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眯眯的靠左在榻上,平安黝黑的辫子垂在肩头,跪在一旁给太后剥瓜子,偶尔偷眼看看下面站着的八阿哥,忙又垂下眼,仿佛生怕别人看见。
八阿哥是不是知道她在这,所以才特意过来给太后请安的,平安这样想,心又止不住的快速跳动起来,脸颊上仿佛染上了胭脂一般红了起来。
太后笑看着八阿哥:“难为你有心还来看看哀家。你是个好孩子,哀家一直觉得你不错,你额娘跟哀家提过你的事情,哀家瞧着不错,跟她说,叫她放心就成。”
八阿哥脸庞一亮,忙又行了个大礼:“多谢皇玛嬷垂爱!”他生母地位低,若真能娶到平安,旁人也不敢在小瞧他了,而且太后是愿意帮他的,他的脸上便越发多了恭敬。
太后笑着摆手:“不用这样,哀家是从心眼里喜欢你。”说着又轻拍了拍身旁的平安,平安忙抬起头,恰好撞进八阿哥似海般的温柔里。
太后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
惠妃坐在榻上不停的捻着手中的紫檀木佛珠,仿佛一停下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大阿哥撩开袍子坐在椅子上,认真的同惠妃说话:“攻打葛尔丹正是儿子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皇阿玛有意要费扬古做大将,到时候儿子难免在他手下做事,不为别的,只这一样四弟家的孩子满月您就要送份厚礼,最好跟费扬古的夫人说上几句,这就算帮了儿子的大忙了!”
惠妃心中一跳,艰难的掀起眼皮看了看大阿哥:“你是阿哥,何必”
大阿哥打断惠妃:“您知道什么,费扬古作为大将,但凡对儿子有什么芥蒂,稍微挡一挡儿子,儿子就别想立下什么像样的战功,那儿子不是白忙活了!”
惠妃僵硬着一张脸:“怎么也没听你早些说这话?”
“这不是也才知道么!”
大阿哥越是这样说,让惠妃越发不敢告诉大阿哥事情,强撑着笑了笑:“知道了,必定送上一份厚礼。”
大阿哥这才起身,好像才想起来一般:“我福晋有身孕了,这几日就不叫她立规矩来了,她流过产,身子不好。”
大福晋有孕惠妃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况且儿子为了让她答应不让大福晋来她这,竟然又特意提了提流产这件事,她五味成杂,最后也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她生的也是我的孙子,我没有那么恶毒。”
大阿哥挠着脑袋不在意的笑了笑:“那儿子就走了。”
德妃永和宫中里里外外坐满了女眷,穿梭在人群中照应的四福晋明艳动人竟一点都看不出生过孩子的样子,不知道是谁开了头,众人才都知道四阿哥即将进府的两位格格是四福晋亲自求来的,年老些的宗室福晋不免唏嘘:“德妃娘娘好福气,娶了这样贤惠的儿媳妇!”
不论年轻些的媳妇们怎么想,但这是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若知道了就必须夸赞,下头说的话传到德妃跟前,德妃掩嘴轻笑:“你们在不知道她的好,比我的儿子还要贴心千倍百倍的。”德妃说的实话,众人也只当德妃只是喜欢儿媳妇,给儿媳妇做面子,不免又多夸赞了几句。
五福晋同身旁的三福晋撇了撇嘴:“瞧瞧”
三福晋戳了她一下:“没良心的,枉费权珮往日里对你好了!”
五福晋干干的笑了笑:“我就这样了,你是知道的。”
惠妃坐在一旁,一瞧见权珮就觉得权珮头上的赤金宝石发钗晃的她眼疼,她别过眼瞧见觉罗氏,几经思索到底没有开口,心中有事她也不大和旁边的人答话,只漫无目的的盯着盛开的菊花,仿佛是在赏花一般。
宝哥儿的满月宴还算顺当,但到底权珮贤惠大度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宫人将满月礼装好抬去了阿哥所,权珮同德妃笑说了几句:“多谢额娘了。”若不是德妃提她为胤禛求格格的事情,外人又怎么知道?
德妃一笑:“我不过说说实话。”
觉罗氏走的迟,同权珮多说了几句,她看起来心思沉重,见到权珮也只低声同她说话:“我打算把如意记在我的名下,那孩子实在教养的太差了些,以后出嫁恐怕不是你的脸面。”
权珮抬眼打量觉罗氏,见她眼下的青黑用脂粉也遮掩不住,轻叹了一声:“您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呢?”
女儿在宫中左右周旋已经不容易,觉罗氏不想用自己的事情在让女儿分心,强笑道:“没什么,就是这几次带着她出来看了看跟外头的姑娘实在是比不成,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我也只跟你先提一提,你心里有个底,等回去还要看你阿玛的意思。”
权珮顿了顿,伸手握住了觉罗氏的手,软软的道:“我在宫中很好,在说也生了个壮实的小阿哥,位子是别人动摇不了的,您不必为了我做什么违心的事情。”
女儿心思剔透,她只一说就猜到了几分,觉罗氏看了一眼权珮清亮温润的眼,笑着回握了握权珮细腻柔软的手:“行了,额娘知道该怎么做,你只照顾好自己就行。”
出了永和宫,权珮向东,想顺着阴凉的夹道回阿哥所,才过了一道门,就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惠妃,权珮站在太阳底下,惠妃站在阴影处,到看不大清楚惠妃脸上的神情,她垂了垂眸缓步走了过去:“您怎么在这?”
