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贾元春在凤藻宫中寝食难安。自从知道皇上要拿贾家下刀,贾元春开始想方设法的求见皇上,甚至拿出大价钱疏通皇上身边的戴全。可惜,戴全软硬不吃,最后,还是看在贾元春的一片孝心,放了贾元春进去。贾元春见到东方晟后,苦苦哀求,希望东方晟念昔日荣公贾源的一片忠心,对贾家从轻发落。可是东方晟心意已决,命人将贾元春送回凤藻宫,严加看管。
凤藻宫外,姹紫嫣红开遍,贾元春心中,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娘娘,要不奴婢去求见淑妃娘娘,让她引荐抱琴姑娘。”艾香说道。贾元春这厢正想事想得出神,听得艾香这么说,觉得耳边聒噪,挥挥手让艾香下去,又想起原在自己身边的抱琴来,自己想事情是绝不会来打扰自己,更不会擅自帮自己拿主意。抱琴只会在一旁为自己添茶倒水,自己问她时,抱琴才会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贾元春对身旁伺候的苇香说道:“去偏殿把抱琴姑娘请来。”
艾香苇香,与抱琴一样,同在凤藻宫当差。只是,抱琴为贾元春的贴身宫女,她们服侍岚贵姬,进水不犯河水。后来,岚贵姬被人诬陷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失宠打入冷宫。凤藻宫不可以是无主,贾元春就成了凤藻宫的主位,连晋四级,从昭媛变成了贤妃,居四妃之一。私下里,艾香苇香曾怀疑贾元春,可是她们却没有找出贾元春的任何破绽。倒是抱琴,处处堤防着她们,借机打压着她们,生怕艾香苇香抢了她的功劳。这次,抱琴要被贾元春派去做其他事情,她们二人才被静思姑姑提擢到贾元春身旁。
“抱琴姐姐,娘娘唤你过去。”小宫女簪儿欢喜的说道。抱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簪儿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姐姐,我在外面等你。”忽然,簪儿回过头道:“姐姐,曲家子女勿忘家仇。”
抱琴的瞳孔猛然缩紧,刀子般的目光盯在簪儿的身上,如同站在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猎物。抱琴道:“你是如何知道?”簪儿道:“我…我其实一早就知道。贾王氏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们当然要千倍万倍的向她女儿讨回来。”抱琴怕簪儿口无遮拦,惹出祸端,上前用手遮住簪儿的嘴唇,“你疯了。”簪儿自知失言,暗地里瞅四下无人,道:“妹妹只怕姐姐与贤妃生出主仆情分,忘记了惨死在刀锋下的叔伯父母。姐姐当日已经走出了那一步,今日便不能回头。”抱琴道:“你全看到了。”簪儿点点头,抱琴接着追问,“谣言是你放出去的。”簪儿继续点头,道:“舒德妃答应帮我们,只要我们帮她搬倒贤妃。”抱琴心中哑然,原以为是自己照顾簪儿,却发现自己靠着簪儿跟淑妃拉了一层关系,不知是姐姐护着妹妹,还是妹妹帮着姐姐。抱琴道:“簪儿,你先出去,姐姐答应你,以后有机会,姐姐会替曲家报仇雪恨,现在,急不得。”
抱琴望着簪儿单薄的身影,心中生出无限沧桑。簪儿,与贾家四小姐一样的年纪,原本应长在朱门绣户,接受着官家小姐的教育,现在却没籍充入宫中,在辛者库日复一日的做着同样的重活。姐姐曲无容,当场不堪羞辱,当场触柱身亡。还有与姐姐议亲的孙家,也因此遭到牵连。孙家二老坐实同党之罪,斩首示众,孙家大少爷孙魁发配边疆,受着劳役之苦。而她,闺中待字,芳名无琴。那日抄家时,她在父亲的安排下逃出,改名抱琴进入贾府才得以逃过一劫。想到这,抱琴的心似几千只蚂蚁撕咬,撕心裂肺的疼向她袭来,她要复仇,向贾王氏复仇。
贾元春见等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抱琴,面色变得难看了,心中生出一丝不高兴,冲着艾香发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催一催。”艾香有苦说不出,连连点头。人人都说贤妃娘娘贤德,对待下人是极好的,不似别的娘娘对宫女极为苛刻,只有她们心里清楚,贤妃娘娘对外人面慈心善,对待她们,却是非打即骂,她们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抱琴参见娘娘。”抱琴跟着苇香走来,对着贾元春参拜道:“娘娘何必发大火,气急伤身。”贾元春道:“妹妹快快起来。如今贾家正逢多事之秋,姐姐还需依仗妹妹帮忙,只是——”贾元春迟疑着,吞吐不言。抱琴道:“娘娘有话直说,无须遮遮掩掩。娘娘是要将抱琴荐给淑妃,但又怕淑妃抢了娘娘的功劳,是与不是。”贾元春道:“妹妹所言极是,姐姐的心思妹妹揣摩的一清二楚。”抱琴道:“娘娘姑且一试,让抱琴亲自去求见淑妃娘娘。”贾元春握着抱琴的手,千言万语结成一句话,“好妹妹。”贾元春性本纯真,在宫中多年未有丝毫变化,心中想的,脸上是藏不住的,这让刚下定决心的抱琴有了一丝动摇。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抱琴轻轻地抚起七弦琴,不由自主的吟出晏殊的《蝶恋花》。蝶恋花,花恋蝶,不知是谁依傍着谁。雷霆炸惊,宫车过也,抱琴突然感到害怕,可眼前的形势不容她退缩。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无不期待着帝王的恩宠,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姑娘,皇上的銮驾快到了。”夏守忠进来说道:“奴家在这先祝姑娘扶摇直上。”抱琴微笑道:“借公公吉言,公公回去给娘娘复命吧。”夏守忠笑着告退,笑容在抱琴看来极其恶心。
