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园,秋意浓。园内,施施然站着一位迤逦贵妇,她的容貌,无人能够描述,她的美丽,是令人不能想象的,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不过五十出头,在众人的印象中,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疼爱儿女的母亲,慈祥的奶奶,但是她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仙气,拥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远是那个九天仙女,令人不敢仰视。
“王妃。”管家匆匆来报,“王爷,歿了。”歿了,贵妇一个列跌,旁边服侍的姑姑眼明手快的扶住,唤了声:“王妃,节哀。”贵妇的身子如秋叶般颤抖起来,脸也立刻苍白的再无一丝血色。大地苍穹,似乎也因这淡淡的一句话充满寒意,漫天夕照,似乎就因这句话失却颜色。
“溶哥哥。”贵妇惨厉的唤着,发疯似的跑向径香水榭,再一次,贵妇觉得从待园到径香水榭的路如此长。第一次,是她从待园刚醒来,得知琼花郡主的死讯,拖着虚弱的身体跑去找他。
一步,含羞。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两步,含涩。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三步,含喜。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四步,含情。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五步,戛然而止。
北静王世子闻声唤道:“母妃。”贵妇恍然不觉,眼睛望着床榻上的人,垂垂老矣,睡的如此安详,“你说过,会携我的手走一生一世,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孤独终老。水溶,你骗我。”泪,从贵妇的眼角滑落,心字成灰。
贵妇含笑走上前,握住床榻上那人的手,窃窃私语道:“溶哥哥,记得许我来生。”两道声音响起,贵妇的身子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母妃。”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嘉元三十二年,元宵节。怀柔公主东方绯出阁,下嫁北静王世子水梓风。同一日,荣国府大姑娘贾敏亦在同一时辰被迎亲队伍接走,与意中人林如海成婚。那一日,京城中到处洋溢着喜气,皇城脚下的平民,对这两桩姻缘的津津乐道,不亚于谈论昔日太子爷东方昶成亲的热度。
看官,听到这里,你不禁要奇,这荣国府有着何等卓著的功勋,女儿竟能与当朝公主同日出阁。原来,这事还要从隐逸王朝成立开始话起。
海客谈瀛洲,越人语天姥。九州大陆刚刚形成,就因共工怒触不周山,地动山摇,被分成了四块。分别是东胜神州,南赡部州,西牛河州,北俱芦洲。四大州征战不断,割据豪阀纷纷称王,意图吞并其他小国。后来,一个名唤东方不语的世家子弟,以灵河为天堑,巧屯粮,缓称王,开始带着兄弟南征北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热,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知道江南来了一位白衣秀士,姓林,字尘之,辅佐他一步一步登上帝位,然后功成身退。
人人都道林如海这穷酸举子高攀了荣国府,却不知林家是四世列侯,五代书香。林如海此人,更是长的风流倜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他眼中,世间女子皆是胭脂俗粉,直到上京赶考,在御花园遇到寻簪子的贾敏。两人成亲后,林如海推却了皇上封官的美意,带着探花郎的美誉,与贾敏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三个月后方入苏州境内。
这真是孟光接了梁鸿案,夫妻二人,琴瑟相和。
一下车,贾敏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栽的是梨子树,时下,正是梨花开放的时节,千树万树梨花开。甬道尽头,立着一块牌坊,上书“梨花林家”,两旁镶嵌着一幅对联,写的是“一门三进士,父子同探花”。贾敏这才明白沐德殿上林如海不去争状元这个头筹,反而摘了探花。贾敏的神情,林如海尽收眼底,淡淡的笑道:“这是祖训,状元太过招摇,容易遭人记恨。”贾敏一想,也是,遂不多言,跟着林如海进家门,拜见公婆。
林家二老见林如海轻松摘得探花郎,又带了儿媳回来,心中无限欢喜。又见贾敏长得钟灵毓秀,举止大方得体,对林如海是一片深情,便不再多问贾敏的出身,把贾敏当做女儿疼爱。贾敏虽是荣国公之女,却是庶出小姐,甫一落地,娘亲便亡故了,虽是长在嫡母史夫人身边,却并不是亲生娘亲,与嫡母关系生疏。现在,遇得良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家的温暖。
