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终于开始出现骚乱了,因为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疲惫之师变成了泰坦巨人,挥舞着刀剑要来灭绝不属于这个岛上的一切外来生物。
但这毕竟是来自九州的倭寇,短暂的骚乱之后,他们开始整队,准备趁戚家军立足未稳,击其半渡,将他们赶下大海。
可突然之间,又是一阵响声回荡天地。
这次不是鼓声,而是炮声。
原来戚继光为了打赢横屿之战,还专门调来了已经训练完毕的戚家水军,这些水军战船上,统一装备戚继光改良过的火炮——戚将军炮,又因戚继光被鬼子叫为戚虎,所以又叫虎尊炮。这种火炮只是一种中小型火炮,但最大的特点是经过戚继光改良后,射击精度大为改观。
所以炮弹都精准无误地落在倭寇的营房,鬼子大本营一片火海。
倭寇瞬间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决定分兵一半前去救火,他们自信,仅凭一半精兵,也足够对付已经精疲力竭的戚家军了。
但就在倭寇迟疑犹豫的片刻之间,到岸的戚家将士已经摆好队形,一切都按照戚导演的部属进行,时间进程严丝合缝。
自鸳鸯阵成型的那一刻起,鬼子的命运就已注定——粉身碎骨的灭亡。
虽然他们够凶够恶,虽然他们够狠够狂,虽然他们是人渣中的极品,但也难敌这个世界最勇猛顽强的战士,所以很快战场变成了屠宰场,岛上三千多倭寇,被斩首开颅两千六百多,剩下的或是被赶进火海烧死,或是扔进大海淹死,解救百姓三千七百多人,而戚家军将士只损失了十三人。
战斗结束了,用尽最后一分气力的戚家军将士再也支撑不住,横七竖八躺倒在地,横屿的天空重回寂静。
戚继光此刻热泪盈眶,战斗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戚继光就以惊人的意志为将士擂鼓助威了六个小时,天地之间一片肃杀,戚继光对着海岸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谱曲填词的戚家军的军歌,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首军歌——凯歌,全军都被鼓点所感染,千人齐唱,声动四野: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停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此即千古传诵之《凯歌》,青史留转,余音不绝。
牛田林墩之战
横屿大劫之后,胡宗宪觉得对福建方面有了交代,本着帮人不帮到底的原则下令戚继光班师回浙。
这可把汪道昆给急坏了,他连忙以老乡的身份和胡宗宪套近乎,说戚继光神勇无敌,福建此刻敌情还十分严峻,此刻调回戚家军,倭寇必定再掀滔天巨浪,以致生灵涂炭,最后当然少不了给胡宗宪戴下高帽子,戚家军如此威猛,都是胡总督慧眼识人,因材施教之功,福建平定,胡总督功盖当世云云。
胡宗宪倒不是个马屁就能打发的人,只是觉得汪道昆所言有理,于是回信同意戚继光留在福建继续抗倭,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戚继光写信。
接到了行政许可的戚继光,幸福的十分猖狂,毕竟对于一个天生的将军而言,无仗可打也就无味生活,那样活着等于阉割,于是戚继光马不停蹄寻找倭寇主力决战。
结果很快发现倭寇的主力在牛田,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主力规模有些出乎意料。
拿破仑进军巴黎,一家报纸在几天内所用的标题第一天:“科西嘉的怪物在儒安港登陆”;第二天:“吃人的魔鬼向格腊斯前进”;第三天:“篡位者进入格勒诺布尔”;第四天:“波拿巴占领里昂”;第五天:“拿破仑接近枫丹白露”;第六天:“陛下将于今日抵达自己的忠实的巴黎”。
这就是宣传工具根据形势发展而制造舆论导向的最精典案例,也说明了只要你的实力足够强大,无论是主流媒体还是江湖传言都会自动杜撰出无数关于你强大不可正视的流言蜚语。
戚继光横屿一战打的奇迹奇妙,而所有的坊间传言都开始了对戚继光神话的免费传播,倭寇之间对这种神话更是深信不疑,于是他们开始坚信一个真理,不建立抗戚统一战线,结果必然是一个个被他吃掉。
于是大部分侵略福建的倭寇主力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牛田一带,他们相信,只有联合才有可能战胜戚继光,因此此次集结的倭寇兵力远超戚继光的想象。
戚家军不过六千,而此刻牛田一带聚集的倭寇却多达六万,鬼子不懂阵法,只是一字长蛇摆开,结果“行如瀑布,势若长蛇,络绎三十余里”(《戚少保年谱》)
