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干冷的冬日,只在有日头的正午还有几丝温暖,京郊的庄子上庄户人家农闲便多的是人在尚且有几丝暖意的日头下墙根下晒着太阳取暖,有青釉的马车经过便有小孩子围着看,直见着马车驶向了青砖红门的大宅面前,才停在了远处,并不敢随意向前。
有妇人梳着牡丹髻穿着件紫红色大袄系着青色长裙领着个八九岁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裳的姑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后头很快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骑马赶了过来,从马上下来,只看见两人在说话却不知在说什么。
“彩云,今日为的什么来你是知道,可千万不要冲动。”马世俊有些担忧的叮嘱。
郭彩云笑了笑:“我就是不为我也该为了你想想,你都为我弯腰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做?”
郭彩云是没有想到马世俊为了她愿意以任何条件同雍郡王谈判,只要愿意放她一条生路,那马世俊愿意做任何事情,家里的仇恨她何曾忘记,只是有时候却不得不忘记,这样才能重新开始,为身边的人也为她自己。
敲门之后很快就有人答应,有下人领着他们一直向里走去,一面走一面介绍:“我们福晋喜欢梅花,这庄子上种了大片的梅花,这会福晋正跟大阿哥在里面论剑。”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梅花,在这时节已经繁盛的绽放,将这寒冷的冬日都映照的格外璀璨,甚至胜过春日,跟着的姑娘是马世俊前妻的女儿媚娘,有一双秋水般的眼,笑着道:“真跟仙境一般好看!”
曲折幽静仿佛是沉淀千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梅林深处有个穿着一身芙蓉色旗袍的女子将剑舞的如同繁花,但优美之中又明明透着无限的杀机,剑头忽的直指向了马世俊:“马帮主!”
有下人忙在一旁将剑扔给了马世俊,马世俊接上,欺身而上。
漕帮的帮主武艺自然不凡,不然不足以服众,但权珮的招式罕见才几下就打的马世俊还手吃力,连连后退。
一旁的媚娘笑着拍手:“爹爹这次终于遇上对手了!”全不似旁的孩子看见自己的父亲要输而沮丧难怪,于是连郭彩云的紧张也化解了不少。
站在一旁的弘谦目光微转,媚娘看见,灿然一笑,仿佛她那一身火红的衣裳一般格外耀眼。
马世俊的剑终于跌在了地上,却还是爽朗的大笑:“痛快!福晋真非一般女子,在下佩服!”
权珮浅笑收了剑:“好久未曾这样练过剑,多谢马帮主奉陪,马帮主,郭夫人,这边请。”
古朴简单的木质八角亭里,一面可见梅花一面可见流水,连同媚娘和弘谦一起众人落座,有丫头捧上个雕花的漆盘,权珮将张纸递给了马世俊:“这算是见面礼吧。”
马世俊低头看,见是郭彩云的户籍,也不是什么官妓,而是河南的平民,他转给郭彩云,自己不免起身道谢:“谢福晋慷慨。”连郭彩云看权珮的眼神都变了变,甚至隐约带了几丝钦佩在。
权珮虽是皇子福晋,但毕竟是女子,见面就跟马世俊交手,武艺超群胜了马世俊便也算真正的折服了这位大帮派的帮主,接着就给了郭彩云的户籍,一是表明自己和谈的立场在一个又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恩威并施,接下来只怕谈什么都要事半功倍了。
权珮做事到也不拖泥带水:“河南陕西一带常年有灾,我有心将苏州等地的粮食运过去建成粮店,遵旨便是救济灾民,若遇上大灾粮食不但不加价,且会降到市价的一半,灾民多处也要施粥救人,因要通过漕帮地盘,所以特地想跟马帮主商量,不知道马帮主是否愿意合伙?”
马世俊也是从平民过来的,自小因为家乡受灾成了孤儿,知道这其中的苦楚,听到权珮愿意这样为民做实事,多少有些激动:“没想到福晋还有这样的胸襟,到是在下浅薄了,若是这样只要是福晋的粮食经过,我们漕帮一路护航分文不取,也算是为民出力!”
权珮看了一眼一旁的弘谦,弘谦便开了口:“晚辈替额娘说几句,漕帮家大业大,兄弟们做事总需要费用,帮主义气愿意帮助这已经是最大的仁义,我们却不能不知好歹,凡我们开的粮店都愿意有漕帮的一成股份,却也要兄弟们在需要的时候能帮上忙,这个是拟好的合同,帮主看看。”
也就九岁左右的孩子,没想到说话做事这样的老练,对上他这个帮主也丝毫不输半分的气势,难怪四福晋将他带在身边,一面是历练,一面也是帮手。
权珮微微颔首:“就是弘谦说的这样。”
马世俊接到了手上,仔细看了一遍,到底是江湖人豪爽,说到这也不拐弯抹角了:“在下原不知道四爷四福晋是这样的人物,这次进京也看了听了不少,四爷是愿意为民做实事的好官,内人虽跟四爷有仇,但到底是逝去的岳丈不对,内人多有不是,还请四爷福晋海涵,福晋的话既然说到了这,那我也就在不拖拉,就按福晋说的章程来,福晋的粮店我们漕帮保驾护航,以后若有用的上请四爷和福晋尽管吩咐!”