“都查到了什么。”书房内烛火跳动,人影踱步上前问道。探子俯首跪道:“主子,林如海夫妇在苏州梨花巷下车,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苏州梨花巷。”人影说道:“莫不是他。再探,回来报我。”探子离去,书架移开,露出一道小门门中走出一个妇人。那妇人道:“可是想到当年帮太祖打下江山的林尘之。”人影不反驳,点点头道:“婼姮,你认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婼姮道:“宫变,联合皇后拉太子下台。”人影踌躇不定。女子道:“你忘了母妃的死吗?今日你心存仁慈,纵虎归山,明日那就是你的下场。容予,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容予,那一声容予唤回了人影的理智。嫁进襄王府后,她一直换图为襄王。人影道:“婼姮,这几年委屈你了。”女子道:“襄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更深露重,襄王还是早些休息。”
事有凑巧,太子东方昶出入青楼,逼迫艺妓雪芙蓉卖身被人告发,圈禁在府邸。三年后,太子东方昶发动逼宫事件,就地正法。
史官记载:嘉元三十五年,悔太子弑父,忘。同年,桓宗退位,襄王东方晟称帝,改国号为仁佑。
仁佑元年,是贾敏嫁给林如海的第四年。四年的时间,夫妻两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生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贾敏一直无出。林如海倒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观贾敏,此事成了她的心病,郁郁寡欢。最后,贾敏做主,将身边一个名叫扇儿的丫鬟开脸,抬作姨娘。不出半年,林府便传出扇姨娘怀孕的喜讯。随后,扇姨娘诞下麟儿,林如海欣喜之余,将此子取名为林攸。可惜,林攸福薄,三岁亡故。贾敏听闻,大恸,缠绵病榻。林如海为安慰贾敏,言子嗣之事随缘,不要放在心上,却不知,早在三年前,有人在青城山为他产下一子。
是夜,贾敏见林如海没有回房,便将女儿黛玉托付给奶娘照看,自己披了衣衫,往林如海的书房而来。书房内,林如海嵬然不动的坐着,书案上放着一道今早刚接的圣旨。“如海,你在吗?”贾敏推门而进。林如海起身相迎,温柔的拂掉贾敏发梢上的雪花,“敏妹,下雪天,你怎么来了。”贾敏道:“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跟这道圣旨耗下去。”林如海笑道:“知我者,敏妹也。”贾敏道:“第一次,你以父母在,不做官推到圣旨,第二次你以公婆大丧,结庐守孝为理由推掉圣旨,可是这一次孝期已满,你又有什么理由。”林如海道:“敏妹,黛玉刚刚出生,留你一人在家照顾,会很辛苦。”贾敏道:“如海,我虽不懂政事,可我知道江南盐政是我朝一大隐患,皇上把它交给你,是相信你的能力。而且,这回我们一同前往。你我是夫妻,至亲至疏。”林如海道:“敏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幸好当年没有错过你。”外面雪花嘶嘶,里面风光旎旖。
于是,黛玉一满百日,林如海便携带着妻儿来到扬州,出任巡盐御使。林如海为官清廉公正,体恤下属,关心民间疾苦,颇受扬州百姓的爱戴。维扬地区的百姓纷纷赞他为青天。乐极生悲,贾敏来到扬州,身体竟然染恙,起卿沉痼,一年不如一年。终于在黛玉五岁那年,贾敏抛下丈夫与女儿,撒手西去。
贾敏亡故,消息传至京城,东方晟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来,殷红夺目,遮掩林如海写的字。柳婼姮惊得摔掉凤印,拾起,惟有泪两行。贾家,贾母大骇,痛哭失去爱女,余者装腔作势,掩面大哭。人群中,有三人为贾敏真心流泪,一人是贾敏未嫁时的贴身丫鬟赵悔儿,如今升做贾政的姨娘,一人是贾敏的嫡亲大哥贾赦,另一人便是自幼长在贾敏身旁的贾琏。
那一日,宫人们见得东方晟独坐小蓬莱一天一宿,然后上朝理政。
那一日,宫人们见得柳婼姮一身缟素,似在为谁守孝。
那一日,贾府的仆人看到大老爷对着一棵桃树垂泪,然后烧了大姑娘的闺房戏作。
过了那一日,一切如故,只是东方晟下令封了小蓬莱,柳婼姮再进贾元春分位,封为贵姬。
贾敏走后,林如海一蹶不振,日日饮酒,逐渐露出下世之意。若不是黛玉年幼,又兼扇姨娘在旁劝阻,恐怕早已随了贾敏驾鹤西去。所以,当贾琏带着贾母的书信,希望黛玉长住贾府时,林如海同意了。黛玉虽不忍与父分别,但是无奈林如海执意要她前往,只好忍痛拜别,抛父进京都。一住,七年,回来时,再次面临生死离别。
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箫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