戚继光看了看愁眉不展的汪道昆,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是插标卖首的毛贼一群,大哥不必担忧,来日便可破敌。
汪道昆虽然不信自己,但他信戚继光,见到戚继光如此信心满满,也便自然高枕无忧,起码表面上装的高枕无忧。
事实上,戚继光没有食言,只让他等了一晚。
第二天夜里,戚继光让把总王如龙带领七百勇士,夜袭倭寇牛田连营的前头驻地杞店,临行时,戚继光特别吩咐,杀敌为下,放火为中,呐喊为首,尽一切可能制造恐怖主义气氛,把鬼子彻底吓成鬼。
王如龙本就是霹雳脾气,一听说分配的任务就是搞破坏,立刻感觉被摸到了G点,瞬间HIGH到高潮,点起兵马,杀奔敌营。
结果驻守杞店的倭寇先锋队伍倒了大霉,睡梦中被喊杀声惊醒,发现营盘被明军做成烤盘,而自己正被王如龙做成烧烤,四下全是大火,知道天照大神今晚不再罩着自己,于是顾不上任何武士道的尊严,兜裆布都不穿就往大本营飞奔,暗夜之中一群白花花的屁股在裸奔……
牛田大本营的鬼子很快收到消息,知道杞店失守,先锋回逃,于是立刻派出五千精锐部队前来接应,就在出营没多远的地方,他们看到了不远处往回飞奔的那群屁股,正当这群鬼子准备大骂友军无用的时候,突然四下火起,排山倒海的喊杀声在黑暗的角落里升腾。
原来这才是戚继光的真正计划,让王如龙充分营造恐怖气氛,把鬼子的前锋部队赶向牛田方向,又算准牛田必派援军接应,于是早已把主力彻夜埋伏在鬼子汇合的必经之路上,趁着黑夜,猛下黑手。
这下救援的五千鬼子彻底吓蒙,因为天色太黑,根本不知道戚家军在哪,有多少,只是听见漫天喊声,于是五千鬼子立刻和杞店先锋心有灵犀,掉头就跑,方向就是刚刚出发的大本营——牛田。
就这样花白的屁股和鬼魅的身影构成了倭寇逃跑的汹涌人流,鬼子的几十里连环营寨被自己的同事惯性摧毁,戚家将士只是负责在后面将掉队的鬼子简单地补上一刀。
到了天亮战斗结束,倭寇营寨六十座,连营三十里,全部被攻破,倭寇六万主力被全部击溃,而戚家军六千将士,无一伤亡,只是有个别的士兵砍得实在辛苦,累得胳膊脱臼,或是黑暗中奔跑不小心踩到了自己刚割掉的鬼子脑袋,崴了脚踝引起局部红肿肥大。
破敌数万,无一伤亡,人类战争史上的最大奇迹一夜诞生。
按理说取得这样的胜利该好好庆贺一番,但戚继光明显没有知足常乐的习惯,除恶务尽是他做人的信条,于是他把目光集中到倭寇溃逃的集聚地——林墩。
汪道昆劝他士卒连日争战,辛苦太过,略微休整再行出征,戚继光答道:吾视所有将士如自家兄弟,岂有不心疼之理,但我军多休息一日,百姓便多遭一日之难,何况晚去一日,便给鬼子多了一天准备的时间,将士也便多了一分丧命的危险。
言毕,率领大军征讨林墩。林墩位于兴化城西南,河道密布,地形复杂,稍不小心极易迷路,为了配合戚家军正面抗战,兴化城派出了一名向导,带领戚家军抄近道攻打林墩。
但问题是这个向导是个奸细,早被鬼子用金钱美女交换了人格,于是他便带着戚家军一路不断绕远消耗体能,最后还带着戚家军来到鬼子早已严防死守的决战地点小桥。
小桥是地名也是一座石桥,周围水流湍急,只此一桥能通达对岸,问题是这桥狭窄无比,只能容纳一人行进,戚继光此时知道中计,回望向导,早已借尿遁逃走。
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撤退,择日再战,但估计这伙鬼子会趁机逃窜,一是强攻,但在小桥之上,任何阵型都无法施展,只能凭借勇力强攻,结果吉凶未卜。
但敌人就在眼前,犯下满世罪孽的恶棍就在对岸,正义之剑已然高举,又岂能放下,戚继光回顾了一下周遭将士,多年的征战早已形成了无声的默契,对于真正的战士而言,退却无疑是天大的羞辱,杀敌才是无尚的荣光,因此所有将士都坚毅地点头。
首先请命攻桥的是一哨哨长周能和他麾下的三十六员勇士,但由于桥身太窄,他们只能一个跟着一个发起冲锋,这难度实在太大,冲锋中鬼子会射冷箭,到了桥头,又有武士高举倭刀伺候,由于无法摆开阵型,只能是戚家将士一个接一个和一众倭寇对砍,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抵不过人多,结果血战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哨猛士全部阵亡。
紧跟着强行攻击的二哨三十六员猛士也在血战之后,阵亡大半,此刻戚家军第一次出现骚乱,一座小小的石桥似乎变成了难以翻越的五指山,因绝望而产生的死亡恐怖使戚家军第一次军心动摇。
更为要命的是,二哨剩余的三个士兵因为前进无望开始主动后退,这在军纪严苛的戚家军中是第一次出现,戚继光知道这样的苗头一旦扩散将会演变成无法收拾的惨败,更严重的是将士们的信心将会彻底动摇,一个对自己没有信心的人,能指望他和成功有什么交集吗?
