飞扬的声音与宣告一样的告白。却也发现我如此需要这样的声音伴着手里的笔化作白纸张上的轻灵文字。
教室的讲台上有一个外壳为金色的时钟,外表显得端庄凝重,似是静静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无人问津的岁月。独揽宁静却安静得幸福。思索之际,我会不时地凝视着上面的分针与秒针,看着它们在时光肉眼可见的有限空间中瞬息万变,只知道那一刻自己在用文字与时光竞赛。窗外偶尔会有陌生的校友经过,有意无意地望向那群正在奋笔疾书的孩子,有一种肃然起敬的表情洋溢其中。
如果说初中那会加入文学社是与文字的一个美丽邂逅,那么这群可恨却又可爱的文字,古怪精灵的文字,悄无声息却呐尽大地之声的文字,偏偏叫我疼爱之极!它们若知道我如此形容她定会说,你比我毫不逊色,否则我们不会如此纠缠而不放手。我却不知该如何去表达如此复杂矛盾的情感。饶雪漫是文字女巫,而我却不知是文字的什么,徘徊在朋友与爱人的边缘,终不离不弃。
似我迷恋江南里飘絮的烟雨,浓郁的人文情怀。一个农家妇人离不开蜿蜒小溪的滋润,一个选择了与文字为伴的懵懂初中生便也注定了行走在文字的爱与痛的边缘。中考过后,我以一个并不理想的成绩进入高中,不是因为文字影响了我的成绩,而是有其他因素。其实我更不喜欢为考试失败寻找借口,即使是文字影响。进入文学社,默默地写文字便是最幸福的事。
或许是由于青春的固执,对理想的固执,它们似一枝从高不可攀的枝头急速堕落的紫玫瑰,逆风而行,神色凝重,风中带着平原青草的芬芳和若隐若现的夜归牧人地背影。一条紫色的弧线优雅地无规律地划过灰色天际,它的终点是一块风蚀巨岩上清晰的文字雕刻。
一位叫剑的高三好友总在若有其事地拍着我的肩膀:“宇,高中三年,文字却占去了你两年时光。”他的话似漫不经心的吟唱,浅浅的叹息,隐约的忠告,那时我却不把此话放在心里,只是淡淡一笑:“既然文字占去我两年高中生活,那便再加一年好了!”这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玩笑。不过在高中三年中我的确仍不离文字左右,在文学社里看校园生活的花开花落,便也向往这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在高一时,那时的社长如此评价我:“静悄悄似风的使者,书写那些美好与不幸的生活。”于我在文学社中对待学校同学的来稿总是当做一次机会浏览完,并写下自己的感受。
那时对文字钟爱的我将在文学社的时光看成是宝贵的锻炼机会。那是怎样的一个社团,一群热爱文字,有冲劲有梦想的孩子聚集在一起,让我知道这个校园里蕴藏着怏然与鲜活的气息。
只是没想到若干年前与剑开的那个玩笑却演变成现实,高考的失败让我不得不回到高四,那是怎样的时期,没有文字的枯燥复习时光,周而复始,有的只是不断的测练考试,我却不甘这寂寞,闲暇之际还是会去找寻文字遗留下的踪迹,终也是再次勉强地考上一所二线大学。
大学的文学社竞选异于中学,少了临场作文考验这一环节,原本想建议社长加上这环节却终未可行。或许大学中的社团竞选更看重的是口才能力,而我仍选择在文学社陪着那些亲爱的文字。
记得第一次站在小小的讲台上为学弟学妹们讲述有关文字的故事,细细地诉说,却也有那么一丝紧张,那里还坐着几位同龄者,其中一位曾问我:散文的主旨是什么?似乎与文字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从未考虑过一个学术性如此浓厚的问题,只是说:用心写就,能引起共鸣的便是最有力量的文字。想起生命是华美的袍,爬满虱子。笔下的文字做不到十全十美,事实上人生更无十全十美,只知道与文学社有关的那些日子里,我在写着纯粹的文字,那一刻却有莫名的眷恋。
换届之感
终于在莫名的眷恋与不舍中等来了文学社换届的日子,尽管我多么不想它到来,还想多与学弟学妹们分享有关文字的那些灿烂与斑驳的故事。那天晚上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寒气,广科的宿舍与教学楼亮着零散的灯火,同天上的星星之火有些相媲美。学生在学校不同的角落中忙着各自的课业与课余生活,远处草坪上情侣的幸福身影若隐若现,一个温馨的校园夜晚继续延续着它的美好,文学社便在这样的夜晚迎来了换届竞选。
那天我去到会场时竞选已经开始了,为了减轻打扰,我走到教室后门,试图轻轻地推开它,想静静地坐到最后一排,不知是由于后门久未开启,还是无法接受我这不速之客,被开启的过程中竟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座无虚席的教室里无数双眼睛顿时唰一下望向我这个冒失的学长身上。
文学社里半数以上的同学都前来参加竞选,那里有我熟悉与陌生的学弟学妹,于我便静静地有些尴尬地坐到最后一排,看着怀揣梦想,或滔滔不绝,或沉思间语地在台上演绎着各自风采。由于去到会场时已迟到,我便没有坐到前排担任评委提问,那一刻只想坐在那里看着那些熟悉与陌生的面孔,聆听属于他们的文字故事。
突然想到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也曾站在那里畅说与文字有关的散落在那些日子里的故事。虽然高中参与过文学社竞选,也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那次竞选中却还是有少许紧张,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是多么弥足珍贵的机会,这足以让我用短暂的青春去换取。一种繁华的喧闹从那个时期起便一直在心间流淌,淌到了如今的时空,如今的岁月仍在向前流淌,形态却变得如烛光般宁静,慢慢渗透我全身。
从初中到大学,总有一种潜规律,便是自己虽一直在文学社,却总与社长这一职位无缘,或许是我那看上去有点沉默的外表造成的,社长自然让给能言善语,具有领导能力者担任了,于我总是在背后默默写着文字的人。如果说在文学社有什么遗憾,便是终没能当上社长让文字的魅力传染给每一位热爱者。
在大学的文学社里有幸认识了一位叫明的同乡,而她进的也是文学社的创作部,竞选前她说要竞选社长,我顿感惊讶,平日里比较沉默的她竟有如此勇气,这是我意料不到的。
然而明的上台演讲却没有给担任评委的师兄师姐留下好印象,甚至糟糕至极,她的演讲台风不受欢迎,不像在参加竞选演讲,却像是在开动员会,那天,明突然让我这位学长起身回答对文字的想法,我并不拒绝,而是真诚地回答了她的提问。只是大部分在场的学长学姐显然不理解她如此做法,明在事后告诉我说她很委屈,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别人都误会了。或许是明失去了对学长学长的某种程度上的尊重,而我并不太在意这些,觉得那只是一种在文字上的交流沟通。
另一位上台竞选社长的学妹之前一直同我坐在后面,她在台上说我对文学的看法很独特并表示给予支持,看着她会心的微笑,那一刻,我竟有些眷恋与不舍。
在我二十二岁的大学生涯里,静静地看着文学社的又一次换届,内心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平静,往后可能会离开校园的文学社,却不曾远离笔下那些弥足珍贵的文字。
想到北岛的《宣言》:
也许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没有留下遗嘱
只留下笔,给我的母亲
我并不是英雄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我只想做一个人
此后我只想做一个背着行囊行走的人,即使要争取到流浪的资格很难,二十二年的路途中,除了尽力我想不到的更好自我安慰的理由,里面装着似精灵的文字,还有那些散落在行囊阴明角落里的眷恋与离开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