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出了涵今山庄,径直往贾政的书房来。这几日,贾政独自安歇在书房。金钏儿的事件,如同一根导火索,点燃了贾政长期积压的怒气,与王夫人撕破了脸皮。若不是看在如今贾妃的面上,贾政早已将王夫人休了。
贾环见书房内没有贾政的身影,遂问旁边的门房,“老爷呢?”门房昨夜被人撺掇着赌博,此时十分渴睡,迷迷糊糊的答道:“前厅来了客人,老爷去陪客人了。”贾环面无表情,道:“你可知是什么人?”门房道:“好像是忠顺王府的管事。”“忠顺王府”贾环心中想道:“王爷的计策果然奏效了。”贾环扔了几两碎银子给那当值的门房,道:“你下去睡觉吧,这儿有我顶着。”那门房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昨日赌博时已经输了十两银子,见有银子,哪管三七二十一,哈着腰道:“谢谢三爷,那小子就先下去了。”
贾环倚着门房,远远地望见贾政雷霆动怒般的这边来,后面跟着一个瑟瑟缩缩的宝玉。贾环乍一看,便知宝玉在前厅受到了贾政严厉的呵责。“见过老爷。”贾环迅速把头低下,生怕贾政认出他来。只是贾政已经没有精力可辨认出,宝玉的事情让他很伤脑筋。贾政道:“你先下去,有事我自会叫你。”贾政又冲着宝玉吼道:“孽障,还不快进来。”宝玉唯唯诺诺,临近门前,迅速对贾环说了一句,“你快去告诉老祖宗。”贾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原来这宝玉真的把他当成了门房小厮。
贾环并没有真正的离开,一旋身,飞上屋檐,藏身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偷听着书房内父子二人的对话。书房内不时传出贾政气得用鞭子敲打桌子的声音,让人听得胆战心惊。贾宝玉一直在书房内等待着救星,贾母却一直没有出现,急得他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贾宝玉不知道因上次的事情,所有的仆人对贾政都退避三舍,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贾环如同欣赏着一幕好笑的独幕剧,看着贾政如同一个小丑,对贾宝玉吹胡子瞪眼,只是,不到半个时辰,贾宝玉便毫发无损的从书房内走了出来。“糟糕,误事了。”贾环急在心里:“贾政还是舍不得打宝玉。”贾环想起那一次自己带九歌回家的情形,贾政把自己往死里打,而这一次,同样的事情,贾政却这样训斥宝玉几句算了。“不行,我定要让宝玉也尝一下我当日吃得苦。”浓浓的嫉妒心,猩红的双眼让贾环整个人变得狂躁不已,如同战场上的阿修罗。
贾环大步跨进贾政的书房,一言不发的望着眼前这个“父亲”。贾政的双鬓开始斑白,有一瞬间,贾环认为贾政老了。贾环的理智渐渐回归,现在,他只想唤贾政一句爹爹,可惜,贾环还未喊出口,便被贾政粗暴的打断。
贾政只当是宝玉,道:“还不快滚,在我眼前让我心烦吗。”贾环的那一句爹,硬是哽在喉间,贾环这时才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努力,自己永远不可能在贾政心中占得一席之地。正如当年,自己拿着刚作的诗兴冲冲德跑来给爹爹看,想要得到爹爹的夸赞,没想到爹爹只扫了一眼,便弃掷在一旁,当头给自己淋了一盆凉水。想到这,贾环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转身便跑,一不小心,撞上了放在门旁边的长凳。
疼,贾环疼的龇牙咧嘴,他吃力的站起来,缓缓地朝着门走去。“站住,跑,你跑什么。”贾环一面揉着受伤的膝盖,一面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这对他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可以落井下石,又可以博得同情,转过身子道:“爹爹,我刚刚以为您要打我。”贾政道:“我为何要打你。”贾环道:“因为我刚刚才知道,金钏儿姑娘跳井,是因为那日宝哥哥想要用强,逼她就范。”“什么”,贾政瞪大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贾环一咬牙,道:“千真万确,这事太太屋里的都知道,因为是宝哥哥,所以太太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贾政气得全身发抖,口中不住的说道:“不孝子啊,竟敢公然调戏庶母。”过了许久,贾政才想起,今日定要将宝玉狠狠地毒打一顿,可怜的宝玉,怡红院的凳子都还没有坐热,便又被小厮请到贾政的书房。这一次,宝玉看到书房里的刑罚器具,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盼着旁边有人经过,能替他给老太太通风报信。
贾政此时正是怒发冲冠,恨不得将这小畜生打死。于是,便命两旁的小厮将宝玉捆绑在门口的长椅上,关起门来,执行起家法。宝玉长的细皮嫩肉,至今贾母等人都是含在嘴里怕溶化,捧在手心怕摔碎,哪里禁得住贾政这般毒打,不一会儿,就昏厥了过去。贾政不解气,命小厮端来一盆凉水,把宝玉泼醒。
