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婉吟——苏州太守秋霂之女,年方十八,擅长画作,十四岁时曾以笔法灵动别具一格的书墨画而闻名苏州,故著有画女之称,引丞相之谏,进宫册选。”随着侍官长长的尾音落下,数十米之外搭建着茗案的高台上,身着墨青衣袍的男子轻轻合上手中的锦画,一副初冬的墨梅已被掩入其中。
“禀告太子,这届所有的才人名册已全部清点完,请太子定夺。”侍官说完摆起拂尘,躬身一福,退到了案几后边。
高台上的青袍男子闻声抬起头,眉目间可敛星辰,紧呡的薄唇微微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冷淡的眸光扫了扫台下,目光所及之处,顿时一片噤寂无声。来回扫过一遍后,目光终于定格在那袭身着紫衫的窈窕身影上,温润的嗓音回荡在这片场地间,“听闻秋姑娘剑舞的不错,可否趁此机会也让大家都见识见识?”语气温润随和却又让人难以拒绝,一抹邪魅的笑容滑过唇边,眸光含着好奇,拄着头待她回答。
“不敢,既是太子的要求,名女自当从命。”秋婉吟颔首微褔,回道。不似其他人浓妆艳抹,只是简易的紫衫白玉,发丝用紫色的发带高高束于脑后,余下的恰恰垂至腰间,白色的长靴在阳光的映射下镀上一层金边,散出一圈柔柔的光。
“太子殿下对这位着装怪异的女子很感兴趣呢”
“是啊,你看,她人虽生的俊俏,但着装却如此简单,能被太子注意到,也实属不易呢。”一旁侍奉的丫鬟们小声的嘀咕着,不时偷觑四顾,猜测着那个才是自己以后要好好巴结的主子。转头恰好对上侍官疾厉的眼色,立刻埋头噤声不语。
“来人,取琴和古剑来。”太子兴致颇高,复又扫了眼台下面站成一排的女子,对侍官喊道。
几个侍官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小斯去取琴和剑。
不一会,有两个身着粉衫的侍女一前一后缓缓走进了场地中央,一个怀中抱着太子的爱琴,另一个端着盛有剑的红布铜盘,抱着琴的侍女径直走上了高台,对着太子微微一福后,将怀中的琴轻轻放置在案台上,才躬身退下,托着铜盘的侍女走到阿吟跟前,也是微微一福后,将铜盘递上前小声说道,“才人请。”
她伸手取下盘中的剑,前后翻着看了看,觉得很是普通。整个剑身是通体的黑色,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所制成的,倒比一般的铁铜要轻上许多,掂了掂倒是很合手,握在手中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一种不明的力量串走在手掌间,汲取着她的力量,又似想汹涌而出却又找不到突破口,很奇怪的感觉,苦于是太子所赐,便不好推辞。
阿吟正顾自思索间,悠扬的琴音低低传来,一波高过一波,十指灵动,音符妙转,掀起丝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她翻身而起,足尖点地,跃至场中央,手中的剑似珏布般灵活,随心而动,随身而转。翻身,剑过叶飞,绕于身侧盈盈流转,气流破空而入,掀起阵阵草叶的清香。剑回刺,俯身而回,只足立地,发丝在风中散开,天地静合。
音止,剑收。
时光流逝,半饷后,才渐渐有人从这场配合的天衣无缝的剑舞中回过神来。场地间一派寂宁,无只字片语,尘叶在空中絮絮荡荡的落下,最后落到了站立在风中的女子肩上,却又被风无意扫落。
“阿吟谢过太子。”她微微颔首,将剑放回盘中,躬身朝太子一福,嘴角溢出的笑容也恰到好处。温婉清脆的声音将一场奢华迷醉的梦打碎,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竟可以和太子合作的如此之妙,看来这太子妃之位……
身后射来无数种目光,羡慕的,嫉恨的,猜测的……阿吟也都不屑去理,抬头无意瞥见太子的眼中闪烁着无法洞悉的神秘目光,掩在浅浅的笑容下,令人不敢小觑猜测,她稍稍的后退了一小步。
