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环绕,本该神韵飘飘。
巨大、巍峨的大殿上,此时却是一片狼藉,擎天柱倒下,玉台阶破碎。残桓断瓦间,赫然见到断臂残肢。
这金殿之上,怨气溢满,怨灵四处存在。有两道透白色的淡淡的怨灵盘踞在台阶上,游荡着,呼喝着,漫无目的,仿佛失去家园的灵鹿,又像是没了母亲的婴孩。
轰隆!
一声巨响后,整个大殿轰然倒塌。
“嗷!“
一声冲破云霄的尖锐嘶鸣中,一道巨大的黑影腾空而起。
这黑影原来是一条龙,锐利的眼神中,实质性的金光流淌出来,一双展开足有百丈的翅膀忽闪着,每一次的扇动都足以引起一道毁天灭地的飓风。
这条黑龙长着一条颀长如蟒尾的尾巴,足有两百丈长,尾端犹如纺锤,覆盖着厚重鳞甲。其身躯如蝙蝠,连同肉翼长在一起,覆盖着薄薄的绒毛,而绒毛下却亦是厚重鳞甲。其有四爪,两爪在胸前,两爪贴近尾根,俱是带着锋利的指钩。两只肉翼上,亦是缀满指钩。
它的头颅犹如鹰隼,满口锋利尖牙,尖牙之中,犹能看到丝丝的鲜肉,其身上绒毛间,也能看到丝丝血迹。
显然这大殿上刚刚经历一场大屠杀,而杀手极有可能便是这条黑龙。它冲天而起,仰头嘶鸣,双目金光流淌,目光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作齑粉。整个大殿废墟随风飘远,只留下一道匾额,隐隐可见其上三个篆体鎏金大字:帝神殿。
黑龙似乎是刻意避开这块匾额,它的目光驻留其上,散发着让人难以名状的光彩。匾额忽然动弹了一下,翻倒在一旁,露出底下半个人来。
之所以说这是半个人,因为他全身都是鲜血,下半身齐肚脐都不见了,露出肚肠挂在外面,十分的刺目。这人身上,神念气息越来越微弱,但是其双目却是格外的醒目,这双眼睛,赫然就是之前出现在黑暗空间,俯视巨大的那双。
“呵呵,你成长了。“那人道,“我做为帝神,使命告终,你汲取了我的力量,亦汲取了十位殿神的力量。现在的你是强大的,去吧,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做真正的最强者。“
黑龙低头看了他一眼,嘶吼一声,翼翅挥展,一道金光流出,无声切向那人。而那人则是面带微笑,在金光中化作一团虚无。
戚风手掌劈斩,一道黑色裂隙出现在半空中。他低头看了一眼孩子,与梓潼四目相交,彼此深情款款,注视片刻。
“照顾好自己。“梓潼道。
“嗯,你也是,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戚风道。
梓潼微笑,面带坦然,她抱着怀里幼子,身子一纵,跃入裂隙。
那是戚风制造的空间,现在的他已经能够随意创造或者改变一个世界,这样的实力可谓强悍,但是对他来说,却如喝水吃饭一般普通。
送走梓潼,戚风缓步向远处走去,他的步履看似缓慢悠然,可顷刻间就消失在地爆星域的草原上空。当下一秒他的身影再出现时,却已经在一片神之空间里了。
这是一个土黄色的世界,给人以厚重、沉稳的感觉。
这里没有庙宇没有殿堂,没有高山没有流水,有的只是漫天遍野的黄沙。
当戚风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个本来很稳定的空间顿时动荡扭曲起来,伴随着戚风气息的稳定和收敛,才逐渐的回归平静。
“哈哈哈,戚风,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凌空出现,就在戚风正前方的空气里,一道犹如黄沙凝聚出来的身影忽然出现,仔细看去,会发现这赫然正是黄沙版的老鬼仙,拄着拐杖,活灵活现。
这位黄沙老鬼仙声音浑厚,如大地一般雄浑的力量感从他身上透出,让人无论如何不能轻视。
“老鬼仙大人……“戚风微微欠身,意欲行礼,可就是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却是让老鬼仙的身形顿时消散,世界再度扭曲,如同各个不同位面的世界结合在一起一般。
“咦!使不得使不得!“空气里传来老鬼仙那因惊吓而走音的声音,“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可不能再这样跟我行礼,折煞我也!“
戚风顿觉哭笑不得,他正了正身子,收起姿态。而此时,世界亦再度晴朗起来,老鬼仙也重新现身。
