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银针刺在那只黑面红齿的蛊虫脑袋上时,郑御医脸上表情一顺间的放松,继而凶狠瞪向祈月。只是还未开口,便有更为激烈的疼痛自腹部袭来。
再次低头,郑御医眼中尽是惊恐和绝望,只见数以万计的蛊虫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饕餮般残食着自己的身体,风卷残云,甚至连衣服都尽数嚼烂。
“啊……啊!”细锯一样的牙齿撕扯着自己的皮肉,脏腑,那种痛更甚于凌迟。袖内银针用尽,郑御医被蛊虫欺到了地上,无力挣扎。
“所谓‘无踪’,便是连一滴血也不会留在世间,郑御医有幸成为‘无踪’威力的见证人,应该感到荣幸。”血肉模糊的身子上爬满了细细密密的蛊虫,黑头红齿的脑袋拖着的,是如针细,如指长的身子,眼前的场景便是久经沙场的汉子见了,也会呕上几日,偏眼前女子眸中,竟绽放出无比兴奋的光芒。
“祈月……你……你身为圣女,怎可培育蛊虫……你……你骗老夫……骗了四长老……你这个蛇蝎……啊!”郑御医一双血红眼睛看到这世间最后的风景,便是祈月狰狞冷笑的面容。
半刻钟的时间,世间再无郑御医此人,成千上万只蛊虫扎堆罗列,由多聚少,最后匍在地上的,只剩一只。
祈月缓缓蹲下来,莹白素手伸到蛊虫面前,指尖轻轻沾染,便见那只刚刚还凶残叫嚣的蛊虫,宛如娇羞女娃一般扭头摆尾的爬上了祈月的指尖,而后顺着指尖经络,慢慢没入,无影无踪,这便是‘无踪’。
“并非本圣女无情,是这天,负我,我必逆天行。”祈月悠然起身,看着地上那抹虚无,深眸窅黑如洞,其间迸射的光芒似飓风袭过,吞噬万物。
“当年的事,只要没人说,便没人知道……”
夜幕低垂,冷月如钩,僻静的圣殿传来阵阵木鱼声,恬静入心,优雅清绝……
把冷子烨从地窖里放出来是莫雪鸳的主意,为此,莫雪鸳与寒千陌还针锋相对了好一段时间,且在双方各摔了一个杯子之后,莫雪鸳终究没拧过寒千陌。故冷子烨虽被放出来了,但身上的‘雌雄同心蛊’却没有被祛除。
且说冷子烨离开时,是莫雪鸳亲自接的他,而对于自己恢复自由这件事,冷子烨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
“冷子烨,现在是本宫救了你呵,你就算不谢本宫,也不必摆出这副表情吧?”见冷子烨面色惨白,眉宇纠结,莫雪鸳知他不好受,却也忍不住调侃。
“你不晓得就算是这副表情,本王也摆的很是辛苦……”冷子烨吃力挪动脚步,踉跄着走到莫雪鸳身边,将手搭在莫雪鸳的肩上,薄唇低嚅,“雪鸳,这次本王欠你一个人情……”
湿势的气息扑面而至,莫雪鸳本能的想要抽身,却在见冷子烨轻晃不止的身躯时,伸手将冷子烨搀扶到自己身边,并列而行。
“人情那东西有多虚无缥缈,王爷若真有心想谢雪鸳,就实际些。”莫雪鸳淡淡开口,心里却有异样的情愫滋生,麻麻痒痒的,似有羽毛骚动心弦,每动一下,那感觉就像是冲到了喉咙,令她不能自已。
“实际些?你想要钱呐?”果然这世上,还是冷子烨最了解莫雪鸳,一针见血。
莫雪鸳无语,却朝着冷子烨露出一个好浅,好浅的微笑,也好阴险的。
“那……你想要多少?”冷子烨现在的表情不比刚刚,白的越发惨淡。
“凭王爷千金之躯,怎还不值一百万两黄金了。”莫雪鸳云淡风轻的看向冷子烨,特别好心的扶紧了冷子烨差点趔趄下去的身子。
“没有商量了?”冷子烨唇颤,莫雪鸳摇头。于是冷子烨毫不由于的抽出被莫雪鸳握在手里的胳膊,决然转身回了地窖。
莫雪鸳最终妥协,只将彼时自己欠下冷子烨的十万两黄金一笔勾销,既是没占着便宜,莫雪鸳嘴上不免唠叨几句,大概意思就是,如王爷这种忘恩负义的行径,就算腰缠万贯,也得不到谁的尊敬。
冷子烨不以为然,他要世人尊敬干什么用,当然,他也并非不记莫雪鸳的好,倘若莫雪鸳愿意,他还是甘愿以身相许的。
对此,莫雪鸳表示,你丫别吓人了!