宝玉全身湿透,一会儿开口向贾政求饶,“爹爹,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一会儿又开口喊着:“老祖宗救我。”一时间贾宝玉爹爹老祖宗的喊着,喊了几声之后,贾宝玉只觉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玉儿,我的心肝宝贝。”贾母一声声哭嚎着,来到贾政跟前,“你这个狠心的爹爹,将我老太婆也打死好了。”贾政见贾母到来,不敢造次,道:“母亲,你可知这畜生犯下什么样的错误,儿子再不管教,这畜生将来必定铸成大错。”贾母道:“爷们哪有不犯错的,你做老子的好好管教就是,何必动家法。”贾政道:“这畜生竟然助忠顺王府的戏子逃跑。今日忠顺王府的管事寻来,我还以为这畜生得了忠顺王的赏识,没想到…唉。”王夫人道:“为了一个戏子,老爷就要如此兴师动众,如果今日我与老太太不拦着,老爷是不是要将宝玉打死呢。我的贾珠啊,娘亲还不随了你去算了。”王夫人一口一个贾珠叫唤着,竟趴在贾宝玉的身上哭了起来。
见王夫人提起贾珠,顿时贾政老泪纵横,想想自己与王夫人老来得子,对这儿子是骄纵了一些。贾母道:“罢了,忠顺王府,我们有空上门认个错,王爷不会放在心上的。”“好,一切儿子依母亲”贾政朝着贾母拜道:“第二,这畜生公然调戏庶母,致使庶母跳进。”王夫人听着贾政旧事重提,跳脚道:“好啊,你原是为了要替那小贱人出气,我告诉你,是那小贱人主动勾引宝玉的。”贾政道:“金钏儿有名有姓,不是你随便能用小贱人叫的。”王夫人道:“不只是哪个狐媚子在老爷耳旁吹枕边风,让老爷这般对待我与宝玉。”贾政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无意间知道的。”王夫人道:“既然老爷这样嫌弃我,老爷何不将我休了。”“你以为我不敢吗,”贾政反问着王夫人,“从即日起,你不再是这贾府的二太太,贾府的二太太易主为赵氏。”
晴天霹雳,无疑这是对王夫人最大的打击,王夫人扯住贾政的袖子撒泼道:“贾政,你有种,我要上达天听,让娘娘定夺。”贾政道:“胡闹。”一甩袖,甩开了王夫人。王夫人踉踉跄跄的往后退着,天昏地暗,赵姨娘一把扶住王夫人,“姐姐。”王夫人见是赵姨娘,啐了一口痰道:“不用你在这儿惺惺作态,现在,你满意了。小贱人,你竟教唆你儿子来陷害宝玉。”“我没有,没有。”赵姨娘道:“我也是现在才知宝玉被挨打呀。”王夫人道:“贱人,你再厉害,你那个儿子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说着,王夫人竟趁赵姨娘不备,狠狠地推了赵姨娘一把,“娘”贾环跑出人群,及时的扶住了赵姨娘。
贾母看着这一场闹剧,愈演愈烈,道:“够了,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休妻之事。贾政,你也一把年纪了,宠爱小妾也要心里有数,得闲时也要往正屋走走。切记,不要宠妾灭妻。”贾政见贾母如此打圆场,心中明白今日的事情必然勾起母亲当年的伤心事,于是贾政再次向贾母拜道:“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当年,贾母嫁进荣国府时,并不十分得贾代善的欢心,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刚开始的时候,贾母以为是自己初为新妇,不能懂得丈夫的心思,后来才知道贾代善在外面有了外室,收了一位梅妆青楼女子。而且,那一位才是贾代善真正放在心间的女子,娶她,不过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再后来,贾母有了长子贾赦,以为贾代善能够回心转意,可是没想到,贾代善搬出了府,别院而居。贾母为了能够赢回丈夫的心,竟乘着轿子,接回了梅妆,并且梅妆在府中的吃穿用度与贾母无异。
王夫人却不依不饶,吵吵嚷嚷着要回王府,求娘娘做主。贾政被王夫人逼的无了退路,拉下脸问王夫人怎样解决她才满意,王夫人直接指着赵姨娘的鼻子说道:“把这个贱人卖到青楼为娼,眼不见为净,还有,我要让这个小杂种从我的胯下爬过去。”贾政不同意,想要维护赵姨娘,毕竟二人夫妻一场,但看见贾母的眼神,似同意王夫人的做法,只有不答话表示默许。王夫人见贾政默认,气焰更是嚣张,直接让上房的小厮把赵姨娘与贾环打出府。
“你们敢”,贾环护着赵姨娘,对着上前的小厮说道,他可以忍受王夫人对自己的胯下之辱,但是他却不允许赵姨娘受到侮辱。紧接着,贾环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贾政,王夫人,贾母,贾探春等,只是扫过贾探春时,贾环的目光微微跳动了一下。其实,贾探春与贾环真的很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出一辙,父母双亲的遗传基因不断提醒着他们是嫡亲姐弟。贾环道:“我贾环今日发誓,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今日所受的屈辱千倍万倍的还回来。”“啊——”贾环抒发着胸中的怒火,发疯似得朝着门外跑去。
“三爷”
“贾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混在人群中的九歌发出的,一道是刚踏进门的黛玉的声音。
探春的眼睛一直瞅着门外,刚才,九歌追了出去,黛玉也遣了紫鹃帮忙。就在九歌追出去的一瞬间,探春有着一股冲动,抛开身份,不顾一切的追出去。可是,就在探春迈出前脚,王夫人的一句话让她的后脚止步。王夫人说道:“三姑娘,你的母亲是我,你的兄弟只有宝玉一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出王夫人的画外音,王夫人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