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讨厌的,是被操控,但最讨厌的却往往都是成真的。我有个哥哥,肩负着谈家所有的期望,但是却身体不好,由于他身体不好,我才会出生,这在五十年代是很难想象的,毕竟所有的人家都在拼着命响应多生的号召。
我试图摆脱我父亲的操控,第一件出格的事情便是娶了王琴,这个妻子我谈不上多爱,但是却完全不符合我父亲的期望,如果你要说我是年少轻狂的叛逆,那么,我不会为了我这个冲动后悔,因为虽然和王琴的婚姻并不幸福,但是却有了小述,这个儿子在我看来,是可塑之才,这个时候我还没发现,其实我已经在慢慢往父辈靠拢,想要将上一辈,或者上上辈那些关于权利,财富,地位的梦想强诸于下一辈身上,即使下一辈并不在意这些,并不追求这些,但是,你生下来是为了什么,既然做长辈的已经给你指了路,那你就应该要循着这条路走。
和王琴的分开是明智的,和舒颜的结合是必要的,哥哥已经在财政局站稳了脚跟,只要再有一把力,升职到中央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清清会突然和我告白。
清清比小述还要小一岁,但是她从小就是活力四射,精力仿佛永远都是用不完的,我该怎么想呢?我看着她长大,我看着她无法无天,我看着她越来越掩藏不住的光芒......你喜欢的东西往往都是和你不一样的,我是隐忍克制的,所以,我很无耻地对清清动了念头,念头一旦动了,就像是燎原的火,你只能看着自己毫无办法地沉沦,然后用着一条条框框架架来束缚说服自己。
不用父亲来说,也不用舒伯父来说,我已经做好了最全面的防范,我和舒清永远不可能,我踏不出去自己编的牢笼了,我现在的地位,我的儿子,我谈家的面子......所以,我也绝对不会允许舒清踏入我的牢笼。
大哥死的很突然,猝不及防,我差点也倒下,因为谈家的所有使命忽然就降到了我的肩上。在那一刻,我特别希望,我的儿子能够站在我身边,帮助我度过这个难关,但是,我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得很远,远到即使他的大伯离世了,他也要最快在两天后才能赶回来。
我在追逐权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谭晨光,是把原本死寂的生活又激起一圈涟漪的一块石头。哦,在见到她之前,见到的是她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谈景述这么介绍的时候,我没有一丝怀疑,那个叫墨默的孩子,和小述小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但是谈景述讲话的口吻让我产生了彻底拒绝的心思。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开始像是十七八岁的我,在默默地和我对着干,高考,工作,现在是婚姻......唯一不同的是,我到最后选择了妥协,而他,依旧在和我抗争着。
抗争?这个用词真可笑,天下哪有父子是会这样的针锋相对的。我不愿意承认我错了,但是我却也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自相矛盾,惹人厌恶的,可是人老了,心里没有归处的时候,除了做出让儿女厌恶的事情,怎样才能让他们关注到自己呢?我真可笑,在这个年纪,对着自己的儿子,做出一些让他离我越来越远的事......
说回谭晨光,她除了没钱没背景外,长相还是可以的,墨默教的也还好,那为什么我还那么抵触这个儿媳妇,因为我看到她身上的,那一点点舒清的影子,这点,真的让人讨厌。
停电,这个谭晨光说她怕鬼,我就想到了舒清,她爬到我的床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谈致,我怕鬼,你可千万别赶我走,不然我变成鬼来找你”,这么蹩脚的理由,我却很想相信一次,就一次的话,也会很好。
舒清回来了,回来的也很突然,我对她的记忆,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她十六岁的那一年,周遭的所有都因为她变得炽热,变得让人躁动。
母亲和我说,舒清这个小霸王不知道回来又要闯什么货哦,谈家的脸,舒家的脸都被这个小妮子给丢光了。听到母亲这么说,我很想辩驳,舒清不好,只是因为爱错了人,还有我伤透了她的心。
我永远不可能在这份感情上踏出一步,我唯一能为舒清做的,就是不和她的姐姐结婚,她那么争强好胜,舒颜的所有东西,她都要一半,我如果和舒颜结婚了,这小妮子应该会崩溃,所以我想要退婚,但是却不能明着来,要借着小述的掩护,说到这个,我这个做父亲的,其实真该惭愧,儿子的抚养权是志在必得,但是真正想要抚养儿子的心,却没有几分。
舒清闹得越来越凶,实在是太过了,被送走的时候我正在陪着上级领导视察,但是却频频走神,要不是秘书一直在打圆场,我说不定要被降职了,真是可笑啊,自认为修炼的不错的自己,还会因为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乱了分寸。用我爸教育我的话来说,该罚该打该骂。
我还是在舒清妈妈的请求下去了一趟德国,舒清实在是太能闹了,不上学,不吃饭,不睡觉,倒是会哭。我到了,她就乖了,眨着两只大眼睛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等到她妈妈一走,她就笑起来,笑得很开心,只是额头上的伤疤还结着红色的痂,她看我盯着她的伤疤看,便抬起手撩起袖管,“这里也有,你多看看,然后多心疼心疼。”
我说,“你吃饭吧,然后睡觉。”她点了点头,然后问我:“那你先不要走,等我吃饱了,睡够了,你再走。”
我好奇,怎么就让我走了,便问她,舒清撅着嘴巴继续笑,然后笑着笑着就流了眼泪,“这样我才能养足力气再继续闹,然后你就可以继续来看我,这样看起来就名正言顺了,谈致,你说对不对啊?”
我有许多身份,也就有许多称呼,但是舒清的这一声‘谈致’,让我最割舍不下,最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