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是北雪州最为着名的一条河，不是因为长，而是因为它源自无人涉足的极北冰原深处，却奔腾浩瀚永不结冰。冰河自北向南绵延千万里，横跨北部雪州、中部平州，最终在东南靖海州流入海外。穿过映雪城的玉带雪河，正是它的一条支流，东行万里，浩浩荡荡地经过东珠州流入大海。可惜，这条风景秀美的支流虽然源自冰河，但年年冰封，很是耽误北雪州和东珠州的商贸往来，实在恼人。北雪州不得不年年派人除冰，以保河道通畅。
按照北雪州的气候，九月入冬，十月封河，十一月破冰，其他时间维护一下，一月份天气就转暖了。可是今年，不知为什么，十二月时突然气温骤降，刚刚通航不久的河道再次冰封，而且冰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厚，所以州府不得不再次组织人员破冰。
今天来到玉带雪河上破冰的人有很多，约有万人左右。除了映雪城中各大商号自己派出的力工，还有那些牢房里的犯人。北雪七军中的其余六军和另外的常规部队也来人了，只不过论起奴隶数量，前者远没有雪狼军那么多，后者压根就没有，所以不够的地方只好派士兵补上。雪狼军这五支小队二百多个奴隶放在其中根本就不起眼，也派不上什么大的作用，当然这也只是象征性的动一下，做做样子而已。试问，堂堂北雪七军中最为精锐的雪狼军，哪有空闲时间和精力来干这种力气活呢。
这支劳动大军分成好几批，按照各自原来的系统几十人或几百人用绳索捆绑相连，以防有人落水。同时，半数人马一字排开，站在已开好的与未开好的河道交界处，一点一点把冰打碎扔到河中冲走；另一半人则在后方相隔一定的距离凿孔开眼，先将冰层震裂或松动。所有的铁锨、凿子、撬杠、夯木锁链等等各色工具都冲上去了，河中已经破开的水面上甚至开出了三艘战舰前来协助，场面极其宏大。
郭小安看着这条原本宽阔壮丽的大河，现在竟然被冻成了一条冰道，不禁想起前不久看见的神异之事，感叹道：“天地自然，造化神奇，咱们这些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啊！”
周全晒道：“我看人更厉害才是！你看，下游冰面已经完全被我们破开，河水依旧奔腾不息。这冰层足有一丈，但还不是屈服在人力之下！”
郭小安看着这条大河上一动一静这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对周全的话也深表赞同。上游冰封如路，下游奔腾如旧，中间一条显着的分界线，划线的就是人的力量！想想那个被光剑击中的巨人，天象异变好像也是他引起的吧。大道无言，却自然而然地给世人指引了一条明路：世上基本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成败的关键在于你是否真能为之而努力、坚持！
周全手拿一根粗重的撬杠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冰面上杵着，嘴里嘟嘟囔囔：“想当年，老子最牛逼的时候，那日子过得可真叫滋润呐！怎么这么快，就落到个当奴隶的地步，数九寒天地站在外面挨冻，真他娘的晦气！”
郭小安拿着同样的撬杠，却砸得脚下冰渣横飞，颇有点热火朝天的意味，头也不抬随口道：“以前你过得很好吗？”
周全傲然道：“那是！我当年……”
“住最舒服的房子，坐最华丽的马车，喝最香醇的美酒，玩最漂亮的女人！对吧老周？”
“哈哈，你那些个牛逼的事情就别天天挂在嘴边了，都是自家兄弟还吹什么呀！”
“就是，小安你别听他胡说，这样的话他每天都会念叨一遍的！”
被兄弟们揭了老底，周全大怒：“你们几个混蛋，嫉妒老子是不！”
郭小安也乐了，擦了把汗，脱掉外套披在小脸冻得通红的小南身上，笑道：“话说，周大哥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专门帮朝廷筹措粮草、运送军需的。北雪州边关防线绵长，时时都有战事，所需粮草等物资甚多，如果只靠现有兵丁运输，那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朝廷每年出资征调各地商贾协助，来保障物资供应。当年我干这行，可是父辈们传下来的，诺大个州府，随便从牙缝里挤出点油水，就足够我锦衣玉食了。娘的，在两年前的一次运送途中，我们因为天气的原因迟了两天，就被发配到这里了！”说起这个，周全现在还是一脸倒霉相，又有些后怕地道：“不过，我还算运气好的，听说有别人延误了军机，都被砍了头呢！”
郭小安奇道：“延误军机确实是大事，怎么处罚都不为过。可是朝廷不是早就统一了神州吗，怎么还会战事连年？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哪里不太平啊！”
周全面面相觑，瞪大眼睛看着郭小安，诧异地道：“我昨天给你说的‘妖兽’，你真的不知道？”
“嘿，‘妖兽’我当然知道，以前总是听人说起呢。不过它们不是数量稀少武力低下，难以对我们形成威胁吗？而且据说它们好多年才骚乱一次，而且都被死死挡在国土之外，哪有那么可怕！”
周全长叹一声，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唉，文人偏见啊，害人不浅！”
郭小安道：“文人偏见？你是说写书的人和朝廷里的一些官僚在故意贬低妖兽，误导百姓？”
