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与湘云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的回潇湘馆换衣裳,赶往贾母房中。贾母房中,咿咿呀呀的已经开唱,迎春三姐妹等和宝玉在场作陪,这次第,贾环也身在其中,坐在宝玉下首。
黛玉进去时,唱的正热闹,贾母看的津津有味。黛玉与湘云二人只福了福身子,寻了一处座位坐下。期间,林黛玉接过戏本,点了一折《夜奔》。贾母道:“林丫头来迟了,该罚,该罚。”湘云道:“老祖宗,这怨不得林姐姐,是湘云贪睡,错过了时辰。”贾母笑呵呵的道:“云丫头什么时候跟林丫头如此要好,我记得上次你还看不惯林姐姐。”湘云被贾母说的不好意思,拉着贾母的衣袖撒娇道:“老祖宗,您给湘云留些面子,毕竟王家人还在呢。”
贾母道:“王夫人见笑了,林丫头,还不快见过王舅母。”黛玉从座位上站起,向着王子腾的夫人行了一礼。王子腾的夫人口中称着不敢当,却又实实在在的受了黛玉的一礼。贾母又道:“我这些儿女中,所疼之人唯有她母亲,可惜去的早。两个玉儿有情,我想着把林丫头配给宝玉,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闻者色变。一瞬间,王子腾夫人的面色发白,下意识的,看向王夫人。王夫人的身子微微在颤抖,心中却是明白,老太太这话是当着娘家人的面说给她听的。姜还是老的辣,贾母早已瞧出王家人的用意,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夫人想借着王家人的势力让贾母打消让宝玉迎娶黛玉念头,这个主意是打错了。
王熙凤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展、变化,心里很是着急,却插不上一句嘴。一面,是贾母,虽不管事,却事事明察,一面,是娘家人,不能得罪。迎春一副木讷的表情,王熙凤实在没指望迎春出面劝说。探春正在怄气,哪里顾得上这事,惜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冷的看着事态发展。湘云是外人,这事自然插不得。黛玉。宝钗与宝玉是当事人,三人表情不一的坐着,更不能上前劝说。黛玉嘴角吟着笑,打着扇子听戏,宝钗沉着气,端坐着,给丫鬟莺儿解说戏的意思,宝玉的脸上笑成一朵花,眼睛不住的瞄向黛玉。
骑虎难下,王熙凤只好硬着头皮,出面化解僵持的气氛。这时,一旁独坐着贾环竟站起来,对着王子腾的夫人鞠了一躬。众人大为不解,尤其是惜春,抱着一丝看笑话的心思看着贾环。贾环道:“舅母何必把这事放在心上,让自己不高兴,老祖宗一时高兴开的玩笑话不能当真。或许将来还是屏姐儿做成这荣国府的二奶奶。”一句话,说的王子腾的夫人眉开眼笑,“哥儿真会说话,将来肯定造化无穷。老太太您好福气,身边能有这样的孙子,”贾母顺着台阶,说道:“王夫人谬赞了,你家的哥儿今年可被提升为戍边大将军,连太子都要卖他三分薄面。”
众人以为贾环只是胡乱说的,却不知道贾环的话已经切中了王子腾夫人的心思。王家虽也居四大家族之中,但声名威望比不得贾家,所以王家人才会让自家的女儿一个接一个的嫁进贾府。王子腾夫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不然,她眼巴巴的跑来,给贾母请来戏班子,你倒是为何?
九歌嘴角有着一丝阴骛的笑,适才,他推了一把贾环。
王熙凤这时才真正注意起这个看似猥琐的庶出子贾环,不亢不卑的站着,受着众人的注视。王夫人怕贾环夺了贾宝玉的光芒,出来道:“老太太,好戏都要登场了,是您最喜欢的《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果然,小丑小旦早已装扮好,在戏台子上活灵活现的扮演了起来,让台下的观众不住喝彩。尤其是贾母,至晚散时,让鸳鸯到后台领了两个戏子,带进来让她细瞧。众人见贾母兴致高昂,不好意思独自离去,遂也留了下来。
两人跟了鸳鸯进去,见有如此多的人在场,心中生出胆怯。两人规规矩矩的给贾母见礼,随后,低着头,不敢看贾母一眼。贾母道:“抬起头来。”二人才敢把头抬起。
贾母细看时,才觉二人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问年龄,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众人不免叹息一回。贾母听后,益发觉得二人可怜,贾母命人那些果子给他们两个,又另外赏钱每人两串。两戏子千恩万谢,不住磕头。王熙凤等见贾母打赏,纷纷回头,让跟在自己身旁的丫鬟回去准备赏钱。
黛玉见这两戏子身世飘零,小小年纪便在戏班卖艺,生出我见犹怜之感。正回头对紫鹃说着把他们二人赎出来,送到林府仆人处,就听见王夫人笑道:“这孩子的扮相,你们看像极了一个人,。”黛玉知道王夫人把自己比作戏子,是在看轻自己,不答话,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亦猜到,亦不敢说,迎春三姐妹等与黛玉交好,断然不会向黛玉扑脏水。唯有湘云,不知王夫人有诈,接着笑道:“倒像林姐姐的模样。”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湘云假装当做没有看见。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了起来,说果然不错,一时也就散了。
至晚,湘云回到潇湘馆,见黛玉处房门紧闭,料想黛玉还未回来,便寻了另一处房子下榻。宝玉尾随湘云进门,站在一旁想着一会儿如何跟湘云解释。
湘云洗漱完毕,更衣时,便命翠缕将衣服打开包起来。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日子再包也不迟。”湘云道:“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宝玉听了,忙为自己辩解道:“林妹妹爱使小性子,最怕别人把她比作戏子,别人不说,正是这个原因。谁知你冷不防地说了出来,她岂不恼你。我是怕你得罪了她,才不断的向你使眼色。你这会子恼我,不但辜负了我,而且反倒委屈了我。若是别人,那哪怕她得罪十个人,与我何干。”
宝玉进去时,黛玉正巧回房,听春纤说湘云搬到别处,宝玉又来了。黛玉便知宝玉以为自己使小性子,与湘云闹得不开心,遂来到湘云的房门口,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对话。
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对着我说,我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她,拿她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她,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她,使不得!”