“停”銮驾内响起庄严的声音,戴权会意,指挥着侍卫退下,留自己在旁陪伴。抱琴的声音清澈,不含一点杂质,深深的吸引着东方晟,同时也勾起了东方晟的回忆。“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东方晟突发感慨到。戴全知道皇上想说什么,不敢随意劝解,只得道:“皇上,想来皇后娘娘能够理解皇上的这份苦心。”二十年前的玄武门政变,与唐太宗李世民弑兄杀弟何其相似。最后,东方晟嗜杀成性,一举杀光了忠义王府的老幼妇孺,连幻情郡主都差点成了冤魂。时光仿佛又倒回了二十年前,戴全依稀看见皇后娘娘一袭缟素,天地动容的一跪,救下了襁褓中的婴儿。“幻情如何了。”东方晟开口问道。戴全道:“郡主已经醒来,身旁有瑞珠宝珠两位丫鬟照顾着。只是有些担心贾家。”东方晟道:“朕知道她还在恨朕,毕竟是朕杀了她的至亲。”
琴声铮铮然,开始出现破音。东方晟与戴全的谈话一字不落的传进抱琴的耳中,惊得抱琴忘记了弹琴。强烈的破音让东方晟记起旁边有人,“戴全,去把亭子里的人请出来。”
亭子里焚着椒兰,烟斜雾横,给人一种如在仙境,亭中之人身坐其中,蒙着脸。戴全走近亭子,看的并不以真切,道:“皇上有请,请您跟随我来。”抱琴故作惊慌状,“奴才不知圣驾驾临,冒犯皇上处,求皇上饶恕奴才。”戴全看了一眼亭子里的人,凭着声音他已经猜出是贤妃宫中的宫女抱琴,“可是贤妃身旁的抱琴姑娘。”抱琴默然,心似千千结。戴全道:“姑娘别怕,皇上别无他意,只是想请姑娘过去,定然不会为难姑娘。”抱琴道:“有公公这句话抱琴就放心了,抱琴随公公过去就是了。”
明德居,金碧辉煌,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抱琴瑟缩的站着,正上方的椅子上,九五之尊噙着笑看着抱琴。“想不到,贤妃调教的宫女不外如是,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能够用媚药致我意乱情迷,主动献身。”东方晟说的风轻云淡,几句话就把抱琴想好的对策摧毁,抱琴双腿颤抖着,脸色已是煞白,努力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慌。“怎么样,想好回答朕的问题了没。”东方晟的脸上不再是戏谑,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无情,让抱琴望而生畏。
这时,抱琴反倒不怕了,因为这是她唯一可以反击的机会,她必须珍惜。抱琴道:“皇上与奴才做个交易可好,奴才助皇上达成所愿,借机打压四大家族。”东方晟道:“抱琴,区区一奴才,你有何资格?你可知道,朝堂之上,跟朕谈条件的人已经归入黄土。”抱琴道:“皇上节哀,抱琴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事成之后,皇上放抱琴安全离开,终老宫外。”抱琴胸有成竹的站着,她知道皇上顾全大局一定会答应。东方晟思考片刻,权衡着利弊,一字一顿的道:“宫女变成主子,一夕之间,不过,朕不会碰你。抱琴,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成为众矢之的,别反过来怪朕狠心。”
第二日,东方晟亲自下了一道圣旨,封抱琴为正八品选侍,入主合欢殿。
后宫的女子,进宫后梦寐以求住的地方就是合欢殿。合欢殿的主人,将是后宫中最受宠的女子,也是整个后宫中最容易让其他妃子怀恨的女子。
抱琴的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悲伤,讽刺。红墙绿瓦中,明争暗斗的生活非她所愿,即使是大家闺秀时期,面对将来从一个家族嫁到另一个家族,她也追求婚姻自主,爱情自由。可是现在,她困在其中,直接参与到宫闱斗争中去。
抱琴在明德居被皇上宠幸,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人冷眼旁观,等着乌淑妃与贾贤妃斗得两败俱伤。还有人不断地向抱琴泼脏水,暗中诅咒抱琴不得好死。还有新进宫的秀女,仗着自己刚刚侍寝,煽动朝臣向皇上上奏,废了抱琴,废了贾元春。
东方晟以盗铃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将事情压下,又将诸多器物赏赐给抱琴,珠光宝气源源不断的送入合欢殿,以示对抱琴的宠爱。因为抱琴,贾元春迅速复起,再度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