“秋姑娘的剑舞着实精彩,不仅刚柔并及,轻盈灵动,更是充分发挥了剑自身的力量,可能你自己没有觉察到,刚刚你的四周围绕着多么霸道的剑气。”
阿吟被他的一席话说的怔了怔,不禁回头,看到身后被剑气冲击后歪倒一片的花草,倒吸了一口冷气,犯错似的垂下了头,对于太子的赞赏的话语也没有表现的多有兴致。
太子瞧见她这模样,不禁好笑,又道,“名剑配佳人,这把古吟便赠予你。它虽看起来不过是一把简易又普通的石剑,但若要是用内力摧之,说它有摧枯拉朽之力也不为过,你若是能好好利用,便可唤出它真正的力量。”
“如此贵重之物,我……”
“你是最适合做它主人的人了。”他打断了她还未说完的话,阻挠了她的推辞。
“谢太子赏赐。”她无奈,只得躬身谢赠。
“请太子携太子妃入殿~”侍官长长的尾音传来,惊醒了自顾思索的她。抬头看见太子缓缓的站起身,离开了茗台,正缓步走了下来。周身弥漫的紧张感似乎已经越来越浓烈,斜了一眼身旁有位才人紧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嘲讽一笑。
太子步步逼近,容颜逾来逾清晰。英俊的面容下,还藏着一身肃杀与神秘的气息,肃静的紧张感压得人快踹不过气来。虽不像身后那群才人一样狼狈,却也忍不住被他的气势又逼退一小步。太子眸光一闪,看出了她的动作,却故作不理,只是抬足而过,衣摆随风留下道道弧度,像是诠释着一场场未知的迷。
她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不知是因为强烈的压迫感正渐渐消失,以至于终于有了少许的轻松,还是他与她的擦肩而过增添了些许憾意。随着他的走远,许多思绪渐渐散开,归于平静。目光跟着他的脚步缓缓停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子身前,桃红纱裙,罗缨玉坠,唇间的一抹朱红,衬得眉目如花。他轻佻的的挑起她的下颔,说了句决定人一生命运的话。
“就她吧。”
那个眉黛如画,倾城佳颜的女子,正是当今相国唯一的掌上明珠。被抬起的面容不失倾城之貌,眸光楚楚,惹人怜爱。眼眶中噙着水雾,敛睫,一抹泪珠滑落脸颊,酝上丝丝令人陶醉的绯色。他取过帕子为她轻轻拭了脸颊的泪水,携了她的手离去,那是大殿的方向。
耳边回响起侍官半柱香前说过的话,“今日才人们要各尽其才,不论是从衣着装扮,谈吐,以及你们的特长才能,都必须施展全力,如果太子爷高兴了,就算不能入选,也能给太子爷留个好印象,往后生活在这宫廷之中,也多了许多机会不是。”
尖锐的嗓音刺进她的大脑,和临行前父亲的叮嘱交织在一起,思绪有些混乱,她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感觉头脑晕眩的厉害,头顶的太阳光越发炙热强烈,阿吟抬起手遮住刺目的阳光,眯着眼透过指缝看万里无云的天空,这世间最重的不过权位,最贵的……也不过佳颜。回头看了看那些俯首低啜的女子,敛眸苦笑。
“这天下之大,又何苦和这么多人争此一人。”她喃喃念叨,对着天空,也对自己说着。万里云层依旧是来时的颜色,却已不是来时的心境,那游历天下的梦……依旧只是梦。
片刻后,阿吟回过神,遂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古吟,那种游走在手臂间的力量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汹涌起来,她蹙眉,加快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下几口凉茶,长吁了一口气,翻出床底下装着衣服的旧箱子,打开盖子,将剑锁了进去,然后扑倒在床上,换了舒服点的位置,拉上薄毯给自己盖上,不一会就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