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两个男人脸上都露出吃醋的神色盯着洛川,那穿绯红衣衫的男人虽然也在凝视着洛川,但他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中也看不出多余的含义,就仿佛在看一棵树、一朵花或者一块石头一般。
祝青珩不禁感到稀奇,这样的目光,可以出现在很多人身上,却不该出现在一个以色侍人的面首身上。
洛川听了闫三娘的话,苦笑道:“承蒙厚爱。”
闫三娘凝视他一会儿,哈哈笑道:“你还是这么可爱。”她说完话,身体微微偏后,便从一个勾引人下地狱的魔女立刻变成了高贵不可亵玩的绰约仙子。三娘微笑道:“这小娘子你是从哪里拐来的,虽然模样可人,但年纪也太小了。”
洛川道:“你想哪去了,这是我前段时间认识的小妹子。”
闫三娘笑道:“是嘛,我还以为是你从将军府里拐出来的千金小姐呢。”
祝青珩强笑道:“夫人说笑,我不过是乡野小民,哪里高攀的上甚么将军府。”
闫三娘笑吟吟的看着她,举了举右手,她身旁三个男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出了房间。
闫三娘低声道:“小川,咱们是甚么交情,你给我说句实话。自打找那位祝家娘子的告示出来以后,我已经遇见六拨人半夜学采花大盗对小女孩下手了。凌侯爷的权势你是知道的,现在只有找不到方法交好他的人,没有不想卖他一个人情的人。”
洛川凝视她,点了点头,疑问道:“怎么会这么快,我们离开洛阳才两天。”
闫三娘嗤笑道:“那是你在山里呆久了,不知道现在通讯多么方便。”说罢,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祝青珩,见她被洛川点破身份也不气恼,显然是极信任洛川的。她爱屋及乌,心里也对祝青珩多了几分喜欢。她微笑道:“小娘子,你是做什么事了,竟要离家出走?”
祝青珩道:“我姓祝,他们姓凌,那不是我家。”
闫三娘笑道:“那小川也不姓祝,你怎么跟他走了?”
祝青珩一笑:“三娘你也不姓祝,我还不是和你坐在一张桌子旁说话。”
闫三娘一怔,然后笑道:“哈哈,有意思,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还有缘遇见了。”笑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纸,展开放到两人面前,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祝、洛二人凑过去一看,只见纸上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孩,梳着飞仙髻,着一件清淡长衣,立在纸上浅笑盈盈。她眼如水杏,眼中含着三分笑意,三分疏离,三分慧黠,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忧郁。祝青珩认出这是她第一次见着凌玠的打扮,心中一乱,暗道:“我在他心中是这模样么。”
洛川不满道:“怎么只有这丫头的,没有我的。怎么也该有个绑匪的名号吧。”
闫三娘笑嗔道:“凌侯爷昭告天下祝娘子被人绑走,祝娘子的名节还要不要了?现在也是以走失为名四处找人的。”眼珠一转,又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四处都是找你们的,躲不了几天的。”
祝青珩指尖抚摸过黄纸,说道:“我想去天音净宗。”
“甚么?”洛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这举动吓到了屋里的两个女人,因为他从来都是很沉得住气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这般失态。
祝青珩诧异道:“我说我想去天音净宗。我爹爹从前是云机门的人,他们肯定会去那里找人。但是天音净宗,那可是白道魁首啊。就算我报上我的真名,也不会被带去凌府,何况我还有家仇,在那里学了一身本事,才能去找出仇人报仇。怎么,有甚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洛川坐回去,非常缓慢的说出四个字。他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在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不去看祝青珩,但眼睛仿佛火炉一般翻滚着灼热的愤怒。“哪里都不妥,那里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他说完这句话,长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轻轻一笑,笑容里满是苍凉,“你以为天音净宗比魔门高尚到哪里去吗?”
“甚么意思?”祝青珩担忧的看着他,心中寻思难道他曾经被一个天音净宗的弟子伤过心么。
洛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道:“天音净宗不过比蔽日宗多了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许论阴谋诡计,蔽日宗的魔女还比不过天音净宗里面佛口蛇心的尼姑呢。这些人以天地为棋盘对峙,借此领悟大道。他们将别人当作棋子,也将自己的同门当作棋子,必要时可以随便利用舍弃。这种地方,你也要去吗?”
祝青珩看着他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竟觉得他此刻仿佛一个委屈的孩子,被丢弃在海里,他身边有一块浮木,也只有一块浮木。她心中生起怜惜,摇头道:“你错了,你以为我不去天音净宗,余生就可以落得清净,不用被卷入棋局中了么?早在我家被灭门的时候……不,要比那更早,那时候我就已经在局中了。除非我舍弃我的身份,斩断前尘,成为没有任何羁绊的‘柳青’。但我肯么?我当然不肯啊。为人女,自然要为父母报仇。既然我命当入局,我当然要想办法成为执棋人,而不是被人主宰命运的棋子。只有我足够强大,才能不被人随意宰割,才能掌握我自己的命运。天音净宗是正道魁首,当年任风闲(洛川听到这个名字,放在桌子上的手突然紧紧握成拳)也没打下来,这自然是我最好的选择。”
洛川平静听完,低低笑了笑:“那山上都是一群尼姑和尚,若你去了那里,只怕不出五年你连笑都不会了。”
祝青珩见他还跟自己开玩笑,知道他被自己说服了,也笑眯眯道:“嘿嘿,这你就错了,佛祖尚且拈花一笑,何况我这等凡夫俗子。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像我这种两者兼备的天才儿童,自然常常笑口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