马世俊为人确实磊落中肯,到也是个能打交道的人。
权珮笑着起身:“马帮主果然豪爽,那就一言为定!”
事情以及复杂的局面开始,却以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落下帷幕,权珮如愿的打入了漕帮,而马世俊也和平的化解了郭彩云身上的危机,于是晌午一道吃的一顿饭气氛极其和谐,只媚娘想在庄子上住几日,到底是江湖上出身的孩子,做事不惊不诈,自己就跟权珮开了口:“福晋的庄子真漂亮,我想在福晋的庄子上住几日,等我爹爹和郭姨回的时候我在跟着一起,不知道福晋答应不答应?”
马世俊还没有呵斥,权珮已经笑着道:“我到喜欢你这性子,你即喜欢便留下来住几日,我还有个年岁小些的女儿,想来你们一起也是个玩伴。”
媚娘的大眼闪烁,笑着谢了权珮,到底多加了一句:“我还不知道皇家的人是这样,又漂亮又有能耐,比江湖上的女英雄还厉害呢!”
这孩子天性豁达开朗,说话也对权珮胃口,惹的权珮笑了起来:“是么?那实在是我的荣幸。”
马世俊见媚娘并没有惹得权珮不高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朝权珮道:“这孩子野惯了,不比王府上的孩子懂事规矩,若有什么做的不对,您只管教训。”
又坐了片刻,具体商量之后,权珮交代了以后的事情多半叫李沈从和弘谦处置,也都跟马世俊见了礼,马世俊就带着郭彩云离开,离开之前,权珮将镇国公苏尔发福晋郭氏的信件递给了郭彩云:“这是你姐姐要我代交给你的。”郭彩云微抿了抿嘴接到了手里。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四福晋做事让人佩服之余,心里也觉得熨帖,跟姐姐她不好见面,怕惹的姐姐在府中越发艰难,没想到四福晋已经替她想到了,信中姐姐告诉她一切都好,只是希望她忘掉仇恨重新开始,当年的事情毕竟是阿玛不对,最终恶有恶报,谁也怨不得,她每日里吃斋念佛,只盼着地狱里的阿玛能少受一些罪。
过去种种都如风,身边的男子在怎么杀伐果决,却对她温柔体贴,她泪流满面也有人叫她依靠,是不是真的该知足了。
自从八福晋借酒闹了一场,八阿哥府上的毛格格最终如期降临,连安亲王福晋也特意到府上骂了一回八福晋,无论如何太后现在得罪不成,八阿哥为此将太后点名的几个人费力安排到了地方上,才算平息了太后的不满,但太后现在对他确实有了防备。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八福晋爽朗的笑声,八阿哥回头看了一眼到底眼里还是充满了柔情。前院的书房里王世仁同八阿哥道:“漕帮帮主进京游玩,这是个好时机,奴才找机会跟这位新帮主马世俊好好谈谈,能让这帮派为爷所用就好了。”
八阿哥沉吟了片刻:“这也可以,你去试着说说,只是最好小心些,别叫我大哥又起了疑心,觉得我背着他做什么。”
王世仁得了八阿哥的话,很快就联系上了马世俊。
逛了一天郭彩云买了不少东西,挑挑拣拣的同丫头道:“这几样都给大小姐做成新冬衣,这两套头面叫人送到四福晋的庄子上,一套给大小姐,另外一套送给那边的四格格。”
才交代着,马世俊满身酒气的从外头回来,郭彩云不免又轻哼:“又去见哪个了?”
“哼,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咱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谈的。”这话说的吓了郭彩云一跳,又听马世俊道:“说什么愿意在后面帮助,叫咱们想要怎么盘剥就怎么来,必定没有人敢随便开口,真以为我们都是草寇?”
郭彩云这才听得马世俊说的是别人:“你到底说的是谁?”
“有名的八爷么!”马世俊说着坐在了榻上:“也是沽名钓誉,我就先答应着,不得罪也不扯上什么关系,都瞅上了咱们这块肥肉,但是也未免太不知道漕帮了。”
这么多人,就四福晋知道,所以能达成所愿,郭彩云有些出神的想,不是连她也折服了么。
屋子里的一捧梅花曲折又遒劲,映衬着豆绿色的双耳瓶颜色极其好看,屋外还能听到媚娘爽朗的笑声:“弘谦,干嘛总是这样勤奋,没完没了的练剑,难道要考武状元!”
媚娘坐在一株梅树上朝着下头的弘谦扔了一颗石子,弘谦收起了剑,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日头同媚娘的眼一般晃眼,便又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身后的媚娘笑着皱了皱鼻子,下头站着的久儿奋力的喊着道:“姐姐也拉我上去呀!”
权珮轻笑,外头有丫头进来:“已经将三阿哥接过来了。”权珮面上的笑意,便收敛了很多。
太医对三阿哥情况束手无策,连她暂时也没有办法,又怕三阿哥待在家里压力大对身子不好,所以就特地接到庄子上来散散心,但愿这孩子能闯过这一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