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珩悄悄走过去,本想在外面偷偷看上一眼,瞧清楚里面是甚么光景。没想到她尚未来得及躲起来,那白衣少年就转过脸来,看向她轻轻一笑:“嘿,这次你又输了。”
他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张脸平平无奇,让人看过便忘。但他脸上的笑容就如舒展柳枝的春风似的,教人看着便安心。
“咦……这从哪走出来个丫头。”另一句声如洪钟的说话声从庙里传来。祝青珩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原来破庙的另一角躺着个大汉。只见他面黑如锅底,衣襟大敞,满腮满胸大胡子,他的一双眼睛瞪过来宛若铜铃一般,看起来极为彪悍、凶猛,眼睛上面却光溜溜的,那本该长着一对眉毛的地方居然干干净净甚么也没有了。这让他看起来实在滑稽可笑,连凶悍之气也被冲淡了。
祝青珩道:“我从河那边来。”
那大汉道:“他奶奶的,你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坏了洒家的赌约。不行,你也要和洒家赌一把。”
祝青珩眼珠一转,冷笑道:“嘿嘿,我也正是找人过来赌一赌的。”
那大汉听了,狞笑道:“你这小孩倒有趣,不怕洒家吗?”
祝青珩也瞪眼道:“嘿嘿,我身无长物,除了这颗脑袋没有甚么能输给你的。你说,我又有甚么好怕的呢?”
大汉大笑道:“你竟然敢跟我赌脑袋?你知道掉脑袋是甚么事吗?”
祝青珩目光一闪,微笑道:“反正咱们都困在这阵里,走不出去,和没有脑袋又有甚么区别。”
白衣少年抚掌笑道:“不错,听说一旦在巫山过夜就会陷入迷阵里丧失心智,兄台日后尽可以和山间的花草树木赌个痛快,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大汉吹胡子道:“我输给你三把,是我技不如人,但洒家还没烂到和这些花草玩。反正只有这一夜了,干脆赌个痛快,小娃娃,你快过来,咱们赌上一把。”
祝青珩疑心那少年想帮她,可是她走过去,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淡淡,并没有再说一句话的打算。想了一想,干脆转身问道:“白衣大哥,你是不是有甚么出山的法子?”
那少年指了指自己,笑道:“若是我有,现在也不会和这烂赌鬼困在这里了。”
“困?”祝青珩问道,“你们也离不开这里?”
白衣少年点头:“不错,我们四面都试过了,最后还是走回原地,连河那边也回不去了。”
祝青珩道:“你们也是从河那里来的?”
少年点头。
祝青珩道:“那你们知道河上为甚么会飘着那么多尸体吗?”
那大汉突然冷笑一声,说道:“那帮龟儿子知道只凭自己不敢进这巫山拿宝,就设计了机关哄骗一大群人进来。”
少年赞同道:“若是众人齐心协力,也能原路返回。现在精通阵法的人都死了,剩下几个人也只能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走。”
祝青珩道:“可你们怎么能走到一块呢?为甚么我又能碰见你们?难道大家的幻境还可以相通吗?”
那少年笑道:“我想因为现在咱们还没有进入幻境吧。嘿,至少我的幻境里绝对不会出现这烂赌鬼。我和他当时也是分开走的,没想到会碰到一块。”
祝青珩接道:“但是两个人在一块儿走,也可能走着走着就分开了。”
那少年点头道:“这里阵法极其精妙,阵眼放的又是上古奇宝持国琵琶。除非咱们能找出咱们这里的小阵眼,不然根本走不出去。”
祝青珩问道:“可是该怎么找?”
少年摇头。
祝青珩站起来转了几圈,突然拍手道:“刚才你们出去试路,是一起的还是分开的。”
大汉道:“当然是分开的。”
少年也点头。
“可是你们还是碰在一起,证明咱们三个现在都在一个空间里。”祝青珩道。
“空间?”那少年好奇重复,“那是甚么?”
“嗯……这是算学的观点。”她在地上画了一个数轴,“随便两个点相连就组成了一个独特的平面。就像这样,三条轴构成一个独特的空间。咱们三个在同一个空间上,其他人可能在分别不同的空间里。所以咱们要回去,必须在咱们刚刚踏入这个空间的地方找线索。”
祝青珩说到这里,突然一怔。她和洛川爬上山之前还看到不少尸体从河中冲到水潭里,怎么爬上来就看不见了呢?是正巧没了,还是在那时候他们就已经踏入了新的空间里?甚至洛川之前从狐狸窝里抢了布,之后也没见山上有狐狸的踪影。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就进入了不同的空间吗?
大汉道:“反正也是闲着,就再去看一圈。”
祝青珩道:“这次咱们一起走吧。”
那少年一笑,点头说好。
他们先去了祝青珩和洛川失散的地方,祝青珩记得自己在靠着的那棵树上刻了标记,可她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棵树,甚至她坐了那么久被压扁的那块草地也不见了。她又向前找了十几棵树,都没有踪影,她擦了擦汗,抬起身,就看见了眼前一星火光,那是破庙里他们没扑灭的火堆。但他们明明一直朝背离破庙的方向走的。
祝青珩不禁有些绝望,然后听见那少年在夜里显得有点阴森森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别害怕。”声音一顿,又道,“烂赌鬼不见了。”
祝青珩一惊,转身道:“甚么时候?”
少年道:“就刚才。”他比祝青珩高很多,树叶的阴影遮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祝青珩心里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她一直觉得这个人太平静了,不是大汉今朝有赌今朝爽的不在乎,而是另一种有些可怕的镇定。
祝青珩暗暗掐了掐自己,她知道无论是面对刚才的大汉,还是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少年,她一定要保持镇定。于是强笑道:“他也没回到庙里,说明这里就有通向别的空间的坐标。”
“坐标?”少年重复了一遍,“那又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