听到湘云如此评价自己,而且宝玉又是这般说自己,原本被妙玉抚平的心情再一次降到极点,失落,难过。黛玉想道:“平日宝玉待我极好,事事都依着我,顺着我。想不到在人后,他却是这般说我。”即使黛玉脾气再好,也不像宝钗,有极高的涵养,面上喜怒不露。黛玉推门进去,道:“宝哥哥,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尖酸刻薄,爱使小性子。”宝玉道:“林妹妹,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就不懂我对你的情义。”黛玉道:“湘云你是公侯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她和我玩,设若我回了口,岂不她自惹人轻贱呢。”说着,黛玉便掩面嘤嘤的哭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把在贾母房中吃的东西呕了出来。宝玉知自己刚才的话一句不落的被黛玉听进去,自己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又兼紫鹃说道:“二爷,紫鹃看走了眼。紫鹃原承想当一回红娘,促成您与林姑娘的姻缘。可惜,如是这样,还不如让我随了林姑娘回家去。”宝玉听后,才真真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宝玉憋屈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回到怡红院又吃了闭门羹,满心里想着要把开门的踹几脚。及开了门,并不看清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子们,竟一脚踹在前来开门的袭人的肋骨上。袭人“嗳呦”的一声叫了起来,口中竟吐出一口鲜血。宝玉一低头见是袭人,方知自己把袭人当做小丫鬟错踢了,忙笑道:“嗳呦,是你来了,踢在哪里了?”袭人心里又是羞,又是急,又是气,又见自己年少吐血,平日争强好胜的心顿时冷了半截。
这袭人因那年刘姥姥打秋风,与宝玉行了一场巫山云雨,便觉得自己与其他丫鬟不同。明面上,她还是宝玉的首席大丫鬟,私底下,她却以姨娘身份自居,趾高气昂的指使小丫鬟做这做那。怡红院另一大丫鬟晴雯曾经说道:“没过明路便成这样,过了明路那还了得。”被袭人公报私仇,抄检大观园时,袭人在王夫人处上眼药,把晴雯赶出了怡红院。
宝玉走后,湘云自知刚才说的话重了一些,但是让她去向黛玉赔不是,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黛玉渐渐停止哭泣,抽抽搭搭的道:“云妹妹,什么公侯小姐是我胡乱说的,本不是我的原意,只是气急了。”紫鹃一面替黛玉顺气,一面又对湘云道:“云姑娘,我家姑娘待你一片真心,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今日你却放出这样的话来,怎能不叫姑娘伤心。”湘云理亏,她原本是想冲宝玉发脾气的,没想过会牵扯进黛玉,道:“林姐姐,我气的是宝玉和王夫人,,更气我自己。明知王夫人挖了一个陷进,想要诋毁林姐姐,而我偏偏往里跳。那句小姐主子。奴才丫头,是我口不择言才说的。”
紫鹃见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便知二人无事,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房中,九歌已等她多时。
湘云与黛玉具不说话,只静静地喝着茶。翠缕站在一旁,望着两位姑娘的表情,心里只觉得好笑:两位姑娘明明希望打破僵局,可是碍于脸皮薄,竟无人开口说第一句。终于,湘云熬不住,道:“林姐姐,我们别犟了,我们说会儿子话,明日我就回家去了。”黛玉抬头道:“不在多住几天吗?我还想让你住在潇湘馆,每晚与我剪烛夜话”湘云道:“不了,这儿毕竟不是自己家,老祖宗疼我,也不可能疼我一世,二位婶子固然有时嫌我是累赘,但也不会让我看人眼色生活。”黛玉认为湘云说的有道理,贾家虽是金窝,但也不如自己家的草窝好,想着自己过不了多久也要离开,便不加阻拦,只是嘱咐湘云与婶娘们好好相处。
翌日,史苑博来到贾家,接湘云回侯府。贾母见史苑博到来,以为是湘云的婶娘急着让她回去,却不知道,是湘云自愿离开。贾母一路与史苑博闲话家常,领着他来到黛玉的潇湘馆、黛玉闭门谢客,湘云一切准备妥当。湘云见史苑博到来,喜上眉梢,并没有一丝依依不舍之情,直接催促史苑博快走。史苑博没有见到黛玉,只有按着小辈的礼数向贾母告别,领着湘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