“唉,你这家伙,差点被你给害死。“老鬼仙灰头土脸,十分狼狈的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吧,屋里去聊。“
戚风点头,随着老鬼仙往前走。分明是一片黄沙的世界,凭空就出现了一座精美的木屋,而他们也是一路走到木屋中去了。
屋内陈设简约不简单,一桌两椅,一副棋盘。两人落座,老鬼仙袍袖一拂,棋盘化作茶具,再是吹口气,那茶壶嘴便升起袅袅的水汽。
他笑呵呵的给戚风和自己分别斟茶,而后缓缓道:“我就知道你今日会来。“
戚风欠了欠身:“是的,我心中有许多事情不甚明朗。“
“天总会有乌云,乌云过后自然是暴风雨。但是既然暴风雨来了,晴空还会远么?不过你这家伙能找到我这里来,实在让我吃惊。“老鬼仙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着戚风,“嗯,你的实力精湛太多了,已经远远超过我。我相信你对这世界的洞察力也已经超过我,其实很多事不需要我再插言了。“
戚风摇头:“我认为实力不足以代表一切,反而是阅历更加重要,老大人您活了千万年之久,对这世事洞察如对自己手掌一般熟悉。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龙纹宝玉碎片,为何拥有这样巨大的能量?“
老鬼仙沉默片刻,捋着胡须道:“这件事,我想等你见到真正的他之后,自然会明白了。“
“真正的他……“戚风自言自语。
老鬼仙捻起一只茶盅,小口的嘬着:“这么聪明,不用我说吧?我们几个,还不就是那老东西的分身么?话说回来,他到现在还不现身,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苦衷。我想你总有拨开云雾见日月的一天的,耐心点吧。“
“那么,冥界呢?“戚风又问。
“当你见到他时,一切自然明了。“老鬼仙捋须道。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间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去看。
这里是属于老鬼仙自己的神之空间,如同别人的后花园,私密性极高。可是在这里却凭空出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重压感,仿佛有人把空气挤压,把空间停住。这种重压感还带着一股绝对危险的气息,让人无可逃避。
嗷呜!
一声凄厉的吼声从空间之外传来,按道理说在这里,要想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很简单,要想听到却是很难。而眼下,那声音带着无比的穿透力,硬生生的挤了进来,折磨着他们的耳朵。
老鬼仙无力的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唉,终归是来了。“
戚风站起身来,双瞳直接发生变化,每一个眼球中心,都是一条舞动的狂龙,纯黑色。
老鬼仙很自觉的挥了挥手,这屋子以及屋子里的一切瞬间化为乌有,而他自己这是拄着拐杖飞速的退开,一边走嘴里一边嘀咕着:“打归打,不要弄坏了我家啊,不然要你们好看。“
话音未落时,老鬼仙的身影已然看不见了。
漫漫黄沙之上,只有戚风一个人。他长袍飒飒,屹立当中,恍若一尊神像。
天空上,一道巨大的阴影弥散开来,目测至少有千丈左右,凄厉的吼声正从那阴影当中爆发出来。
每一道吼声都会随着气压的变化而变化,那阴影也会变得越来越浓重,似乎这巨大阴影的本尊就要出现了。
黄沙的世界在震颤,无数的飞沙环绕戚风,随着凄厉的吼声而飞舞着。飞沙打在身上,犹如利刃加身。这里是神之空间,黄沙自然不会是普通的黄沙了,全部都是地系老鬼仙的神念凝聚而成,每一粒都足以轻松杀死一个郡神级别的强者,这并非是吹嘘。
而现在,那片巨大的阴影居然是能够将这黄沙吹动,可见其实力之强悍。这段时间,戚风经历相当的精彩丰富,从严涛到幽图,及至现在的这阴影,他感觉自己距离真相似乎是越来越近了。
吼!
一声怒吼之后,长空被撕裂,一个巨大的、丑陋的脑袋出现在裂隙当中,那张巨大的嘴巴长在蛇头上,满嘴的尖牙和粘液。它的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流淌着金色光芒,缓缓巡视一番之后,定格在戚风身上。
看到这颗头颅,戚风忽然就想起银甲星龙,它们之间居然有着如此多的共同点,难道不会太奇怪了么?
