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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冬生细述婚嫁事,柳家逞强造大孽

中年夫妇等人给苌弘跪倒磕头,大喊“恩人”,苌弘忙把他们扶起,问他们是怎么回事,那伙强人又是干什么的?中年夫妇抹抹泪水,争抢着要给苌弘讲述。倒是中年男子觉得女人争抢说话有失体统,便把女子往身后拉拉,然后对苌弘说起了他家所遭不幸。

男子诉说道,他是冬天所生,所以取名冬生,贱妾叫夏月。他们夫妇结婚十余年,一直未有子女。直到三十二岁才生了一女,取名矜贵,寓意与金子一样宝贵。冬生、夏月夫妇视矜贵为掌上明珠,十分疼爱。矜贵长到十六岁,有媒氏(即媒人)前来提亲,男家是六十里之外的大户柳叶,儿子叫细柳。听媒氏介绍,柳叶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细柳一表人才,聪明过人。冬生在当地也算富户,家有良田百石,养有长工十余人。依照“六礼”仪式,首先是“纳彩”(周朝制定的婚姻程序之一)时媒氏按照最高规格,以雁作聘礼,雁是吉祥天鸟,冬生觉得聘礼规格高,又加媒氏把柳家吹得天花乱坠,冬生想,应该错不了,所以就接受了男方的聘礼,同意谈婚。接下来就是六礼的第二个程序,“问名”。媒氏拿了红帖,带了丰厚的礼物,无非是飞禽走兽、土产山珍,来到冬生家,冬生把女儿的名字、出生日期写给媒氏,媒氏拿去给柳家,在柳家宗庙祖宗牌位前占卜后,媒氏又带着厚礼来,说占卜大吉。经过“纳吉”(六礼的第三道程序),就进入六礼的第四道程序“纳征”。柳家准备了更加丰厚的财力,除了飞禽走兽、土产山珍,还有金银各五十两。面对丰厚的财礼,冬生一家并不是见财就起贪心,女儿矜贵如花似玉、温柔贤惠,心里只希望如意郎君不仅相貌堂堂,而且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至于财礼是否丰厚倒在其次。女儿有此要求,冬生觉得不无道理。自己就这么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在家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假使去了柳家,不受善待,岂不苦了女儿终身。冬生为女儿幸福着想,觉得应该好好查访查访,看看那细柳到底是何许人样。不过,柳家“纳征”的礼物既然已经送来,那就暂且收下,等查访明白,细柳人品好就接受彩礼,不好就退掉。

然而,还没等冬生查访明确细柳到底是怎样的人,柳家却叫媒氏带着完婚日期和财礼“请期”(六礼中的第五道程序)来了。冬生一家觉得柳家也太神速了,还没容冬生一家仔细思考,就把婚娶的一系列程序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亲迎”(六礼中最后一道程序,六礼礼仪基本延续至今)了。冬生和家人商议,感到柳家这么急,总觉得有些不妥,至今连未来女婿的丁点情况都不了解,万一那细柳瞎眼跛脚、五官不全,或是白痴傻瓜、皮囊饭桶,岂不误了女儿的一生。冬生越想越不放心,这天就没有急于收下柳家的财礼和“期单”(完婚日期的单贴)。冬生向媒氏解释说,自己就这么个独女,不能太寒酸,要把嫁妆置办得像样一些,所以希望推迟亲迎的时间,具体时间,等把嫁妆置办得差不多了再作道理。

媒氏去了不几天,带着财礼和期单却又回来了,说是柳家不要多么丰富的嫁妆,只要把矜贵娶过去就行,柳家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矜贵过去只管享福就是了。柳家越是着急,冬生及家人越感不安,冥冥中总觉得矜贵此去要受苦。矜贵也为心中的郎君没有谱谱感到惶恐,一心要爹爹打听清楚了再作决断。为此,冬生不得不委婉告诉媒氏,无论如何不能按照柳家的期约完婚,一定得往后推推。尽管媒氏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了许多如期完婚的好处,以及柳家如何筹备婚事、婚期不宜推后等,冬生还是一口咬定“时间仓促,稍稍推后”。媒氏眼见说不进油盐,没好气地匆匆而去。

媒氏走了,冬生感到这事不能再含糊了,应该把细柳的底细弄个清楚。可是自己不便亲去柳家,一般人又不放心,请谁去了解,冬生感到很为难。犹犹豫豫过了好多天,柳家传过话来,冬生推迟婚期得有个期限,不能无限期推后。希望冬生定个大概的时间,柳家好重新择定亲迎时间。