周全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狠狠地道：“让那些废物亲自去边关看一下，他们就会改变看法了！娘的，那些半人半兽的妖怪，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噢？你是说咱大原朝这些军队是用来抵御妖兽的？”
“不错！”周全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在大原王朝统一天下之前，咱们这神州沃土上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吧？”
郭小安皱眉道：“恩，我在书上看到过，好象是大小国家数十，连年征战不休吧！哦，还有一本古书里有这样一行话：‘天下两分，一人一兽。人占大地，兽居天外。彼此征战，不死不休。’那时好像很乱。”
“是的，那时很乱，从我们神州子民有文字记载时就很乱，而且，乱了不知道多少年！国与国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攻击，每年都会有数不尽的人战死。但是，这只是人与人的内斗，战败者投降也就结束了，不会赶尽杀绝。但是，面对那些长相奇特、半人半兽的怪物，这才是人类真正的噩梦！”
“这些怪物有的兽首人身，有的半身鳞甲……总之，什么形态的都有。但是，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不通人性，只知道烧杀抢掠！当无数的普通百姓死在他们手中，人们终于惊醒了。所有的国家都暂时放下各自的成见，联合起来驱赶妖兽。可是，妖兽逃走后，这些国家又开始了彼此的战争，然后，妖兽又趁乱来袭……如此这般，许多年来，人与人，人与兽的战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郭小安默然无语，这些事情原本他只从一些古籍上见过只言片语，并没有用什么深刻的认识，也从来都不以为意。但是现在周全说了，他却毫不怀疑，周全有资格这样说，因为周全是跟朝廷，跟军队接触最近的人！
“以前，我曾亲眼见过妖兽前来袭关时，与边关将士厮杀的的场景……残躯断肢，血漂白骨。现在想想，依然会让人浑身发冷。”周全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景象，声音也低沉下来：“后来，我也曾拿着刀枪，与妖兽亲身战斗过，染的血多了，也就不怕了。同时，也更加敬佩最早统一神州的大元祖皇。如果不是他英雄盖世，就没有两万年那个空前团结而强大的国家；如果人类还像以前那样内斗不止，那么妖兽还会不断入侵，人们的痛苦将永无止境！”
郭小安长吁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朝廷养了这么多兵马！”
周全又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咱们雪狼军需要常年驻守在北部边境的四大险关？你可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雪州以北是广阔无垠鸟无人烟的极北冰原，我们却不得不倚仗山川河流屯兵马、筑要塞、建设坚实防线？你可知道，为什么北雪所有的军队每年都会征兵然后送往北方驻扎？就是因为那里经常都会有妖兽出现！少则数十、数百侵袭骚扰，多则数万、数十万攻城略地！”
郭小安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数十万？开什么玩笑！
周全长叹一声，颓然道：“这还不止呢。我听说东部的珠州和东南的靖海州每年都有海上妖兽攻击，西部的漠州则经常受到飞行妖兽入侵。唉，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些怪物……”
小南也在郭小安身边旁听，却没什么感觉。见后者陷入沉思，顺手在他背上写下一行字。郭小安先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道：“对啊，有道理！他们年年来打，还不是寸土难入？我们照样好好地生活，管它作什么！”
周全看着他俩，无奈地摇头：“年轻真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不发愁！”
郭小安的笑声戛然而止，讪讪地道：“这么说来，说不定哪天我也得上战场啊……他娘的，干活干活，不想那些！”
中午时分，这万余的劳动大军都开始各自用饭休息了。当然，这里没有什么好饭，没有篝火烧烤，没有鸡鸭鱼肉，只有各自带来的馒头干粮，凑合着抓把雪，就算喝水了。郭小安拿着馒头，突然发现手在抖。
呃，不会吧，这才干了多少活啊，就累得手都发抖了，我没有这么差劲吧……郭小安心里念叨着，却看见身旁的小南整个人都在摇晃。
“不对，地龙翻身了，大家小心！”随着周全的一声大喊，郭小安只感觉整条玉带雪河都在颤抖，而且晃动幅度越来越大，就好象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所有人都站不稳了。
又地震啊？上次害我飙了那么多血，这次，又想怎么样呢？不会有什么关联吧……郭小安突然想起前几天那个引起风云剧变的巨人和巨剑，神色变得极为难看。
喀拉！
随着震动加剧，一连串轻微却骇人的声响由脚下的冰面发出——
一道道裂痕应声浮现，纵横交织有若蛛网，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处绵延，转眼间便布满了整个河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