漆黑的空间裂隙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宽,狂暴的力量席卷整个沙漠,黄沙被吹的到处都是,空气中满是黄沙漩涡。
“我的家,你们两个天煞的!“不知从何处飘来老鬼仙的一句痛彻心扉的抱怨,随即又被狂风吹散了。
“戚风,你要弄死他,不然十位殿神就全都完了。他们是死是活,关乎宇宙苍生啊!“被吹散的声音努力的凝聚,这一次却是对戚风发出迫切的呼吁。
跟那只巨大的头颅比起来,戚风简直渺小的可怜,可却不能让人忽视。他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气息,这气息不是杀气,而是纯净的元素气息。
黑色光环一圈圈的从戚风的身上散发开来,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黑色气泡般的世界。在黑色的吸光作用下,在那巨大的黑色阴影覆盖下,整个世界倏然变暗,继而就是漆黑一片了。
并不炫目的黑色乌云在那道黑色裂隙之中逐渐的凝聚,从最开始的云朵状态,到后来的层层叠叠,犹如棉被。紧接着这道浓郁的乌云被一只巨大脚掌一脚踩碎,伴随着一声凄厉尖锐的怒吼,那只巨大的黑龙撕裂空间,钻了进来。
那是一条怎样庞大的黑龙,双翼展开足有千丈,巨大的身躯犹如巍峨的大巴山脉。其身躯的贸然进入,惹的周围气流不定,东边居然开始下雪,而西侧则是刮起狂风。南端形成地陷,北端则隆起一座巨型山脉。老鬼仙的这个神之空间,可算是彻底的毁掉了。
跟这条龙相比,戚风就像是一粒尘埃。但这粒尘埃虽然不起眼,却不容忽视,所以龙面对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在对阵一个跟自己体形差不多的巨人。它竭力眯缝眼,盯住戚风,生怕自己漏掉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挖鼻孔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
此时的戚风巍然不动,原因并非是因为底气十足,更多的是他正在跟体内的一股巨大力量搏斗。一条黑色细小的狂龙,在他体内神念海洋中翻滚着,极度想要冲破他的阻碍,冲向天空,与那龙合二为一。
虽然心中感觉奇怪,但是现在戚风已经知道了,自己体内的这股来自龙纹宝玉和银甲星龙的力量,跟头顶这条龙完全一致。它们的气息相同,戾气完全一样,甚至力量的类型都是同一种。
没有任何疑问,戚风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内外两个敌人,无论这两个敌人是否是同一个。体内的这条小龙想要带走自己的全部力量,而头顶这一条,则是想把自己当作食物给吞掉。
轰!
神念海洋中翻滚出一道浪花,黑色小龙破洋面而出。它在戚风体内盘旋片刻,向着某处狂冲而去。在它身后,一股巨大的黑色气流被携裹着,冲破重重阻碍,离开戚风体内。
从戚风头顶,一道黑色流光倏地钻出,很快就冲上云霄,盘旋在阴云之下。看到这条流光,那龙亦咆哮不止,如滚滚雷霆,在天空蔓延开来。磅礴气势令那空间裂隙瞬间崩溃,露出整个宇宙虚空,以及飘荡在虚空中的大小不一的星球。
这条龙长尾甩动,翼翅招展,盘旋在空中,与那条小龙相互应和。
这条小龙,便是当初戚风用以吸取别人神念气息的那一条,当初还以为是完全属于自己控制,没想到今天才发觉,这根本就是别人种在自己这里的一个恶果。早在今天以前很久,戚风就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有一小部分不受自己控制,而这一刻他却是发现,那条小龙离开之后,神念海洋顿时干瘪了一半。
“戚风!“天雷滚滚,怪异又粗狂的声音从那条龙口中传出,“作为寄主,你很出色,可惜永远都只能是寄主。今天我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力量,这并没有错处。“
“是的。“戚风点头,他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在这龙压迫下,气势居然是丝毫不输。
“龙纹宝玉,原本就是我体内精华,现在你温养已久,也该还给我了。“狂龙道。
戚风摇头:“未可见得。“
狂龙怔了怔,怒气顿时冲天而起:“吼!贼子,夺人东西不予返还,可恶至极!“
“不要以为你们私底下做了某些事,就可以掩盖住一切,这龙纹宝玉碎片银甲星龙,以及你身上浓烈的杀戮气息是怎么回事?“戚风冷冷道,“还有你口中所说的寄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面色浮现出一抹嘲讽,而他的问题,更是直接令那空中龙疯狂扭动起来,就像是最后一块遮羞布被人揭开一样。