柳家催得越紧,冬生越是没个着落。那柳家深宅大院,轻易难得进得去他家。据说柳家儿子细柳根本就不出大院,外人只听说柳家请了先生,在家里给细柳讲学,先生请了一个又一个,却总是待不久就走了。据说是细柳太聪明,一般的先生都教不了他,总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先生因此无地自容,只好走人。最近就有一位先生走掉了,据说走时还十分狼狈,灰溜溜地落荒而去。

冬生得知这些情况,心里边想,难道细柳果真聪明过人,否则怎会一个又一个的先生都教不了他,灰溜溜的走人呢。如果真是这样,那细柳聪明过人,学有所成的时候,必然前程远大,光宗耀祖。女儿嫁了这样的女婿,当是福气。

不过转念又想,细柳既然前程远大,恐怕就不定看得上乡野村姑。矜贵虽是如花似玉,但细柳却未曾谋面,他怎么就知道矜贵容貌美丽,不假思索就贸然同意这门婚事。有前程的人对婚事想必也应该很有讲究,不会草率行事。看柳家的行径,似乎很是着急,他们着的是什么急呢?

左想右想,冬生还是想了解细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想到柳家最近又走了一个教书的先生,于是就千方百计打听到了先生的下落。找到先生一打听,不觉吓得心惊肉跳。原来,柳家世代单传,柳叶除了几个姑娘,膝下只有细柳这个儿子。遗憾细柳出生时因为难产,其母生下细柳就因大出血而死亡。细柳长到两三岁,还不大会说话,走路也晃晃悠悠,巫医说是出生时受了症,脑子不好用(现代医学为脑瘫),经常癫痫抽风,发作起来样子十分痛苦,动不动还要砸东西,乱打人。柳老爷也曾续弦,但是连续三个太太,要么是没有生育,要么就是生女儿。无奈柳叶还是对傻瓜儿子寄予很大希望。因为偌大家业要靠细柳继承,于是,一方面千方百计医治细柳的病症,一方面延请先生教细柳说话识字。无奈细柳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发病时就打先生,请的先生一个个都被细柳打走了。给冬生讲述的先生也是挨了打,气愤不已只好走人。冬生说起细柳就要成婚的事,先生又告诉冬生一个惊天的秘密。先生说,他在柳家半年了,压根儿就没听说细柳要成婚。倒是柳老爷,眼看着细柳不能成器,年过半百的柳老爷听巫师说,他命中应该有后,建议他娶妾。但是,尽管柳老爷家财万贯,但向别人提亲时说起柳老爷的年龄就遭拒绝,加之细柳疯癫,根本就没妙龄女子愿意到柳家受罪。于是巫师给他出主意,叫柳老爷以儿子的名义向人提亲,这个亲事要远离柳家,提亲时不要让女家知道细柳的真相,女子娶回来后,上床的是柳老爷,那时生米做成了熟饭,女子晓得了真相也莫奈何了。因此,柳老爷请了媒氏,据说物色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近日就要成婚。柳家正张罗着举办婚事,柳老爷近来也是精神焕发,十分惬意。这位先生说,他已离开柳家半月有余,恐怕柳老爷已是成其美事,做了半百老姑爷了。

先生一席话,不啻当头一棒,打得冬生头晕气短。他告辞了先生,急急回到家,把柳家的阴谋说给家人听后,全家都气愤不已。冬生决定立即退婚,于是把柳家送来的礼物打点了准备给柳家送去,没想到柳家派了媒氏又来催问婚期,冬生一家十分愤慨,把媒氏骂得狗血淋头,并将柳家送来的彩礼通通退给媒氏,叫媒氏快滚。媒氏自知无理,只好狼狈而去。

然而,事情却并没就此完结。那柳家财大气粗,在当地有头有面,专横跋扈,称霸一方,就是哈口气,当地人也要倒退三步。冬生退婚,柳家岂能善罢甘休。媒氏灰溜溜的去到柳家,柳叶当即就大发雷霆,依了他,立马就要赶到冬生家,强抢矜贵。然而几个太太说强抢恐怕不妥,一旦惊动官府,强抢民女便要治罪,好事还是善行为佳。柳叶觉得妻妾说得有些道理,就强压胸中怒火,仍叫媒氏到冬生家善说,称矜贵要嫁的是细柳,柳家并无歹意,冬生赖婚,违背六礼,柳家准备告官,只要冬生乖乖的同意这门婚事,一切就都善罢甘休,如若不然,定叫冬生全家不得安宁。冬生也不甘示弱,打发媒氏走人,临走告诉媒氏,柳家公子沉疴在身,矜贵绝不屈身受辱。柳家仍然不肯罢休,写了期单,携了礼物,强行送到冬生家,声称到期就来亲迎,不把矜贵娶去柳家绝不罢休!

