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楚楚回答,猴儿爷抢着说:“胖子,不可!”
胖子回头笑着说:“这有什么,选择权还在她手里,帮不帮是她的事。”
猴儿爷却目露凶光:“我说过,莫要牵扯她进来。你可忘了李堂主的话了吗?”
“哈哈!李裕他妇人之仁,没想到你猴儿爷也这样!是谁令到楚楚姑娘跟你家破人亡,现在有机会让她为报仇做点事了,你却要阻止她?你好歹也给她一个选择的权力呀,是吧?楚楚姑娘?”胖子仍满脸堆笑,可语气却充满了邪意。
“不管怎样,叫她一个女孩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不同意!”猴儿爷仍坚持着。
胖子显得很不耐烦,“你别总是婆婆妈妈的。楚楚,你别理猴儿爷,我且问你,你可愿意……”胖子还没说完,只见一个灰袍身影已经闪至身边,手呈钩状要取他咽喉。胖子下意识旋开半步躲了过去。别看胖子体型肥胖,可动作非常灵活,“哈!猴儿爷,这样可过分了!”
猴儿爷却对楚楚说:“楚楚姑娘,我们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姑娘请走吧。”说完,又扑向胖子。
楚楚突然见他们自己动起手来,一时慌了神,忙说:“好了,侯叔、胖叔,别打了!胖叔你要问我什么,问就是了;侯叔,我的事我自己也有数。”
胖子一边被猴儿爷缠着,一边大声说话:“我可就说了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进了宫以后,做咱们的内应呗……你大爷的,猴儿,你还玩真的……诶,楚楚啊,只要你愿意挤进五十名秀女之间,咱们还是可以办到的。”
楚楚咬着嘴唇想了想,说:“胖叔,楚楚不想做秀女。”
胖子却愣住了:“不想?”两人的打斗也随之停下来。
猴儿爷负着手哈哈一笑说:“好楚楚,这就对了,妃子有什么好当的?没有你,内应这个事,谁都可以做,牺牲了你一生幸福却万万不值!”
楚楚见胖子尴尬,又说:“即便如此,你们有什么需要楚楚做的,只要楚楚能够做到,也会尽力而为。只不过,楚楚也不愿加入你们的……组织。”
楚楚说时,颇不好意思,毕竟心理上已经拿这两人当作自己人了。可胖子却是一个心里不装事的,被楚楚拒绝了也并不恼,挠挠头说:“楚楚姑娘自己如此想,那咱也不能强求。到底是林夫人的女儿,心思就不比平常人。不过,既然不是组织的人,我们也不会再打搅你的。但你要是哪天回心转意了,可要记得告诉我!哈哈!”
楚楚见这胖叔喜怒全部形于色,十分有趣,便含笑点头允了。
三人又扯了些话,诸如胖子说此次来江南后,发觉江南的女人确比北方的要好,还打趣说要不李裕怎么曾也钟情林夫人。楚楚听了好不尴尬,猴儿爷又骂胖子没一刻正经,编派了李堂主。胖子哈哈笑说林夫人风华绝代、智勇无双,任谁钟意与她都不奇怪。
楚楚很喜欢听这两人斗嘴,简直是活宝一对。聊了许久,楚楚才起身告辞。猴儿爷想了想说:“楚楚姑娘,烦你给周大人带句话,‘无论如何都莫跟任何人说起胖子与我的身份’,切记。”
楚楚默默记下,又猛然想起什么,说:“侯叔、胖叔,你们打算要怎么出这大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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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从大牢出来,把话带给周子方之后就坐着轿子回去了。一路上想起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噩梦,终于明白梦中母亲扭头离去是多么艰难而残酷的决定。
可是把自己送到周府苟活下来真的就是好事吗?楚楚随即想到夫人们对自己的冷淡和平妈的样子,平妈在自己这里还不敢如何,可看昨夜她对画竹的态度,也不知道画竹暗中吃了多少苦。自己的一味隐忍,却苦了下面的人。
脑海里浮现出平妈的脸,楚楚突然之间觉得有点胸闷。随手掀开侧边的布帘,街上的新鲜空气随着市井之声吹进轿子,楚楚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府是个笼子,以后的皇宫也只是个更大的更华丽的笼子,她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却好似是怎么也逃不出笼子的。
不过也不尽然。等到二十四岁出宫以后,她楚楚就可以像街上这些市井之人一样自由了。每次想到这,楚楚就觉得瞬然开心了,脸上也不由挂上了微笑。
楚楚舒服地眯上眼,凉风拂在脸上酥酥麻麻的。忽然,楚楚迷蒙中发现街边有人在朝她招手。自己在县城里很少走动,这认识自己的会是谁呢?楚楚有些错愕,赶紧瞪大眼睛一看却是魏睿言背着他的药箱,正站在街角的一家小五金铺里。魏睿言挥着手臂,对着轿子的方向大喊着楚楚的名字。
楚楚忙让轿夫去店门口停下来,也顾不上什么矜持,掀开帘子问魏睿言:“哟,‘魏什么’大夫,为什么在这里呢?”说着,嘴边还挂着一抹傻笑。
魏睿言的神情看上去很欣喜,欢快地说:“真的是楚楚呀!太好了!快,你先下来,下来说!”
