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床铺上,高月总算察觉了张小月的异常。她看到张小月弯着腰、拿着被子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有些近视,没看到暗处的黑猫。
“小月,你在做什么?”
张小月没有回头,眼睛盯着黑猫,慢慢地吐出两个字:“黑、猫!”
张小月的声音太小,高月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张小月的腰有些酸,她缓缓站直,黑猫依然保持蹲在床上望着她的那个姿势,猫眼随着张小月的脸部视线向上移,瞳孔收缩成针一般尖细,仿佛扎进张小月的心脏,她不由得一颤,手心里渗出些许冷汗。
张小月并非胆小的人,在成都小镇长大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怕一只猫?在她成长的地方,身边从来不缺猫啊狗啊这类动物。即使在半夜三更,她独行于外,遇到狂吠的恶狗或怪叫的野猫也不曾感到害怕。父亲早就教导过她,所有的动物,包括肉食性的猛兽,其实都怕人的。不到万不得已饿到极点的情况下,没有什么动物愿意主动攻击人类,何况是常见的猫与狗?
可是这只黑猫,与她以前所见过的所有的猫都不同,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令张小月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远离它。她似乎预感到这只黑猫带来的只有灾难与噩运。
高月没听到张小月的回答,天生胆小的她不敢多问,心悬了起来,紧张地望着张小月。
张小月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笑,“别害怕,只是一只猫想睡我床上。”
她不说还好,说出来反而让高月更加害怕,“猫?是不是那只黑猫?!”
张小月苦笑,“好像是的。”
“啊!”高月缩进被子里,将自己的脑袋都钻进去了,反手盖住被子,躲在被窝里面说,“快赶走它啊!”
张小月从门背后寻来扫把,倒转手中,用扫把的把柄试探性地撩拨黑猫,黑猫乖巧地躲开,却不肯离开,低低地叫了声“喵!”,似乎在述说自己的不满。
马翠花进来了,她可没张小月那么客气,抢过扫把,直接扫向黑猫。这次黑猫没躲过,被打得怪叫一声,身子摔到地上。
“滚!”马翠花怒发冲冠,黑猫感觉到了她的愤怒,不敢惹她,身子一缩,躲到床铺下面去了。
马翠花蹲着身子在床下面乱打了半天,硬是没把黑猫打出来。由于卧室里的日光灯坏了,烛光微弱,她也难以看清黑猫的具体位置,只是胡乱敲打一番,想吓它出来。可它在床下低低地叫着,就是不肯出来,想必是铁了心要在1414女生寝室里过夜了。
“算了!随它吧。”黑猫凄惨的哀叫让张小月于心不忍,“反正它也不会咬人,明天天亮后它自然会走。”
马翠花也拿这只黑猫没办法,对着高月嘻嘻一笑,“高月,出来吧,我为你报了一箭之仇。”
高月闷在被子里有些难受,探出头来,问:“你把那只黑猫赶走了吗?”
“没……”马翠花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了,“打了它几下,现在它躲在床下不肯出来。”
高月撇了撇嘴,“应该用力地狠狠打它,我不知哪里得罪它了,它肯定是故意针对我的,吓得我不轻。”
说来也怪,那只黑猫躲在床下,也不叫了。
“它是不是走了?我们没看到?”高月侧耳听了会,没听到黑猫的叫声。
“也许吧,这么黑,我们也看不清。”张小月安慰她,“今晚慕容雪儿和你一起睡,有什么怕的。”
“那倒也是。”
说曹操,曹操到。洗完衣服的慕容雪儿仿佛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的英雄般,雄赳赳气昂昂地跑进卧室。
“总算洗完了,住校真苦啊,我以前的衣服都是叫家人用全自动洗衣机洗的。”慕容雪儿一边诉苦一边爬上床,挤进高月的被窝,“好老婆,我来了,快快来服侍老公我!”
慕容雪儿对着高月又抓又摸,挠得她咯咯直笑。这时,外面吹起了熄灯哨,张小月与马翠花扑灭烛光,各自上床钻进被窝。
高月抓住慕容雪儿乱摸的手,说:“不要闹了,慕容雪儿!我问你们,男人在女人心中是什么?”
马翠花马上回答:“是衣服!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张小月略微沉思一会,说:“我认为是脖套,用一个戒指、一个承诺把女人套住的脖套。”
慕容雪儿不以为然,“男人就是护垫的卫生巾,一天换一次我都嫌不干净!”
高月的答案更绝:“我说,男人就是掏耳朵用的卫生棉球,伸进去捅一捅,就扔掉算了!”
众人愕然,继而哈哈大笑。
一个冰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进女生们的耳膜:“无聊!”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樱宁高挑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进卧室里的微微月光中冷笑,“很有趣吗?”
由于樱宁的出现,1414女生寝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了。也不知道她站在门后多长时间,她似乎很讨厌热闹,存心破坏她们好不容易营造出的轻松气氛。
女生们有些意兴索然,再加上昨晚的确没有休息好,没人说话,很快就沉入梦乡。
张小月又做梦了。这次,她梦到童年的自己,在慈爱的父亲母亲的呵护下,幸福而快乐。绿油油的草地、飘香的小红花、湛蓝的天空、悠悠飘浮的白云,一切,是那么恬静悠闲。这次,她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即使是梦,她也想尽情地享受这失去的纯真,不愿意醒来。
可是,她还是被吵醒了,在无限惆怅中醒过来。惊醒她的,是一阵诡异的哭声,音量很小,从大厅那边传来,很像女孩的哭声。
这里,又怎么会有女孩的哭声呢?张小月咬了两次手指,持续地感觉到痛,确定这次是真的醒了,并非是梦中梦。窗外,秋风飒飒,寒意袭人。天空中几乎望不到星光,偶尔的几处星光时隐时现,黯淡昏暗。一些奇模怪样的黑云慢慢聚拢,随风移动,很快就遮住了残月。黑色的帷幕迅速拉下来了,窗外黑沉沉的。
诡异的哭声一直撞击着张小月的听觉,她被哭声吵得心烦意乱。这种时候,谁会在外面哭?而且哭得如此伤心?
张小月起床,披好衣服,穿上拖鞋走出卧室,走到大厅,寻到日光灯的开关,把灯打亮。
大厅里没人,哭声的起源并非这里,好像是——好像是来自水房。
怎么可能是水房?张小月开始还以为是其他寝室的女生哭声,没想到声音竟然来源于自己寝室的水房中。她仔细再听了一会,确实是水房里发出来的。
哭声不像是1414女生寝室里的任何一位女生,但那也说不定,本来,人哭起来,声音就与平常不同,或许,真的是1414女生寝室里的其中一位女生?
张小月后退几步,突然跑回卧室。她慢慢走近几个床铺细细检查,慕容雪儿、高月、马翠花、樱宁,四个人都在,睡得很熟。
哭声还在继续。
张小月横下心来,手中抓起门背后的扫把,再次走到大厅,走到水房的木门前。她想起了自己昨晚梦中的那幕:一具棺材,一个长得与自己一样的死人,借尸还魂。
难道,梦境会实现?真的有一个女鬼引诱自己过去,然后借自己的躯壳复活?
张小月的心跳得“怦怦”响,她想起了经典名著中哈姆雷特的那句经典独白:生存,还是毁灭?
她伸出纤弱的手掌,轻轻地推开水房那扇光滑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