“你们以为单凭实力,便可只手遮天?“戚风淡然道,“可惜这世上还没有这么好的事,人在做自有苍生在看,你当初陷害我母亲祖先,为的不就是今天?“
龙尾巴清扫,冷冷的看着戚风,俄而仰头大笑:“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我选定的人,聪明是够聪明!好吧,看来今日这件事不能和平解决,那么就让我轻易地击碎你的自尊吧。不要以为实力达到了这种地步,便可以选择跟我做对,在我面前,你依旧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蚱!我能给予你的,自然也就能拿走。“
说完,龙目中闪烁出点点金花,金花绚烂夺目,带着巨大的吸引力呼啸着冲向戚风。这些金华每一片都只有拇指肚大小,它们围绕戚风飞旋,并不做其他的事。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毫无攻击性的金花飞舞,却忽然间让戚风眉头一皱,感觉背部似乎有一张皮被掀开,紧接着就是骨头被剥离的感觉出现。而此时,他背后一张暗淡的五芒星形状的光芒被金花们托起,缓缓地飞离他身边,径直向半空中的狂龙飞去。
“早在你还是胎儿的时候,这些五芒星就在你体内了。“龙冷哼道,“今日我将它们取走,只是对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你这一路修炼,若是没有这些五芒星,怎会进行的如此顺利?我可以这样告诉你,这一幅五芒星图案,它的名字叫做元素采裳大阵,是对元素吸收有着极大裨益的阵法,有它的存在,哪怕是一头猪也能修炼成精。“
它口吻充满鄙夷,无非是想令戚风颜面扫地,尊严不在。它巨大的龙目中,金光闪闪,凶芒赫赫,略有期待的看着戚风的神情,企图从这只小蚂蚱身上看到一丝忏悔一丝害怕。
金色流光从龙眼目之中倾泻出来,化作道道金色利箭,呼啸着刺破长空,穿梭在天空与黄沙之间,穿梭在戚风身旁。这些金色利箭与刚才的那些金花截然不同,它们带着凶狠的杀气,并且不断的将杀气扩散开来。
金色光芒不断击碎戚风周围的黑色流光,两下相较,金芒显得锋头更盛。看起来,戚风正陷入窘境,并且无法摆脱。便在这时候,极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一道滚滚黄尘卷土而来,其中夹杂着老鬼仙愤怒的咆哮。
“虽然你这只长虫很厉害,不过敢伤我的后辈,你是找死了!“黄土形成一道坚硬的黄色长矛,带着轰隆隆的厚重正气从远处飞奔而至,老鬼仙正拄着拐杖,立足于矛头,愤怒的瞪着那条龙。
在龙威压下,老鬼仙浑身衣袍被吹的紧贴在身上,胡须头发更是直竖起来,像是刺猬一样好笑。可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是一点都不好笑,就在他出现的这一刻,戚风心中是满满的暖意。
大敌当前,各人自保。更何况戚风此刻所面临的这位大敌,无论是从实力还是身份地位上来说,都是处于宇宙虚空最顶尖的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老鬼仙犹能为自己逆天行事,这样的朋友果然是没有白交。
轰!
黄色长矛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撞上半空中的长龙。与那龙的形态相比,这条土黄色长矛的大小丝毫都不逊色,杀机也是凛然。两下撞,地动山摇,高空的虚空裂口更是开阔了起来。
一阵剧烈响声和地动山摇撕天裂地的剧烈震荡之后,黄土弥漫开来,然而除了黄土之外,整个天地之间也倏然寂静下来。
“哈哈!死老头,让你活到现在,本就是为了逗乐,没想到你还真是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快滚回冥界做你的死神,永远都不要再出来了,就算是分身也是不行!“黄土弥漫中,龙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傲和嘲讽,浑厚的音色将周围的黄土全都破开。
“我……“老鬼仙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
刚才龙的话语,像是一根针扎进戚风的心头。它说什么?冥界,死神,老鬼仙?在这一刻,所有的的疑团再次涌来,如果说龙说的是真,那么老鬼仙跟自己的母亲被幽禁一定有关系,他也一定早就知道自己这么努力是为什么,可为何却又缄口不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