楚楚听说,也不曾细问便开开心心地下了轿子。下了轿子才看清,魏睿言手里还牵着一个跟楚楚年纪相仿的女孩。女孩长得娇小可人,虽衣着布料比较普通、款式也是常见的小袄襦裙,可清丽的五官还是透着一股娇媚。
女孩此时哭得梨花带雨,眼神里满是焦急,可楚楚还是从她看魏睿言的眼神里读到了深深的依赖。楚楚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但她很快就勉强自己换上了自然的笑容。
正要说话时,却见魏睿言转过头拍拍那女孩的背,柔声说:“妞妞,有轿子了,快去吧!”说完推着女孩上了轿子,反倒把楚楚晾在了一边。轿夫们见魏睿言与楚楚相熟,想来是顺便生意,又见他吩咐得急切,便立刻上路了。
楚楚此时的脸色阴沉极了,她想问他们在做什么,想问那女孩是谁,也想问她为什么要用轿子,可她什么也问不出口。自己是什么立场呢?当他们亲密地挽着手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可以提供轿子的人。
魏睿言目送了轿子离开之后,转身才看见满脸阴霾的楚楚,一脸关切地问,“咦,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脸色这样差?哦,可能是轿子颠簸吧。来,我带你见见妞妞的阿公,你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呢,我得好好谢谢你!”说着就把楚楚往房里引。魏睿言的自说自话让楚楚很不舒服,可如今没了轿子,楚楚也无法回周府去,只能随着魏睿言走了进去。
这间小五金铺是那种很普通的外铺面里卧房的结构,进到里屋扑面而来一股子药味呛得楚楚咳嗽起来。卧房的床上躺着一位鹤发老者,脸上沟壑纵横,眼窝深陷,气息沉重。
原来“魏什么”是出诊来了。楚楚心里已经把刚才的不快抛掉,换上了对这位老人的同情和怜悯,还为自己刚才的小心眼而有一丝愧疚。
“这位老人家是中了风邪,不过与你妹妹不同。你妹妹的邪气浮在体表,形成风团;而这位老人家中在体内,这边半身都动弹不得,危险多了。”魏睿言一边忙碌着一边说,“如今吃药已然不够了,得施针。幸亏看见你的轿子,不然我还得跑回医馆取银针来,时辰一耽误可就危险了。”
“救人要紧,我也没什么要事,不打紧的。”
楚楚点了点头说。
“楚楚,厨房里妞妞刚烧了热水,你去看看开了没有,开了就帮忙拎来吧。”这魏睿言指挥起人来倒一点不含糊,可楚楚好歹也是个小姐,何曾烧过开水。念及此刻病人还危险着,楚楚也顾不得许多,只好往厨房去拎了热水来,还险些烫到自己。
魏睿言唤了楚楚去扶着老人翻身,自己给老人推拿起来。楚楚看到魏睿言的手指很长,可指节很宽,十分有力的样子。楚楚突然想起,中秋节夜里魏睿言也是用着双手拉着自己在屋顶上走路,那时就觉得魏睿言的大手温暖而干燥。想着想着,楚楚不禁有些面红,心猿意马起来。
不一会儿,那个叫妞妞的女孩就从门外匆匆跑进来了,将一个灰布包递给魏睿言,“魏大夫,给!”
魏睿言放平老人家,接过布包,二话不说就开始寻脉施针,一边还不停地劝慰老人和女孩,胸有成竹的样子。
楚楚走出屋子,看见几个轿夫正坐在街边等她,她却突然有些不想回去。踟躇一阵,楚楚走向几个轿夫说:“几位师傅辛苦了,楚楚暂不回周府,这次加跑的脚程会付给大家的。麻烦你们明天去周府支账吧,楚楚会提前招呼到的。”轿夫们听说,便抬着空轿走了。
楚楚回到屋子,发现没有什么能帮手的,便坐在一边看着魏睿言替老人针灸,正听到魏睿言跟妞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幸好你是放了天足跑得快些,不然你阿公可又要给耽误了……我是说真的,缠足阻碍了肌体的生长……在我大夫的眼中,三寸金莲一点都不美……”
楚楚闻言,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小脚,她跟诗婷诗韵一样,到了六岁就被平妈缠了小脚。当时疼得受不了,哭着求她别缠了,挣扎中不小心踹了平妈一脚,还为此受了平妈一顿打。过了几年,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被诗婷称赞缠得形状好的时候,也会有些骄傲。
可今天,魏睿言竟说他不喜欢小脚。楚楚只觉得鼻子有些微酸,无限委屈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