戚继光此刻杀气陡现,双眼充血,手持宝剑将后却的三名士卒亲自斩首,然后神威凛凛,朗然高喝:
戚家将士,随我杀敌,我戚继光不退,任何人不得退,我戚继光战死,所有弟兄需为我报仇。
话毕,提着银枪冲向桥头,看见大帅视死如归,戚家将士立刻重获了勇气,玩了命地跟着戚继光发起冲锋。
奇迹永远属于勇者,戚继光身临矢石,戚家将士死命冲锋,终于冲过了对岸,在敌人大乱之际摆好了三才阵,对着鬼子展开了最为猛烈的报复。
两千多倭寇被当场击毙,剩余鬼子开始疯狂逃窜,但杀红了眼的戚家军不待主帅下令,便死命追击,为了给阵亡的弟兄报仇,也为了给刚才的胆怯雪耻,结果最后一股倭寇实在跑不动了,逃到一片瓦窑里负隅顽抗,不是他们不想投降,而是他们知道,戚家军不会接受投降,他们放弃了活的奢望,但他们希望在去黄泉报到的路上能拉上两个戚继光的手下当做同伴,安慰一下极度不平衡的心态。
但他们明显低估了戚家军的智商,看见鬼子都钻进瓦窑里,戚家军将士开始主动地砍柴割草,点着了全部往瓦窑里扔,愣是把这几百鬼子全部烧成焦炭。
林墩之战,戚继光毙敌四千,斩首二千零二十三级,而戚家军阵亡九十人。
这是戚家军在整个抗倭史中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战后戚继光拒绝了兴化百姓为他建生祠的请愿活动,也谢绝了一切地方官员的宴请,而是对着小桥,亲着素服,伏地大哭,祭奠战死的将士。
历经此役,戚家军伤病情况十分严重,到了必须修整的程度,因此总督胡宗宪闻讯后严令戚家军返回浙江,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离开福建的那天晚上,戚继光扶着一块巨石喝得酩酊大醉,泪洒于此,他知道只要休整半月,就能彻底解决福建倭寇,但领导的命令无法违背,他伤心痛心但又心有不甘,他指天发誓,我戚继光一定再返福建,荡平倭寇。
而那晚陪他沉醉的巨石,至今还陈列在福州于山之上,名曰醉石。
很多当地豪门都想在醉石旁边数一丰碑,以彰戚继光之功,但都被戚继光婉言回绝。
军师徐渭听到此事,不胜慨慷,
立碑刻石,旌扬己功,传谕后来,多少人梦咩以求之事,戚继光居然毫不介怀。不由得记起旧事,
当年晋朝杜预为后世留名,常言:‘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刻石为二碑,纪其勋绩,一沉万山之下,一立岘山之上,曰:‘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
唐颜真卿刻姓名于石,或置高山之上,或沉大洲之中,云‘安知不有陵谷之变耶’。
可笑的是,尽管杜预和颜真卿都作了万全之备,千载之下,其碑却皆已湮灭无踪,不复能见,却身由己立,名因人成,岂可仗石头所赐。
仅此一事,戚继光必流芳万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