惠妃是应该往西走的。
惠妃沉默着不由得细细打量了起了眼前这位少有传闻少有故事的四福晋,以前觉得她是胆小,现在看是因为算计的好,她舒展着眉眼立在这初秋的阳光里,淡然却又隐隐透出几分难以察觉的霸气,惠妃想挑起嘴角露出个得体的笑意,最终也没能成功。
“你叫贵妃来威胁,到底是想做什么?”
权珮带着淡淡的笑意:“您想多了,我也只是为了自保。”
为了自保?惠妃脸上露出几丝冷笑:“我是栽在了你的手里,可你别因为这些就让你阿玛去为难大阿哥!”
怎么会呢?大阿哥不强大起来,谁又去跟太子相争?
权珮优雅的拢了拢鬓发:“您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我怎么左右得了我阿玛?在说您做的事情我若透给大哥几分,不知道大哥会怎么想?大哥是个磊落的人,您却总是给他拖后腿,这样可真不好。”
惠妃难以置信的瞪大了一双眼,她怎么连这个都猜得到?!
缓缓摆动的金丝线绣裙在太阳下夺目光彩,轻微的环佩叮当声好似一首优雅的乐曲,伴着权珮高挑的身影渐渐走远。
惠妃微闭了闭眼,站在原地,真的就被这个四福晋死死的吃住了么?
宝哥儿闹腾了多半天,早睡了过去,权珮换了一身衣裳看了看孩子,又在孩子身边略坐了一会才出了屋子,有了孩子才知道做母亲的滋味,每一日里总要看上好几次,否则总觉得心里不安定,她抬头见宋氏在院子里晾晒衣裳,默了默:“以后想看大格格就去看吧。”
宋氏好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盯着晃动的软帘怔怔的出神,晓蓉笑着道:“格格欢喜傻了么?福晋这是怜敏你,叫你以后可以照顾大格格了!”
宋氏这才怔怔的落了泪:“福晋仁慈!福晋仁慈!”
李氏抿嘴,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瞧了瞧外头的宋氏,若她做的好,是不是福晋也会叫她常看自己的孩子,甚至是照顾?
东西厢房各有三间,西厢房两间屋子,一间住着宋氏,一间住着李氏,还剩一间权珮打算收拾出来要纳兰明月住,至于武若曦因为是后来的,只能住在正房后面的抱厦里,九月纳兰明月就要进门,屋子也要快点收拾出来,权珮只点了晓月和晓蓉几句,她们自己知道怎么收拾。
没有了七月的炎热,八月的天气更多了几分疏朗,院子里的桂花即将要开了,到时候开了窗户就是满室馨香,若在配一壶桂花酒,一碟子螃蟹,看上一场马球便更是舒畅惬意了,打起纱窗,湛蓝的天就跃入眼帘。
宋氏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进了内室,垂手站在权珮身边,权珮放下纱窗转头看她,宋氏这才开口:“奴婢想院子里要进来两位新妹妹,住在前头的西厢房最好,奴婢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搬到后头的抱厦里面就行。”
大格格现在就养在后头的抱厦里面,她要搬大抵也有很多是因为女儿。
权珮抚弄着紫檀小炕几上的金盏花:“你是院子里的老人,又生下了爷第一个孩子,若是因为新人进门,我就将你挪到后头,你说别人怎么看你?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大格格想想,不管爷宠不宠你,我却也不能看着新进门的人小瞧你,你能不能明白?谁该是什么位置,该什么待遇我知道,你下去吧。”
权珮的话说的宋氏心头涌上了各种滋味,她垂头恭敬的退了下去,仿若窗台上安静的月季花一般坐在炕上怔怔的出神。
即便爷厌弃了她,但她却并没有因此在这院子里就低贱了多少,原来都是福晋的意思,即使福晋这样待她更多的是因为这后院该有的规矩,是为了后宅的安稳,宋氏还是觉得莫名的心情堆在心头,可笑她以前还以为福晋会害她,现在想想,福晋捏死她犹如捏死一只蚂蚁,她根本不算什么。
她想着就起了身,点了香拜了拜菩萨,愿福晋长命百岁吧
纯郡王侧福晋纳兰氏为了妹妹,已经打了不少头面做了不少衣裳了,她只还觉得不够,又央求了纯郡王答应让纳兰明月从纯郡王府出嫁,这便又一次抬高了纳兰明月的身份。
第二日纳兰明月就要出嫁,夜里姐妹两便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了一处,她们的额娘不方便过来,嫁女儿的事情就都成了纳兰氏这个姐姐的。
床头只留了一盏梨花小灯,照的室内也温馨了起来,纳兰氏揽着妹妹,低低说起了后宅的相处之道:“你才进宫本没有什么根基,跟宋氏和李氏都比不得,更不要提跟四福晋相比,我知道你好胜,但才进宫你必须忍着,忍到你得了宠爱顺当的生下阿哥为止,那时候你即便不为自己,为了孩子也要谋划。”
纳兰明月有些委屈:“可若是四阿哥很宠爱我,我也要忍着么?”
“傻孩子,你知道什么,男人的宠爱永远比不上有个儿子来的可靠。”她见妹妹沮丧,又不免安慰:“但你也不用太委屈了自己,好歹还有我这个姐姐在,终归要护着你的!”
纳兰明月这才高兴了起来,又说起了自己的梦想:“我一定会像姐姐一样,做个风光的侧福晋的!”