果然,到了这天,柳家来了二十多个青壮男子,不管青红皂白,抢起矜贵就走,冬生及其家人,连同长工都来阻拦,怎奈这伙人身强力壮,个个如狼似虎,冬生家虽有十余名长工,怎奈大部分都是半百之人,抵不住强人人多势众,眼看着矜贵就要被抢走,报官也已来不及,就在这个危难关头,幸好公子从天而降,救了矜贵,救了冬生一家。

说到这里,冬生问明了苌弘弟兄姓名,千恩人、万恩人的又给苌弘兄弟下跪,夏月母女也是跪地谢恩,感激不尽。苌弘弟兄忙把一家人扶起,告诉冬生说,柳家的人基本上都是头破血流,这些人回去肯定要激怒柳叶,柳家必然很快就会来人。这件事既然被我苌弘撞上了,仗义就要仗到底。这样,你们先回家安顿安顿,我把我爹爹和家人送到高岩山,立即就返回来,柳家来人了你们也不用怕,等我来了再和他们论理!

冬生一家千谢万谢回家而去,苌弘兄弟一班人也回到了船上。老爷问起缘故,苌弘细细道明,老爷说,朗朗乾坤,岂有这等事,苌弘儿有心要管,就要一管到底,不得让柳家这样的强人胡作非为。

有了老爷撑腰打气,苌弘更是得意。催促着大船驶得快些再快些,到得高岩山,已是傍晚,料想那柳家强人一个个伤得不轻,回去柳家也不可能当天就又来冬生家肇事。于是,苌弘也就没有连夜去冬生家。

当晚,苌弘把要为冬生家打抱不平的意图告诉了母亲,弘莹觉得儿子敢为他人打抱不平,乃大丈夫所为,因此也是十分支持。于是苌弘召集苌玖、苌鞍、苌极、苌钮、苌苟、苌逑一起商议,明日前往冬生家打抱不平,兄弟们个个摩拳擦掌,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就出发,连夜就去冬生家,与柳家强人见个高低。

到了次日天刚微明,苌弘就领了弟兄们,还选了十余名身手不凡的家奴,每人一把大刀,各人都骑了快马,飞奔到冬生家,眼前的场景却令苌弘五雷轰顶、肺炸肝裂。冬生家已是一片焦土,房屋全被烧毁。几个年老的长工在焦土中清理未曾化为灰烬的财物,土民无奈叹息,说冬生一家这是造了哪辈子的孽,受此大难。

原来,鸡叫五更,天将破晓,忽听远远地马嘶人吼,一帮强人很快来到冬生家,冬生情知不好,叫上家人赶快逃命。几个年龄大的长工没有来得及逃,只见五六十个强人已经到来,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砸的砸,打的打,见什么就抢什么,顿时把冬生家一抢而空。搬不动、抢不走的,则点起一把火,顿时熊熊大火腾空而起,烧红了半个天空。没有逃走的长工们躲在屋后的树林里不敢吱声,眼巴巴看着冬生家全部化为灰烬。强人烧了房子,又在附近寻找了一阵子,显然是在寻找冬生和家人。幸亏冬生一家逃得快,要不肯定要遭殃。

强人走后,几个长工战战兢兢从树林里出来,企图从灰烬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现在也不知冬生一家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估计是害怕,暂时还不敢露面。

面对眼前的场景,苌弘已是怒火中烧。他想,这一定是柳家干的,强人作恶后一定会去报功请赏。于是,苌弘吩咐苌玖、苌鞍,带领十余名家奴就近寻找冬生一家,一定要找到他们。苌玖嘱咐弟弟多加小心,然后带领家奴们寻找冬生一家去了。苌弘问明一个知道柳家住地的长工,请他带路,然后叫上苌极、苌钮、苌苟、苌逑,六人飞身上马,直奔柳家而去。

要知苌弘此去吉凶如何,且看下回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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