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珩和洛川各自回房,屋里又多了四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分别叫秀霸、惊鲵、轻吕、真刚。祝青珩笑道:“我看府上都用宝剑取名,怎么凌公子身边跟着的却叫鹦哥呢?”
淳钧回道:“鹦哥本来叫独鹿的,公子闭口不言后,夫人在府上挑选了一番,属她最机灵,公子一个眼神就知道说的是什么,就派过去伺候公子,作公子的嘴。又专门改了名,这才叫鹦哥的。”
祝青珩默默点头,又询问侯府作息安排。正说着话,响起叩门声,原来是凌侯爷身边的丫鬟太康将一沓书信送过来,笑道:“姑娘万福。老爷吩咐我将先前说好的几封书信送过来。”
祝青珩请她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小丫鬟,捧着托盘,盘子上摆着瓷盅瓷碗。太康见祝青珩目光落在她身后,笑道:“是夫人吩咐为姑娘准备的汤水,睡前喝滋补身体的。”
祝青珩忙道谢,让淳钧、燕支接过手,又问太康道:“不知道侯爷明日什么时候得闲?我想问问我爹的事。”
太康笑道:“我这小丫头哪知道侯爷的打算。不过这几日夫人不适,侯爷下午多半是在府里的。明日姑娘打发个丫头过来问问。”
祝青珩道:“那便麻烦姐姐了。”
送走太康,淳钧取来灯烛放在翘头案上。祝青珩将那沓书信放在案上,拆开最上面那封,却是一张红纸,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庚帖。只是和寻常庚帖略有不同,上面虽有双方姓名、籍贯、生辰八字及祖宗三代姓名,却不见月翁和冰人的名字。祝青珩看了眼日期,是半个多月前。
心下寻思:“这确实是爹爹的笔迹。但爹爹怎么会把我许配给那人?虽然人看着很好,却生有顽疾活不久,我若嫁过去,岂不早早成了寡妇。何况一直以来说的都是安排我和玉珩去云机门,怎么会这时候定下婚约。”
她将庚帖折起来放回信封,又拆开第二封书信。只见上面写着:
奉孝贤弟如晤:
愚兄来闽东已过半月,此处山多水清,兼畲族少女多情,犹喜唱山歌,正有诗云“石崖觅芝叟,乡俗采茶歌”,实是休养好去处。
听闻韩宗元座下腾蛇亦遇于此处,愚兄甚奇,请樵夫带路一探究竟。未到遇蛇处,便见一寺庙立于半山腰。问之,则曰:“此蛇仙人庙也。”却是腾蛇随韩宗元渡劫前曾回此地,化形一女子,嫁千年前与他救命之恩恩人转世为妻。又开医馆,悬壶济世。诸人感其恩,为其修庙塑金身,方有此庙。
又去遇蛇处,昔日空地已树木葱葱。愚兄甚奇传言中腾蛇执金珠一节,问之,答曰:“蛇仙多在深山中修行,山里多瘴气,便有金珠,亦无人敢取。”
隔日愚兄前往深山瘴气中,见巨蟒虽多,却不见腾蛇,更无金珠。甚憾。
祝溪岩十月十二日草草
祝青珩记得祝溪岩确实从大半年前起就总是独自外出,没想到他还去过闽东。可是去闽东又是为了什么呢?腾蛇执金珠一事,祝青珩从前在很多书上见过,最详细的便是《许烟客游记》里记载的民间故事了,只是那上面还不叫腾蛇,而是称作通体雪白的巨蟒,想来是那巨蟒后来得道修炼成腾蛇。倒是那救了白蟒的修士叫韩宗元这件事她是第一次听说,更没想到这一人一蛇后来还有渡劫的造化。她这般想着,又拆开第三封信。
奉孝贤弟如晤:
贤弟所言甚是。愚兄少年时亦曾游过溟海,溟海之大,不知其几千万里也。愚兄虽在溟海五六年,不敢称见溟海全貌。提及溟海,愚兄先年曾闻一趣谈。说是数千年前有一兄弟误入流荒之地,兄长为流沙吞噬,半日只余一白骨耳。其弟跪地长泣,忽一少年现身,唱道:“此月非彼月,红日不夺辉。水晶宫白芒潭,生死人肉白骨。”歌罢,人不见。弟抱兄长尸骨寻水晶宫,逾数日,见一宫殿在月下熠熠生辉,方知是水晶宫也。不敢进,绕其一圈,下见小潭,水尤清洌,潭边白芒草参差披拂。抛兄长尸骨入潭,白骨漂于水上不沉,弟倦,倚石而眠。后为人拍醒,见其兄立于身前,笑曰:“何故睡于此?”音容笑貌一如前。
今时溟海明月不见,无人再见水晶宫,亦不知白芒潭,此趣谈只好作笑语耳。
祝溪岩二月十八日草草
“生死人肉白骨。”祝青珩默默念了一遍,心中起伏不定。倘若……倘若真的有什么水晶宫白芒潭,那她不就可以将祝家的人都救回来了?
淳钧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呆楞案前,执书信的手仍颤抖,还道是看见父亲生前的书信伤心过度了。端来汤水道:“姑娘,姑娘,”见祝青珩转头看她,仍神情怔愣,淳钧继续道,“咱们先喝点汤再看吧,一会儿汤就凉了。”
“也好。”祝青珩点头,将书信放在一边。喝了碗汤,拿起那沓信,发现只有薄薄两张了。
第四封信很短,只有两个字:“速来”。祝青珩摸着那张信纸,心里的想法愈发清晰了。这两人恐怕是在合谋什么东西。并且是从去年才开始有交情的。这般想着,又拆开第五封信。
奉孝贤弟如晤:
小女蒲柳之姿,顽皮贪玩,能得贤弟青睐,欲结两家之好,愚兄甚慰。今附上小女生辰八字,不知与玠哥是否相合。
此事非故意瞒贤弟,因其牵扯甚广,愚兄不能明言,望贤弟体谅。现已知三颗庄珠流往各地,魔门、阎门都已插手,好一通金蝉脱壳。闻门派长辈曾与此人有一面之缘,隔日为兄即归云机门询问究竟。
愚兄前日于姑苏偶遇阎门中人,不知为杭州盛会而来,或别有所图。望贤弟留心。
愚兄扫席待贤弟七月之行。
祝溪岩五月二十八日草草
五月二十八……祝青珩想,祝家被灭门的日子正是在六月十八,中间不过二十多日,竟已物是人非。爹爹是真心想将自己许配给凌家吗?还是想暂时稳住那凌侯爷?不然为什么从未提过这件事,还打算送自己去云机门。瞒凌侯爷的“此事”又究竟是什么?庄珠是什么?祝溪岩要找的“此人”又是谁?也许知道这些事的除了长眠在地的祝溪岩,就只有凌侯爷了。他肯告诉自己吗?他将这些书信给自己看,又是存的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