走到金殿的时候,冷子烨虚弱无力的驻足,身体的痛已经麻木,可心里的亏欠却一日胜过一日,眼下,他只想虔诚到沐晴菲面前说句对不起,却被莫雪鸳拦下。
拿莫雪鸳的话说,‘对不起’是这世上最虚伪又矫情的三个字,更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得到原谅,只有愿意包容你的人,才会对这三个字有所动容,而莫雪鸳想象不到沐晴菲在受了七年锥心刺骨的极痛之后,还有什么理由包容冷子烨。
冷子烨怀揣愧疚的由着莫雪鸳扶他回了偏殿,将将步入厅门,便见寒千陌一袭明晃龙袍的坐在桌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到寒千陌的刹那,冷子烨忽的甩开莫雪鸳的手,暴戾冲进去,怒目陡睁,双眼泛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朕为什么在这里需要向你解释么!莫雪鸳,三秒钟之内,马上让他消失,否则……”寒千陌话音刚落,便见冷子烨颓然倒地,身后,暖音提手将其拎起来,径直进了内室。
莫雪鸳觉得冷子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平日里还知审时度势,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怎的现在却傻的冒起泡泡!
在苗疆这块地盘上,寒千陌可以毫无顾忌的朝你怒吼叫嚣,动辄要你的命都无可厚非,如此情况下,你若照着样的吼回去,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这方面,莫雪鸳觉得自己就做的很好。其实如果不是原则问题,莫雪鸳真心不计较自己偶尔被吼两句,瞪两眼,哪怕是气极了被踹上两脚,她也是可以容忍的。
重生一世,莫雪鸳终于明白,尊威和颜面就是天边那片浮云,只有保住命的人,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莫雪鸳,朕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妥,你答应朕的事可有眉目了?”眼见莫雪鸳端茶过来,寒千陌脸色稍稍好转。
“正在筹谋中……”莫雪鸳中肯点头,于是恭敬递过去的茶杯尴尬的停滞在空中,无人伸手,“既是冤案,初时必定盘根错节,疆主若真想知晓当年发生什么事,总要给雪鸳一点时间吧。”
“多长时间?”寒千陌垂眸,冷厉开口。
“那就要看疆主需要多长时间才会爱上雪鸳了。”莫雪鸳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撩到寒千陌面前,方才落座。
“爱上你?一非清白之身,二非朕喜欢的类型,长相俗不可耐,身材臃肿不堪……莫说这辈子,纵是下辈子都有困难。”寒千陌话说的忒伤人了,莫雪鸳很想当下还回去,你瞎吗?你是瞎吧!幸而理智尚存,莫雪鸳终究一笑。
“看疆主说的,好像雪鸳就没有可取之处了一样……”
“看不出哪里有。”寒千陌又重新打量过莫雪鸳,正色应声。
言归正传,莫雪鸳道出自己这两日苦思冥想的结果,鉴于沐晴菲在七年前乃寒千陌至爱的,险些被宠上天的女人,如果她是冤枉的,那么幕后算计之人,十有八九是因爱或因权生妒。
身处后宫多年,莫雪鸳深谙这些后宫女人皆是奇葩,各种惨绝人寰的办法都想得出,她不否认,自己亦是其中一位。
“依你之见,只要朕宠你与晴菲一样多,便会引出当年陷害晴菲的凶手?”寒千陌皱眉看向莫雪鸳。
“疆主言外之意,是相信了沐晴菲的清白?”莫雪鸳不答反问。
无声的沉默使得整个厅内气氛低沉,莫雪鸳不好再刺激寒千陌,正欲起身时忽听寒千陌幽幽抿唇。
“朕情愿她真的与冷子烨私奔,且怀过他的孩子……否则……”
“否则疆主该如何补偿沐晴菲这七年所受的折磨和痛苦……恕雪鸳问句不该问的,当年,疆主就没怀疑过这件事?”莫雪鸳一直好奇。
“爱的太深,所以经不起背叛……”对于寒千陌的这句解释,莫雪鸳只道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只不过男人的脆弱也忒可怕了,脆弱的是自己,折磨的却是别人。
“那疆主怎的现在又想起彻查了?”莫雪鸳不解开口。
“那晚冷子烨说话时的神情,并不似在说谎。而且叶浮生说的对,冷子烨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是懦夫,倘若晴菲腹中骨肉是他的,他断不会弃晴菲于不顾。”寒千陌剑眉紧皱,冷声道。
这次换作莫雪鸳沉默,
“你觉朕说的不对?”
“雪鸳只是不明白,何以疆主情愿相信一个外人,却不肯相信自己爱了那么久的女人?沐晴菲的为人雪鸳不清楚,可疆主也不了解吗?”
寒千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在莫雪鸳面前,他却是半点也不肯示弱,于是拍案而起。
“那就依你说的办!第一个有心害你的人,便是最有嫌疑之人!”寒千陌忽然特别讨厌跟莫雪鸳说话,这个女人,总会在不经意间戳到自己痛处,可恶至极。
“或许也是一个深爱着疆主的人。”莫雪鸳送走了寒千陌,不由的叹了口气。被这么一个霸道且执着的人爱着,不失为一件痛苦的事。被这样的人误会,更是生不如死,沐晴菲真太倒霉了。
莫雪鸳送走寒千陌后在门口唏嘘了好一阵方才转身,走进内室时忽觉硌脚,低头看,那妨碍自己脚落地的硬物不是别个,正是冷子烨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